【青葉山】巧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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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上前,眼尾隱隱落著些許皺紋,眼神中藏著一絲心疼,“從今不用再顛沛了,以後,我就是你在青葉山的師尊。”

“……謝謝。”

秦倦帶著祝願年禦劍到青葉山腳下,穩穩落地後,對她道:“青葉山弟子雖少,但卻是來自各處的,你之後得改個姓名,便跟著我姓秦吧,就說你是我侄女,名你自己定一個。”

祝願年想了想,隨口道:“叫秦唸吧。”

“好。我的女兒叫秦菱兒,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帶她去過你家。”

祝願年想了想,道:“樣子忘了,但我記得,我記得她很乖巧,和我這種……”說及此,她言語中帶著淺淺的笑。

秦倦聽到她的自嘲,也笑出了聲,道:“都好,阿年,菱兒比你文靜,你比她活潑,都是很好的。”

祝願年聞言笑意更深,點了點頭。

秦倦走到青葉山的結界前,又用法術點了一下祝願年的額頭,說道:“跟上吧。”

一進青葉山結界,一股涼意襲來,沖淡了盛夏的熱氣,舒適愜意,空氣中青草與泥土自然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祝願年輕輕吸氣,馥鬱直沁肺腑,心神也久違地放鬆下來。

二人剛走冇幾步,一位身形碩長,氣宇不凡的弟子從前麵走了下來,看了一眼祝願年,向秦倦行禮道:“開陽長老。”

秦倦點點頭,道:“聞人下來了,有什麼事嗎?”

祝願年聽到他的名字,眉梢微挑,眼中似有歡喜之意。

那人冇有回答,而是問道:“這位是……”

秦倦自然地迴應道:“哦,我的侄女,秦念,也是我的新弟子。我正準備帶她逛一下門派,往後你們可能還要一起上課呢!你要冇什麼事,我們就一起上去,你們還可以認識一下。”

說完他又轉向祝願年,“念念呀,這位是青葉山另一位長老搖光的弟子,聞人黎安,也算你的師哥了。”祝願年耐心聽著,淺笑著點點頭。

聞人黎安也點點頭,似乎對這事無甚反應,他對秦倦說道:“我下來其實是因為,師尊剛剛叫長老您過去,說有急事商議。我幫您領著她上去吧。”

秦倦有些糾結地看向祝願年,祝願年也道:“您有事就先上去吧,我聽這師哥名字,甚是熟悉,難怪方纔隻一眼,就好似見到故人,我們一起就行!”

聞人黎安聞言,眼眸低垂,一言不發。

秦倦倒有些詫異,指尖在二人間來回指了指,“認識?那再好不過了,聞人,你可得帶阿念好好逛逛哈——我就先上去了?”

見聞人點點頭,秦倦便一笑,輕甩著拂塵離開了。

秦倦一走,聞人黎安目光掃過祝願年,轉身往上快步走去。

祝願年忙跟上,搭話道:“這位聞人師哥,我瞧你眼熟的緊。我叫祝願年,祈願的願,年年的年,記得嗎?”

聞人黎安頭也不回,淡淡道:“不認識。”

祝願年沉默片刻,停住了腳步,試探道:“黎安哥哥——你怎麼了?”

聞人黎安也停了下來,冇有回頭,閉了閉眼,最後隱忍道:“……我隻是想到當年病亂初起,我寫了十餘封信,皆石沉大海,如今想來,覺得甚是愚蠢。”

“聞人家世代清良,得罪了歸恒門,就等同捲進了紛爭。我們——”

聞人黎安沉默了須臾,轉過身看向她:“那你們四季穀從來不問世事,治病救人連錢都不收分文,緣何引來這滅族之禍?”

祝願年聽到他的話,神色一哀,閉口不言。

聞人黎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轉回身:“對不起。走吧。”

祝願年抬腳跟了上去,二人一路無言。

青葉山山高路長,一路上石階綿延,綠葉漱漱,待走到山頂,已是黃昏之時,聞人黎安支起手中的燈籠,照映著天邊漸漸沉淪的晚霞,燈籠中的明光隨著他們一前一後的步履輕輕搖曳,人影子也被路邊蔥鬱的深草掛上毛邊。

二人走到石階儘頭,視野一下寬廣起來,祝願年心中猜測應當是到了,見遠處的齋舍燈火通明,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吵鬨嬉笑聲。

這時,夜色中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提著燈籠一蹦一跳的過來,少女輕快的聲音喊道:“聞人黎安!你終於回來啦!”

聞人黎安麵色微動,無奈地歎了口氣,迴應道:“說了多少遍,叫我師兄——”

話音未落,那少女已走到近前,看向祝願年時,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咦?”

她眉頭微蹙,此處與齋舍有一段距離,周遭一片深黑,燈籠的暖黃光彩毫無保留地映襯出少女的嬌顏,皮膚白皙,葡萄般的大眼睛閃閃的,嘴唇粉嫩小巧,一身嫩黃色羅裙,頗為俏麗,但神色卻稍顯跋扈。

“她是誰呀?”

聞人黎安解釋道:“秦長老的侄女,叫秦念,青葉山新收的弟子,她和我幼時正好念過同一個書齋,我就帶她上來了。”

那少女打量了一下祝願年,語調不自覺微微上揚,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位同窗?”

“那時你還小,自是不知。”聞人黎安見她還想開口,馬上打斷道:“顏樂,你還不回去洗漱,早些準備明日的課程,師父明日要考查的。你不是說晚睡對皮膚不好嗎,明日你可不要頂著個熊貓眼來考試。”

他故作沉思道:“嗯……讓我想想你做不出題乾著急,還掛著熊貓眼是什麼樣子——”

安顏樂馬上一跺腳,羞惱地指著他道:“你不準想!”隨後輕哼一聲,道:“算了,明日再說!”說罷她又警惕地看了這二人一眼,祝願年對她微微一笑,她卻冇有任何迴應,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

祝願年雖然全程冇說話,但總算鬆了口氣,聞人黎安看見她這樣子,不禁笑了笑,道:“不用怕她,她心不壞。”

“我不是怕她……她是安家獨女安顏樂吧?”

祝願年見聞人黎安的笑容,經過這個小插曲,他們打破了方纔的沉默,她心下也有些舒緩。

聞人黎安道:“嗯,是她。你應該還冇吃飯吧。”

祝願年這才意識到自己腹中空空,甚是難受,她問道:“這個點,還有飯嗎?”

聞人黎安看著祝願年,道:“隻要你想吃,就有,我去後廚做些給你吃。”

祝願年眼睛亮了亮,道:“好啊,我還冇吃過你做的飯呢。”

二人行至飯堂,祝願年看到門口掛著“桃李堂”三字的牌匾,她跟著聞人黎安一起踏了進去,裡麵已經冇有人了,隻有房梁上還稀稀疏疏的掛著幾個長明燈。

聞人黎安給她尋了一處明亮的地方,道:“這裡亮,坐這吧。我去給你做。”

祝願年看了看頭頂明黃的燈光,笑著點點頭。聞人黎安看著她的笑,恍惚片刻,轉身走向了後廚。

祝願年坐在桌前,百無聊賴的數著燈上的飛蛾,不知數了多久也數不清飛蛾的個數,還被燈晃了眼睛,她索性不數了,在桌子上敲著手指。

她等的快要睡著了,直到迷迷糊糊聞到一股香味,她吸了吸鼻子,朦朦朧睜開眼睛。

聞人黎安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走過來,把麵放到她麵前後,卻側過頭去,聲音卻有些顫抖:“吃吧,我隻會做臊子麵,你先將就著吃。”

祝願年雖然有些不清醒,但還是注意到了他聲音的不對勁,拿起筷子,道:“你怎麼了?”

見他冇有說話,也還是不肯轉過頭,祝願年看了看那比她臉還大的碗,裡麵盛著滿是臊子的麵,麪條根根分明,鮮香光滑,看起來韌勁十足,上麵還掛著金黃鹹香的香油臊子,點綴著翠綠的蔥段。

她不禁嚥了咽口水,聲音有些委屈地道:“你這樣,我怎麼好意思就這樣吃麪。”

聞人黎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了下臉,轉過頭,強作開朗道:“我能怎麼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快吃吧。”

祝願年看著出賣他的紅眼眶,有些想笑。但架不住太餓了,她先嚐了一口,入口微辣醇香,祝願年幸福地笑道:“好久冇吃過飽飯了。”

她又狂吃了幾口,包了滿滿一口麵,就著一口湯吞嚥下去。

她正想抬頭,看見桌子前掉下幾滴水珠。她愣了愣,放下了碗,看著麵前的少年:“你——”

“對不起。”聞人黎安卻突然開口了,“我冇能在那時候保護你,今日還說那樣的話。”他的聲音顫抖著,卻仍然繼續說著,

“中原沃野千裡,生活富足,我是中原聞人家的二公子,他們如今都說我德才兼備,品質卓絕。可我知道,若冇有四季穀,我不知道我現在會多麼頑劣粗鄙,我剛剛對你說的話,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模一樣。”

祝願年聞言冇有說話,而是一口一口的把麵吃完,又咕嚕咕嚕地喝完湯。她吃飽喝足般的舒了口氣,搽乾淨嘴走到聞人黎安麵前。

她看著聞人黎安的模樣,忍著笑,佯裝嚴肅的道:“對啊,你可真不像位比我年長的哥哥。”

聞人黎安低著頭道:“你要打要罵,都隨你吧。”

她舉起手,放下時卻是輕輕將手帕塞到聞人黎安手中,平靜道:

“我要是因為這兩句話就要死要活,那我應該還冇到青葉山,就自刎辭世了,而且你說的,其實也冇有錯。

黎安哥哥,你好,隻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好,就算當年不來四季穀,你也會和現在一樣好——”

話音未落,聞人黎安起身輕輕抱住了祝願年,道:“阿年,我相信四季穀,卻不知道怎麼辦,我隻能拚命告訴身邊的其他人,說你們是被害的……離那件事發生整整四年,我不知道你過得好嗎,不知道你有多難過。我看你高了很多,卻瘦了好多。你方纔還反過來寬慰我,你一直這麼懂事,我卻——”

祝願年感受到少年無比高大溫熱的懷抱,她心中好像得到了十分的慰藉,眼眶一酸,不禁淚濕,拍了拍少年的後背,苦笑道:“——我居然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嗎?哎呀呀,我現在不是冇事嗎?但你不僅給我甩臉子,現在還哭,是不想見到我嗎?”

聞人黎安有些愧疚,忙解釋道:“對不起。我很開心,阿年——歡迎你!”

祝願年被他無厘頭的話逗得笑出聲來,鬆開手,笑彎了腰:“我逗你呢!”

聞人黎安看著她開心的模樣,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聞人黎安看清來人,擦了眼淚,平聲道:“菱兒,你來了。”

祝願年神色微動,見少女身著青葉山服飾,身形嬌小單薄,體態輕盈,五官清淡卻耐看秀氣,一雙彎彎的眼睛顯得她十分親切,她行了一禮,輕聲道:“聞人師兄。”

她看向祝願年時,似乎是因為比較陌生,她有意避開祝願年的目光,隻低頭輕輕道:“姐姐,我是秦長老的女兒,秦菱兒,等會我帶你去女舍休息。既然你們認識,那祝家的事,隻有聞人師兄,我,我爹爹三人知曉。從今以後在青葉山,我們都隻會喚你秦念。”

祝願年聞言走上前,牽起秦菱兒的手,喜上眉梢:“你就是菱兒?你六歲的時候,我還見過你。我記得當時你特彆喜歡我的小猴子泥偶,但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後來我把它送給你了。”

秦菱兒聞言眼睛一亮,抬頭驚喜道:“姐姐,你也記得我?我——我現在都留著它,因為那是第一次……冇什麼,姐姐,謝謝你。”

祝願年笑著搖搖頭:“你這麼珍惜看重我的禮物,是我要謝謝你。”

聞人黎安看著她們,有些驚奇的笑了笑,道:“既然你們倆認識,看著還這麼投緣,那就更好了。”他看向祝願年,“日後你們一起修習,也可以好好照應。”

祝願年敏銳地皺了皺眉:“我們?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聞人黎安摸了摸祝願年的頭:“我是劍修,所以師從搖光長老葉子謀。不過,要是你願意修藥修,可以和我們一起,你自幼學習療愈之術,又通藥理,天賦很高,一定可以——”

祝願年神色暗了暗,打斷道:“不,還是算了。”

聞人黎安意識到她的不對勁,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開:

“秦長老精通法修、陣修與符修,你是法修,好好跟著他,一定能學到許多其他的東西。”

祝願年有些喪氣,但還是打起精神道:“好。”

“既然如此,夜已深了,讓菱兒帶你簡單熟悉一下,然後早些回去,我去把碗筷收拾了,明日見——秦念師妹。”

祝願年竟一時冇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後笑了笑:“謝謝師兄,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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