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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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會計,有人找。”

“哦,這就來。”趙仁應了一聲,回頭對村長,“村長,我……”

“你去你去。”村長說。

老王見趙仁出了門,也跟著離開了,還帶上了房門。

“庭鬆啊。”村長開口。

“村長。”夏庭鬆應了一聲,聽候發落。

夏庭鬆心情複雜,幾乎就要確定趙仁就是村長叫來擠兌他的了。他甚至有些自暴自棄:一顆心懸了好些年,今天總算遭了報複了。

可是,他又隱約感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多年的接觸讓他發自內心對這位村長十分敬佩。

黃家村雖然不大,老老小小的工作卻很不好做,這些年來若不是多虧了這位村長從中調和,大夥兒的日子不知道要過成什麼樣子。

村裡的乾部換了一茬又一茬,隻有他是真真正正盼著鄉親們過上好日子的,但凡是明眼人,全都看在眼裡。

更何況十幾年前,夏庭鬆和黃愛秋要成親,在全村找不到一個媒人和主婚人的情況下,這位自己都根基不穩的村長,二話冇說第一個站了出來為兩口子主了婚。

後來村裡需要會計,也是多虧了村長的投票,夏庭鬆這個外鄉人才得以衝破重圍成了不用種地也能拿工分的半個“公家人。”

“剛纔那個趙仁,可不是我安排的。”村長一語中的。

夏庭鬆讓人猜中心事,驚了一下。

“實話告訴你吧,村裡有人對我不服啊!”村長說。

夏庭鬆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他們明著搞你,暗中是要搞垮我。”村長說得很直白。

“這麼多年,我也累了。”村長的眼眶竟然濕潤了起來。

“村長,我能做點什麼嗎?”夏庭鬆動容。

“庭鬆啊,你有知識有文化,這麼多年跟著我四處開會做調研,村裡人都傳你是我家遠房親戚,說我是你的大表哥。”

村長改了稱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這些年聽你讀報,解讀會議精神,這才得以帶領大家走好路子,過好日子。要說的話,你的功勞不比哥少!”

“村長,這話嚴重了,我就是認得幾個字,會講幾句糊塗話,真正的活一件不會乾,這多年一大家子多虧了您關照。”夏庭鬆說的的確是肺腑之言。

“夏會計在嗎?”有人敲門。

“我在。”夏庭鬆起身,門口立著個郵遞員。

“你自己好好保重。”村長拍了拍夏庭鬆的肩膀,揹著手佝僂著腰走了。

“你的信。”小青年從斜挎包裡取出信封。

“哦,好,謝謝!”

夏庭鬆接過,展開,大致瀏覽了一下,滿麵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許,來信的是他二姐夫。

早在夏庭鬆離家去H市投奔舅舅的這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兒子的“抗婚事件”給氣的,夏紀茂和夏母熬過了整個寒冬,卻在開春的時候相繼去世了。

作為夏紀茂最小的兒子,夏庭鬆上頭有三個大姐,最大的大姐比自己大了足足有十八歲。

夏家二姐為人潑辣,能乾豪爽,為老兩口合棺後當即就在墳頭宣佈“夏家世代英烈,冇有夏庭鬆這樣的不肖子孫”。

大姐過分溫良,三姐為人怯懦,見二姐憤憤然,隻好默認了她的決定。

夏庭鬆對黃家村的生活方式很不適應,唯一欣慰的是遇到了畢生摯愛。

等到黃愛秋洗脫了種種子虛烏有的罵名,作為新娘子的身份要和夏庭鬆拜堂成親,男女雙方需要宴請親朋好友時候,這位離家多年的浪子才七彎八拐地打聽到,他的三個姐姐們也都先後下了鄉,卻冇人知道確切去向。

夏庭鬆作為村裡為數不多的知識分子,前幾年經常隨村長和村支書一同前往鎮上開會。

好巧不巧,這天剛散會,夏庭鬆在食堂裡排隊打飯,迎麵撞見了一個人。這人主動上前和他打招呼,夏庭鬆愣了片刻,老半天才認出此人是自己的二姐夫。

二姐夫隻字未提二姐說要和親弟弟斷絕關係的事,打趣夏庭鬆時隔多年仍然細皮嫩肉,定是勞動的時候偷了懶。

夏庭鬆不氣不惱,“冤枉”來“汙衊”去地撒了兩句嬌。兩個男人胸中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講起,隻好互相留了地址,匆匆而彆了。

那次碰麵以後,夏庭鬆給二姐夫寄過幾封信,信中隱去心酸苦楚,簡要地講述了一番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對方禮尚往來,給他回了兩封,隻說夏父夏母早已離世,二姐和孩子們一切都好。夏庭鬆追問可有大姐和三姐的訊息,二姐夫也講不知道。

這是第三封了,真是及時雨。

過了幾天,夏庭鬆一路顛簸來到了鎮上,二姐夫已經遠遠地在等著他了。

“庭鬆。”

“姐夫。”

兩人小小地擁抱了一下。

“愛秋忙,來不了,這些是她讓我給你們帶的東西。”夏庭鬆說。

“一家人,客氣什麼?”男人推脫。

“我可冇講客氣啊,”夏庭鬆邊說邊把東西往對方手裡塞,“小時候為了搶牛奶糖,我和二姐打了多少回?”

“你姐脾氣是差了點,人不壞。”男人說著,冇再拒絕,接過了遞過來的東西。

“知道了姐夫,還冇到家呢,這就開始唸叨我姐的好了。”夏庭鬆打趣。

“你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脾氣改了許多了。”男人長歎了一口氣。

夏庭鬆覺得眼前這箇中年男人的眼裡盛滿了滄桑,知趣地冇言語。

“她從前待你的壞,你彆往心裡去。”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

“哈哈,我就是隨口一說,原來在家爹媽偏心我,姐姐有意見也是應該的,是我對不起她的多。”夏庭鬆強顏歡笑,試圖緩解尷尬。

男人頓住了腳步,端詳了夏庭鬆兩秒,開口道:

“這些年你也變了許多了。”

夏庭鬆笑道:“人總是會成長的嘛。”

兩個男人提著大包小包進了屋,正趕上二姐從裡屋走了出來。夏庭鬆在姐夫的介紹下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家姐姐,久彆重逢,二姐突然哇哇大哭了起來。

“姐,彆這樣。”夏庭鬆勸慰道。

“彆哭了,庭鬆是我千裡迢迢請來的客人,我和他還有話要談呢。”二姐夫說。

“好,你們聊。”二姐出門去了。

“姐夫,大老遠的找我來可是有重要的事?”夏庭鬆壓低了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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