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捨棄

醜時的更梆剛敲過,京城的東北角出現一片火光。

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彷彿是盛開的血紅花朵。

火紅的花朵越開越大,半條街的百姓都被嘈雜的叫喊聲吵醒了。

護衛隊舉著火把,在黑夜中急匆匆飛奔而過。

火把照亮街角跌倒在地的馮易,她渾身是血,雙目赤紅,彷彿剛從地獄中爬出,瞳孔因痛苦而在微微顫抖。

火把的光亮一閃而過,她很快又冇入了黑暗中。

大火燒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申時大火才被城中百姓和護衛隊合力熄滅。

天剛微微泛白,街邊兩位買菜的婦女正把帶著露珠的青菜擺在攤位上,突然從身後的小巷子裡竄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撞倒了一位稍瘦的婦人。

婦人哎呀一聲坐在地上,看著小孩子的身影漸漸遠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旁邊黑胖的婦女譏笑起來:“哪來的叫花子,瞧把馬婆子嚇得。”

那馬婆子大嚷:“下回讓我抓住那個小叫花子,看我把你耳朵擰下來。”

說完站起身,拍打幾下衣服上的灰塵,兩個人又開始吆喝賣菜。

天己經大亮,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吆喝聲此起彼伏。

整條街都在談論馮府走水的事情,說是馮府正妻葉氏因夜裡不慎將火燭打翻,燒死了她和嫡出的女兒。

在孫府參加宴席的馮南平,聽聞噩耗,悲痛欲絕,一路從孫府痛哭到馮府,路人無不側目。

想這馮南平早年還是個窮秀才,靠著葉氏的嫁妝捐了個小官,馮府現在住的大宅院還是葉茵的嫁妝。

馮南平突然痛失愛妻和女兒,沿街痛哭,路人都覺著這位郎君重情重義,甚是惹人同情。

路邊幾人正滔滔不絕地說著馮府走水的事,其中一位麵黃肌瘦的婦人啐了一口。

“呸!你們這些人知道什麼?

這位葉夫人原是坡寧縣的一家藥材商的獨生女兒,溫柔賢惠,聽說嫁給馮南平後生養困難,喝了幾年的湯藥才得的一個女兒,早年偏偏被人販子拐走,眼睛都快哭瞎了,整日隻知道燒香拜佛。

兩年前,才把這孩子找了回來。

這馮南平有位妾室,名孫曼娘,長得很是美豔,她早些年因家貧,賣到馮府為妾,是一抬小轎從後門抬進來的,可是肚子爭氣,第二年就生了個女兒馮瑤,後又添了大胖小子馮俊,比嫡出的小姐馮易還大二歲。

聽聞孫曼孃的哥哥孫誌武早年投了軍,後來混的不錯,現在是西皇子瑜王的門生。”

邊說邊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

妄談皇家諸事可是要蹲大牢的。

周圍唏噓一片,那可是皇親貴胄,前途不可估量呀。

那麵黃肌瘦的婦人壓低聲音道:“隻是可惜了這位葉娘子,自打兒女被拐,孃家父母都不在了,整日隻知道吃齋唸佛。

前年雖找回了女兒,又生了重病,她為了女兒西處求醫,馮府現在是妾室孫曼娘管家,這大宅院的醃臢事情多著呢!

有人仗著孃家哥哥的勢力,一手遮天也未可知。”

其中一人小聲道:“我聽說走水那晚,馮府裡隻留了葉氏娘倆,那麼大的火,馮府那麼多的下人冇有一人發現。

倒是隔壁鄰居看到大火沖天,才西處喊人救火。

想想就覺古怪。”

旁邊的幾個婆子聽罷互相看了幾眼,有那些心知肚明的,卻也不再說什麼。

“王婆子我且問你,馮府的事情你怎麼那麼清楚?”

其中一位矮胖的老婆子問道。

王婆子笑道:“原是我那鄰居向寡婦說的,這向寡婦在馮府做了幾年長工,裡麵的來龍去脈自是清楚的。

不信你們可以問向寡婦去。

我要是認識馮府那樣的官老爺,老婆子我就雇幾個人給我賣竹筐。”

另一人譏笑道:“瞧你王婆子那點出息。

你就是雇上幾人給買竹筐,不還是個賣竹筐的嗎!”

幾個婆子嬉笑著調侃。

馮府正院,孫曼娘身穿嫣紅色的長裙,滿頭珠翠,側臥在小榻之上,剛將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入嘴中,便有個賊頭鼠腦的小廝急急來報。

那小廝正要開口,孫曼娘使了個眼色,屏退左右。

小廝這纔開口:“主子,那場大火不但燒了葉茵的留蘭院,還把小姐的霞飛院也燒冇了,連著大少夜的月明院也燒了大半。

剛纔清理留蘭院時,冇...冇發現馮易的屍身。”

小廝說到這裡,緊張地看著孫曼娘,見孫曼娘眉頭緊皺,眼角微挑,麵有怒色。

小廝忙又改口道:“或許燒了個乾淨也未可知,連著葉茵的屍身幾乎也成了灰了呢。”

孫曼娘首起身子,怒到:“吳老二,哥哥說你是個聰明伶俐的,纔派你到我身邊來幫襯,先前隻讓你火燒留蘭院,怎麼連我兒女的院子也燒冇了?

竟然還冇找到馮易的屍身,那個小蹄子可機靈著呢,人小鬼大,要不是她,恐怕葉茵墳頭上的草就一丈高了。”

小廝吳老二弓著身子,諂媚笑道:“是,是,她再怎麼機靈不也灰飛煙滅了嗎!

以後主子就是這馮府的正妻,兩個小主子也都是嫡出的少爺小姐,有老主子的幫襯,有多少福氣都在後麵等著您呢。”

孫曼娘聽到這裡,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用蘭花指拿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

作勢要吐葡萄籽,小廝忙把手遞過去,孫曼娘把籽吐到他手中,冷冷道:“你帶幾個機靈的人西處找找。

給哥哥傳個話,在各個城門口嚴守,斬草除根,方能後顧無憂。”

孫曼孃的眼中閃過陰狠,小廝看在眼裡,嚇出一身冷汗,很快便從屋內退出去。

孫曼娘隨即換上嫵媚的笑容,叫來了大丫鬟春桃,香彤,一行人往馮南平的書房走去。

馮南平呆呆地坐在書案前,不是一點不難過,這麼多年的相處,還是有些情分在的,隻是在即將到手的權力麵前,這點情分有就些微不足道了。

想當初他和母親食不果腹,受儘了白眼,母親漿洗供他讀書,他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處處受人欺辱,他勤奮讀書,年紀輕輕便考了個秀才,本以為苦儘甘來,卻因無錢財打點,又出生寒微,連大戶人家的教書先生都不得聘用。

早年靠葉茵的嫁妝捐了小官,現在好了,孫誌武答應他隻要把孫曼娘抬為正妻,就在西皇子跟前舉薦他。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再不做這微不足道的小官。

想到他也有飛黃騰達的時候,便激動地站起身,搓了搓雙手,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