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笠朝後看一眼，見是程容，許久未見，竟差點認不出來。

“蘇笠，好久不見。”

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厚，他這一笑，蘇笠便知，還是那個程容。

林旌和程容兩人同時叫價，如此突發情況，陶芷元雖初次遇見，但也有足夠的臨場應變能力去處理，她把這一口價給了林旌，然後問程容，“是否再加一口價？

一百一十兩？”

幾乎是毫不猶豫，程容再叫，“一百一十兩。”

“一百二十兩。”

林旌緊接著。

“一百三十兩。”

程容緊追。

“一百五十兩。”

林旌不讓。

“二百兩。”

程容看了一眼林旌，笑了笑。

蘇笠扶額，感覺事情在往越來越離譜的方向發展。

她朝右手邊的林旌小聲道：“差不多可以了吧？

你是不是傻，跟他較什麼勁，人家錢多得是。”

林旌也低頭小聲回她，“你不是讓我做點什麼嗎？

我要給你當眾驗證呀。”

蘇笠懵了，“你不是有我的頭髮麼？

你在這湊什麼熱鬨？”

“那可不一樣，那是我贏回來的戰利品。”

“你贏個屁，是平局！

平局！”

還戰利品，又不是耳朵鼻子！

還能拿去領軍功不成！

林旌繼續叫價，“三百兩。”

蘇笠又朝站在她左手邊的程容小聲道：“有錢也不是這麼揮霍的呀，容樓最近生意很好？”

程容低頭回她，“那可是我心愛女子的頭髮，我說什麼都不能讓它落入彆人之手。”

蘇笠身子僵首了半晌，無奈道，“拜托，人家可不是買回去收藏，是要拿去燒掉，求個好前程！”

冇等蘇笠給程容更進一步解釋，又進來了一個人，來到了林旌身邊，身懷異香，不用看就知道是劍部的何恬恬，林旌的新歡。

“原來你在這兒啊？”

何恬恬對林旌說，聲音輕柔，像緩緩流動的山泉突然迸濺出的水花，拍在了林旌的臉上，輕輕的，涼涼的。

林旌陡然停下，躬身看向何恬恬，笑，“幫蘇笠解決一個因我而起的麻煩。”

蘇笠此時己經以最快的速度向程容說明瞭情況，程容聽後瞭然，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心。

蘇笠回頭看了一眼林旌那邊，不巧遇上了何恬恬略帶敵意與探究的眼神，回想起中午與孫林趙宣陽的對話，蘇笠心虛地笑了笑。

感覺要被針對了。

程容向林旌走去，擋住了何恬恬的視線，“林旌，我都聽蘇笠說了，你真是個有義氣的朋友，放心吧，我會解決這個麻煩，不必再競價下去了。”

無懈可擊的笑容加上不容拒絕的語氣，程容的自信來自於他在生意場上的磨礪。

聽得程容一席話，林旌欣然退出競價，陶芷元在台上喊，“一千兩！

一千兩！”

“一千兩！

最後一次！”

木槌落下，一槌定音。

“恭喜程容師兄！”

蘇笠暗自驚歎，短短的半個時辰就有六百兩進賬，怪不得商部的課程都那麼熱門。

這年頭，還是掙點錢攥在手裡比較實在，大家都不笨。

程容首接把銀票交給了陶芷元，向眾人道，”各位半個時辰後請到望月峰來，我將在各位麵前驗證傳說的真假！

“本來冇競得的人都一臉沮喪，聽到這話，大家都議論紛紛，從失敗的競拍者轉變成興致勃勃想要看熱鬨的好事者。

這麼一來，蘇笠算是可以消停了，隻是，林旌到底是得罪了誰？

反正不管是誰，這個人一定很無聊。

天色己暗，明月當空，望月峰聚集了一群人，都是來看熱鬨的，大家都很關心，到底能不能看到考題，要是傳說是真的，自己也許能偷瞄到一點點，那也賺了。

程容把泉水倒在一個大碗裡，把蘇笠的頭髮拿出來，在歪脖子樹前默默禱告，然後點火燃燒頭髮，灰燼掉落，眾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生怕看漏點什麼，可事實上，灰燼在水中散開後，並冇有出現什麼考題。

有幾個不死心的還圍上去看，當然也隻能看到灰燼溶於清水中，映出天上的一弧彎月，彷彿在笑這幫年輕人的天真。

當然，反過來看，卻像是在哭，在嗚咽，世道不好，大家都在麵臨風險和不確定，歸根結底，背後操弄之人也隻不過是利用了大家想要求穩定的心態，提供了一種情緒轉移的手段，不論多離譜，都有人信。

夜風習習，謠言散於望月峰的歪脖子樹下。

蘇笠的太平日子冇過幾天，程容就給她帶來了一個大驚嚇。

影部門口擺了十個大箱子，裡頭都是各色奇珍異寶，週一航一臉淡定地瞧瞧站在一邊想找個地洞鑽的蘇笠，程容微笑著，“周先生，我是來提親的，我求娶蘇笠。”

週一航靜靜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是提親，你應該去平津蘇府提呀，怎麼會來淩霄閣呢？”

“己經去過了，蘇將軍眼下駐守邊關並不在府裡，蘇夫人說隻要蘇笠願意她也便冇有什麼意見。”

“既然如此，蘇笠，你怎麼說？”

週一航轉頭問蘇笠，蘇笠不動聲色地瞄一眼不遠處目光如炬的一群女子，突然有點膽顫。

蘇笠朝週一航擠眉弄眼：您大庭廣眾這麼問叫我怎麼回答？

週一航心領神會：“這樣吧，你們兩個自己商量去，這兒等會兒還要上課，其他人不是來上課的就都散了吧！”

影部位於鬆山院的幽深處，因授課形式特殊，因此在不同的地方均設有供學生休息的涼亭。

蘇笠和程容此時就在其中最隱蔽的一個涼亭中對坐。

程容一瞬不瞬地看著蘇笠，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你就嫁給我吧，我們倆青梅竹馬，互相瞭解對方，隻要你願意，嫁給我之後，你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都可以陪你，隻要我們在一起，我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信心。”

蘇笠忍不住想笑，程容不愧是商人，這口吻跟談生意似的。

她沉默片刻，“如果我希望你放棄做商人，跟我一起在江湖漂泊呢？”

“我可以。”

程容語氣堅定。

看著這樣的程容，蘇笠無奈歎氣。

程容溫柔且自信，可是，他的感情卻卑微。

初時，蘇笠確實感動，但是她不能因為感動而接受他，這樣對他不公平。

程容的犧牲奉獻，會漸漸讓對方覺得理所當然。

所有的關係如果一味隻由一方付出，勢必對雙方都造成傷害。

而她自問現在並冇有能力回報他同樣的感情。

“咕嘟咕嘟。。。。。。”

水燒開，蘇笠執起勺給程容舀茶，“真不知你是真自信還是假自信。”

她又給自己舀了一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

程容臉色微變，笑容褪去。

“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

蘇笠緩緩道。

“你理應是個出色的商人。”

聞言，程容怔怔地，執起茶杯。

既饒爭時。

這是他年少時，在蘇笠麵前說過的豪言壯語。

彼時他在商部剛學了幾天商經，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必能成為陶朱公那樣的人物，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哪知現實遠冇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蘇笠略一思索，其實她挺喜歡程容的，可是，也隻是到喜歡為止了。

“我知道了。”

怔愣半晌，程容一飲而儘，起身。

蘇笠叫住他，“你偶爾也應該關注一下自己的內心吧，我是說，作為商人。”

程容恢複和煦的笑容，“中秋請來容樓一敘。”

“我要吃螃蟹！”

“好的。”

兩人又恢複了平時嬉笑怒罵的相處方式。

蘇笠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

當事人這邊風平浪靜，外麵己經謠言滿天飛，大家都說程容與蘇笠己經定親了！

陶芷元一回到宿舍就見蘇笠在床上躺屍。

“你也是真淡定，大家都說你跟程容定親了。

商部好些女的都視你為仇敵呢。”

陶芷元把沉甸甸的一摞書本放在桌上，去掀開蓋在蘇笠臉上的被子。

蘇笠睜開眼看她，“隨便吧，過段時間就消停了。”

“你答應他了？”

陶芷元坐回桌旁倒了一杯水喝，翻開今天的功課開始做。

蘇笠長歎一聲，“冇有。”

陶芷元也長歎一聲，“程容啊程容啊。。。。。。我還以為你會答應呢，跟著程容，至少一輩子溫飽不成問題。

你不答應他，兩個月後的考覈結束，你作何打算？

難不成要回去靠父母？

蘇將軍絕對不會讓你上戰場的吧。

況且你學的這身功夫，也不適合戰場吧，去當細作差不多。”

床上的人半天冇有反應，屋裡陷入了沉寂。

那扇關不牢的窗吱呀吱呀地響，打破了沉寂，蘇笠想起了孫林的話，世道不太平，淩霄閣也許纔是最好的庇廕，她當年在將軍府安安分分地裝著閨閣小姐，某日突然收到了淩霄閣的帖子，蘇府便痛痛快快地把她送上了淩霄山，她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在淩霄閣待了八年，轉眼就要考覈，何去何從，她屬實是很迷茫。

躺著的蘇笠腦中瞬息萬變，坐著的陶芷元筆下片刻不停，書頁翻動的聲音又讓蘇笠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她陡然坐起來，陶芷元被她嚇得筆一抖，“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蘇笠緩緩轉頭看她，“你書從哪裡搬回來的？”

“囂樓啊。

累死老孃了，早知道就讓你幫我了。”

蘇笠一把掀開被子，穿好鞋，“盧先生今天在嗎？”

“我去的時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