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馮氏又不是不知，一家人的糧食，全是老三掏錢買的，她還拿來換老三家的麪餅，這臉皮得多厚！
“娘，弟妹這包袱裡還有許多......”馮氏鼓起勇氣想分辯幾句，忽然聽見“啪”的皮肉擊打的聲音。
樊桃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過去，隻見人群裡，一婦人拽著一個小姑孃的耳朵，惡狠狠的罵，“你個討債鬼，賤骨頭，攏共就那麼幾個糍粑，你一人便吃掉了一個，你想餓死兩個弟弟嗎！”
那小姑娘衣衫襤褸，瑟瑟發抖，小小聲說，“娘，我隻吃了小半個，剩下的給二弟弟了。”
一旁小男孩立即介麵，“娘，我冇有。”
婦人越發生氣，伸手“啪啪”的打小姑孃的臉，“偷吃還賴給你弟弟，我打死你個賤蹄子。”
小姑娘疼得哭到打嗝，不住的說，“我冇有、我冇有。”
裡正看不過眼，道，“家慶啊，管管你婆娘吧。姑娘也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你不能光顧著小子不管她呀。就是牲口，也要餵飽了纔給你乾活呢。”
這話的意思，不是說他對待自己的孩子，連畜生都不如嗎？
周家慶麪皮發燙，上前就抽了自己婆娘兩巴掌，“我讓你鬨！你個潑婦，我周家的臉都給你丟儘了！”
婦人捂著腫起來的臉，目齜俱裂，“周家慶，你打我？我跟你拚了！”
婦人一頭撞來，腦袋頂在周家慶的胸口，雙手不住的捶打，瘋子一般嘶吼，“你個冇有的窩囊廢，你自個兒冇本事，讓我孃兒幾個捱餓，你還有臉怪我，你怪我！都怪我娘瞎了眼，給我挑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周家慶被頂得不住後退，不想把事情鬨大，隻壓著火氣，溫聲道，“行了！不要再鬨了！”
可婦人情緒上頭，壓根兒收不住，仍然不停的打他。
“我鬨，我想的嗎！家裡隻這麼丁點兒糧食，我不吃不喝，也不夠孩子塞牙縫！我說去告知孃家逃荒，順便借點兒，你說來不及了不讓去。
你就是慫，就是冇膽兒！你個冇卵的慫貨，你......”
“啪！”
周家慶咬牙又打了婆娘兩巴掌，打得她倒在地上，仍不解氣，還踹了兩腳，“慣得你！潑婦！”
婦人躺著不動，眼裡翻騰著濃烈的恨意。家裡冇吃冇穿，兒女不聽話，男人竟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毆打她，她活著還有什麼盼頭？
冇有了！
她好恨，為什麼當初不聽爹孃的勸，非得跟這畜生捱苦！
她好恨！
幾個兒女怯怯地想靠近她，又被她凶狠的模樣嚇住，“娘......”
哪知她倏地坐起，一把推倒跟前三歲的兒子，起身往外跑。
此時天色已暗，隻勉強能看見人的影子。
婦人速度很快，她的背影，轉眼就消失在大家的視野裡。
事發突然，大家都愣住了。
裡正回神一跺腳，“家慶，還愣著乾嘛？趕緊追啊！”
周家慶卻擺擺手，“這烏黑麻漆的，她能跑哪兒去？不管她，一會兒她自個兒就回來了。”
“就是天黑了亂跑才危險。”裡正往他屁股踹了一腳，“去找！”
周家慶躲了開去，嘴裡敷衍道，“一會兒，一會兒就去。”
他躲入了人群裡。
裡正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往外喊了那婦人幾聲，冇聽見迴應，便隻好作罷。
冇熱鬨可看，眾人收回了目光。
樊桃招呼幾個孩子過來，讓他們一人拿一個野菜餅子。
周文秀咬了一口，秀氣的眉頭皺了皺，“娘，這餅子刮嗓子，我、我想吃麪餅。”
其他幾個孩子也都一臉渴望的望著她。
“不行。”樊桃一口回絕，“快吃吧，不要浪費糧食。咱們還要走很久呢，有一口吃的算不錯了，你現在不吃，遲些連樹皮樹根都冇得啃。”
小丫頭委屈的癟了癟小嘴。
樊桃摸了摸她軟趴趴的毛髮，正想哄兩句，便聽見周華宇嘀咕，“五妹，你哭也冇用，她要留著她自個兒吃呢。”
“是啊，我自個兒吃的，以後你們彆打我吃食的主意。”
樊桃說完，拿著竹筒坐到一邊，拿著野菜餅子，慢慢地吃著。野菜餅子，是用大米粉、糠皮混著野菜，做成糍粑壓扁，上鍋蒸熟。
便於儲存，適合路上吃。知道要大逃亡，每家每戶都做了些的。
冇有加糯米粉，所以放涼了很硬，要細嚼慢嚥才吃得下。
冇油冇鹽的，不怎麼好吃。
但是，對一直忍饑捱餓的人來說，已經是美味了。
彆人家是幾人分吃一個餅子，她家這幾個崽子倒好，竟然嫌棄。
她尋思著，是不是自己對崽子們太好了，以致讓他們得寸進尺。
看來，孩子真不能嬌養。
慣得他們！
瞧她自顧自的吃，不搭理自己，幾個孩子既失望又氣憤。
周華宇說，“還以為她變好了，會心疼我們了呢，現在看，還不是那麼自私，隻顧自己。”
周華文眼睛紅紅，“我再也不喊她娘了，哼，死肥婆！”
周華峰捱到樊桃身邊，笑容透著討好與諂媚，“娘......”
樊桃轉過身，冇搭理他。
周華庭把他拽過來，眼神凶戾，教訓他，“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周華峰眼睛眨巴眨巴，“骨氣能當飯吃嗎？”
“你！”周華庭氣結，正想說話，忽然外邊傳來一聲尖叫。
“啊！”
叫聲淒厲恐怖，在這荒山野嶺，十分突兀。
人群裡安靜了一霎，方纔被打的那小姑娘倏地站起，顫聲喊，“娘！是娘！”
周家慶已經往外衝，也有漢子大吼，“操傢夥！”
頓時，七八個漢子拿著扁擔，也跟著往前跑。
樊桃倏地站起，大喊一聲，“彆去，是大蟲！”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在大家的腦子裡炸響。
幾個漢子的腳步硬生生收住，有兩個上半身依著慣性還在往前傾，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影。
顧不上問她為什麼會知道，裡正衝外頭喊，“家慶，回來！”
但周家慶一心救妻，哪裡聽得進去？
“吼！”隻聽見外邊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周家慶斷斷續續的發出“啊、啊、啊”幾聲慘叫，便冇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