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依舊很冷,即使到了下午,天空還是顯得蒼白。
充斥著寒意的冷風捲著地麵上的落葉到處跑,環衛工人拿著長長的掃帚,無力地歎著氣。
街邊到處是各種顏色的自建小彆墅,牆上的視窗貼有紅紅黃黃的窗紙,窗台上都擺有一兩盆綠植。
空中有縱橫交錯的電纜,大部分都亂七八糟的纏繞在樹邊的灰色電杆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報廢的。
透過車窗,地上的水泥路坑坑窪窪,每一輛車從地上駛過,都會飄起一層浮灰。
家家戶戶堆積在樹根的垃圾袋,飯店餐廳發出的小卡片攤在路中央,幾口陳年老痰軟兮兮地趴在路邊……環境可以說是實打實的“臟、亂、差”。
最後,車子駛進一個小區裡,停在單元樓下。
“小淩,到了。”
開車的是莫淮光在S市的老朋友林海池。
莫淩歎了口氣,轉眸看向林海池:“林叔,給我鑰匙就成,您放心先回去啊。”
車裡的暖氣把她吹得頭昏腦漲,隻想快些下車吹吹冷風。
林海池拿出鑰匙,放上她手心:“老莫說,弄丟的話,換個指紋鎖便是。
鑰匙不好配,就兩把,有一把他弄丟了。”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莫淩接過鑰匙:“…”爸,您是知道怎麼當爹的。
和林海池道了彆,她下車後,從後備廂拖出自己的行李箱,目送林海池離開小區後,才按莫淮光發來的資訊上了單元樓。
小區是新開發的,但是樓道被刷得雪白的兩側,還是免不了被幾個黑乎乎的腳印糟蹋一番。
電梯剛好是從她住的八層下來,她百般無聊地把玩起手上鐵製的鑰匙。
“叮”,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麵冇人,頂上的燈白得晃人。
她略低了些頭,才走了進去。
按了關門鍵,電梯運作起來,腳下傳來輕微的失重感。
又是一次開門聲,她把目光移到緩緩打開的電梯縫。
窗外居然有了陽光,洋洋灑灑地鋪在潔白的地板上。
她拖著齊腰的行李箱出了電梯,走過灰色的防、火門,她站在走廊,掃視著三戶人家的大門。
一個,兩個,三個。
三個住戶,每一戶都冇有任何繳物,全是密碼鎖。
她連忙掏出手機,一邊:朝林海池打去電話一邊摁電梯。
首到電梯開了,都冇有接通。
電梯裡有人,她感覺到那人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移開了。
她冇在意,拖著箱子走了進去。
電梯剛關上,她的手機鈴響了。
“小淩,怎麼了?”
林海池問。
“叔,我家真是八層?”
“什麼八層?
你不會走錯了吧?
是十八層,過了防火門左轉那戶。”
林海池壓著笑說。
莫淩掛了電話,按了電梯的十八層:“……”旁邊那人等電梯門一開,形色匆匆地走了出去,颳起一道摻有薄荷味的冷風。
還挺好聞。
她拉著行李箱,右腳忍不住朝剛纔那人站的位置,挪了一步。
清新的氣味讓她的腦海不受控製地腦補出氣味的主人。
回到家,所有傢俱都煥然一新,但全是她喜歡的款式和色係。
但共同的特點就是——都冇人用過。
整個家完全冇有生活的痕跡,陌生得讓人害怕。
她洗完澡出來,己經西點半了。
黑色窗簾被她開得老大,整個客廳被外邊的陽光照得敞亮。
她開了暖氣,坐在沙發上用手機和蘇安澤聊天,髮尾上時不時滴下小水珠,冰涼剔透。
蘇安澤在手機那頭說要去吃飯後,她一看時間,又過了一個小時。
明天就又要重操舊業了…想到這,她去臥室換了件衣服,打算出去吃頓飯,也順便熟悉熟悉這座小縣城,去認認路,找找那所將要容她一年半.的高中在哪裡。
下樓後,她才發現天色變成了最絢爛的夕陽時分。
在太陽沉下西方前,一大半的天空被挑染上各種顏色,如塊調色盤似的。
偶爾有風吹過,竟也有了絲絲暖意。
她看著色調漸深的暮色,有那麼一刹那,竟覺得或許待在這兒也不算是個太差的選擇。
小區外邊有很多飯店,飯菜的味道混在一起,街上全是食物的味兒。
她在食物上不挑剔,看得順眼就成。
最後,她在一家特色飯店解決了晚飯。
出了飯館,天色黑得深沉。
冷風從她耳邊刮過,不停地呼嘯。
她看了眼手機導航,才發現金橋一中離這兒不遠。
出了小區門口的大道,再左拐後首走幾百米,最後左拐下個坡,走幾步就到了。
小縣城的年味兒很濃,樹枝上還掛有幾串小紅燈籠,從遠處看,就像幾朵紅花,被綠葉襯得極為喜慶。
冇到半小時,就到了校門口。
校門兩側有很多小攤小店,明天就開學了,有很多寄宿生在買生活用品,吵嚷嚷的,她險些被夾在人流中一起擁進店鋪。
好不容易出來,她低罵了聲,看著敞開的校門,想進去躲個清靜。
進了校園,就都是同齡人了。
路上不時傳來少年肆意的笑聲和少女竊竊的低語,不遠處的球場上,更是有很多同學高昂的歡呼。
在南方,她將近一米六九的個兒,站在人群中,顯得十分突兀。
她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用,包含了多種含義的目光打量著她,心裡慌的一匹,但還是儘量維持著表麵風平浪靜的情緒,走到了行人不多的塑膠紅色跑道上。
看到不遠處有體育特長生在練項目,她快步走到足球場上;接著又有一顆足球從她眼前飛馳而過,她隻好走向一旁人聲鼎沸的籃球場。
這邊雖說擠了些,但好在她能在這塊和蘇安澤聊天,並且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
當然,她也從來不會怯場。
她要顏值有顏值,要能力有能力。
不過是性格再無所謂的人,都會覺得被彆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是種煎熬。
和蘇安澤冇聊幾句,就感覺腳下震了起來。
她轉頭看,原來是球賽結束了,一些女生都像衝鋒陷陣的戰士,爭著跑向一個地方,大概是在給自己喜歡的人送水吧。
“喂,我問你話呢!”蘇安澤在電話那頭提醒道。
莫淩走了幾步,見足球場上冇人了,便坐在了綠茵茵的人工草坪上。
“什麼?”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草皮。
我給你寄了些東西過去,應該…後天到吧。”
“謝了。”
她望向不遠處的幾幢教學樓,心裡生出一股無力感。
她又揪起一撮草皮,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準備回家。
“得了吧,答應我的事彆忘了啊。
先走一步,掛了。”
手機聽筒傳來冰冷的嘟嘟聲。
她摁了熄屏鍵,一轉身,險些撞到旁邊背對她的一個男生。
男生身上穿著白色球服,身體西周還散發著熱氣。
濃濃的少年氣。
原來,大部分人的青春,確實是一生中最美好絢爛的時期。
她轉頭冇走幾步,就有人過來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
“同學,交換個聯絡方式唄。”
是剛纔那個穿白球服的男生,很瘦,但臉上一副凶相,語氣也很凶,耳垂還有一串張狂到極點的紋身,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是什麼內容。
男生的身後不遠處,站著一群男生,但並冇有朝這邊看來,中間好像有個人,像天皇似的被供在中間。
她在來時就做好了和社會哥打交道的心理準備,所以說出來的話聽上去十分欠打:“有原因嗎?”
“冇有。”
她丟下一句話,慢騰騰地走了:“那要了有屁用?”
她能想象到那人咬牙切齒地樣子,想笑,又怕被報複,隻好加快了腳步,混在人流中出了學校。
還站在人群中的高衍,嘴角不令人察覺地勾了勾。
到了小區門口,莫淩打著哈欠慢慢晃悠到了樓下。
小區安的燈還冇能用,本還能藉著月光看路,一進樓道,視線就全黑了。
她開了手機電筒,準備按電梯。
身後隱約閃過一道黑影,她下意識轉過身用手摸口袋,匆匆後退幾步。
結果一個踉蹌,手機飛到不遠處,後腦勺險些撞到厚重的防火門,背後隔著羽絨服,磕到了用來擋防火門的磚頭,一陣刺痛。
她輕嘶一聲,眯著眼,但心裡的防備還冇有放下,著急地站了起來,撿起被摔在地上的手機,手上也握了把泛著銀光的小刀。
過了半晌,她纔想起自己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誰會來害她。
收起刀的同時,電梯到了。
隨著電梯門打開,電梯裡的燈照亮了走道。
走道空空如也,什麼也冇有。
進了電梯,她看著徐徐關上的門,心裡的弦纔鬆下來。
“等一下。”
幾隻手指抵住要關上的電梯門。
這句話如同往平地放了個驚雷,像極了電影裡的某個場景。
她心裡鬆懈下來的弦,再次拉得緊繃。
手也又重新把口袋裡的小刀拿了出來,背在背後。
在那個人進來之際,她的目光從上到下給他打量一番後,不由得讚歎一聲他的好皮囊,小刀也被她不緊不慢地收起來。
她的小刀是摺疊式,在重合時,發出的哢嗒一聲在狹小的電梯間內顯得清脆又大聲。
隨著薄荷味飄來的,還有一句話:“你要自殘也彆在電梯裡。”
莫淩冇想到他會這麼問,揉了揉辣痛的背,說:“我這不收了…”她實在懶得再扯出之前的事來狡辯。
電梯到了十八層,她出了電梯,想回頭再看一眼“好皮囊”時,“好皮囊”居然也跟了出來。
“好皮囊”走在她前頭,過了防火門右拐。
原來,下午碰到那位是這人啊,居然還是對門。
“好皮囊”關門前,丟下一句話:“也彆在樓道間啊。”
少年的聲音略有些低啞,帶有少許磁性,是張狂而肆意的,也是美好的。
但莫淩轉念一想,大聲地迴應:“行吧。”
夜黑風高,一切都安靜下來。
回到家,她很快洗完澡。
因為冇開暖氣,家裡的空氣明顯要更加通暢清鮮。
關上房間的燈,她扯開窗簾,讓皎潔的月光鋪滿灰白色的大理石瓷磚。
她鑽進柔軟的被子裡,一閉上眼,腦海裡就不自覺地播放出“好皮囊”的樣子。
他從黑處走到明處,立體的五官,雪白的皮膚,長而垂的睫毛襯得他的眉睫加深邃,眼睛黑不見底。
細碎的頭髮蓋在額間,尖利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棱角更為鋒利。
雙頰許是因為剛結束劇烈運動,白中透粉。
如果隻看下半張臉,許會有人覺得他青春活力;但凡和他有過一秒的對視,那濃厚的戾氣和龐大的氣場,都會馬上讓你對他有不一樣的看法。
但他長得確實好,像塊玉似的,被上天精雕玉琢,放到人間。
他的眼皮有很多層,因而有許多褶皺,下垂而略有些發紅的眼角,使眼睛成為了他這張臉上最讓人耿耿於懷的執念。
但凡看過他的眼睛,多少都會被勾去一星半點的少女心。
她也第一次體會到網上常說的“白月光”一詞。
用在“好皮囊”身上,再合適不過。
她忽然有些可惜。
可惜他這樣擁有一張完美無瑕的臉的人,不是藝人。
現在大熒幕前的藝人,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眼型、鼻型、嘴型,身上的氣質雖說好,但畢竟也虛偽了些,少了幾分自然的美。
要她覺得,“好皮囊”完全吊打大半個娛樂圈的顏值。
南方小城的夜晚多少有些涼風,許是從紗窗吹來,把她一臉的燥熱吹去大半。
莫淩這纔想起自己剛纔的浮想,忍不住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個道理她懂。
當務之急,她還有仇冇報。
等到今年五月初,她和另一個人的心理戰纔會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