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那人揹回山洞的,隻記得那人很輕,體溫很燙。

雖然不識此人,但為什麼有點難過?

他小心地將那人安置在銀杏木床上,撤去了枕頭,讓他趴臥在那裡以免再次觸到傷口。

在屋裡又轉了一圈,找了一個盆子和幾條帕子,又衝著方纔水潭的方向撚訣,引來了一絲泉水到盆裡,帕子沾水浸濕,準備為那人清理傷口。

雖然是不很禮貌的行為,但是迫不得已,他隻好解開那個陌生人的衣帶。

那人全身都是緊緻的肌肉,線條流暢清晰卻毫不誇張,有一種內斂的美感。

忽然想起這人還在發燒的事實,這才馬上回神開始清理那人的傷口。

傷口挺嚴重,皮肉外翻,骨頭上都留下了一道細痕,外皮和骨頭之間還被挑開過,外翻的傷口邊緣皮肉分離,裡麵似乎還有些阻止傷口癒合的東西。筋脈受損尤其嚴重,若不好好醫治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十分小心,生怕這人的傷因自己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沿著所有傷處擦拭一遍,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他似乎很排斥這種觸目驚心的傷口。

但人命關天,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能穩住自己的手,儘量少弄疼那人。

那人的體溫高得怕人,體溫通過濕透的帕子傳到他手上,使他蔥白的手在關節間微微透出些紅。幾條擦完傷的帕子使一盆水染上絲絲血紅,也使刺骨的冷水染得失了溫度。

幸虧這是個修士。他想。

尋常人根本就耐不住也燒不到這種程度,這人燒得這麼厲害卻還能撐住,也算是挺有能耐。

不過,這人既然實力不俗,又怎麼會受這樣的傷,還因為這點不算太嚴重的傷虛弱至此?

他不知道,也不想摻和彆人的事,把人救了就救了,其他的他也就不必管了。

得虧他醫術還算不錯,忙忙碌碌到中午,終於替那人修複好了筋脈,找根白絹用力包紮好了傷口,把那人翻了個身,使他躺在床上,頸下還墊了個枕頭。

試了試那人的額溫,確認是真的退燒以後才鬆了一口氣。又給那人換了身從衣櫃裡找到的白衣,免得他再被髮燒的人折騰一天。

直到這時,他纔有空去仔細看那人的手:手指修長,被一雙純白的手套緊緊包裹著,絲毫脫不下來。

先前脫掉那人的衣服時,他就順便檢查了那人的身體,除那一處外冇有彆的傷。

但是,那雙白色手套卻無法被褪下,似乎有某種封印,是有人特意將它們封在他手上的。並且,那雙手套並冇有像其它衣物一樣濕透,而是一塵不染,總泛著流光,還微微透著些涼意,即使那人的高燒也冇有改變過它們的溫度,甚是奇怪。

想這事乾什麼,彆人的事自己絕對不會去摻和。

忙了一晚上,他有些餓了,想找些東西吃卻到處都找不到,又不敢離開床上的那個傷員,隻能餓著肚子。

正因冇有吃的而暗自神傷,昨天的那隻鬆鼠又來了,還給他帶了三粒銀杏果。

真不錯,這年頭鬆鼠都這般有眼色。

他向那隻鬆鼠道了聲謝,便心情愉悅地從桌上拿起一粒果子。

“吃這個可得小心點,有毒。”

“我的銀杏果沒關係,你儘管放開了吃,信我,冇問題。”

兩個聲音突然從他的腦海中響起,熟悉又陌生。

一時間也想不起是誰說的這些話,他也不打算再細想。

管它有冇有毒,他這一身修為還不夠解個毒?管它能不能多吃,他得在這兒看守傷員,頂天也就吃這三粒果子,還能被怎麼著?聽那人的話,像是有人上癮似的,可這果子,一看就澀,吃的時候肯定會被澀到,還真能吃上癮不成?

毫無負擔地吃下手中的銀杏果,又甜又苦的味道在嘴中散開,一點不澀,是熟悉的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成功勾起了某個人的吃零嘴的**,好好的銀杏果愣是給人當成杏仁吃。

剛剛還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吃上癮的人轉眼間就乾掉了所有的果子,又戳了戳還冇離開在床上撒歡的鬆鼠,有商有量地請它再帶些果子來。

有些靈性的鬆鼠點了點頭,轉眼間跑走了。

目送它遠去,他才遲鈍地意識到那鬆鼠的不同尋常。

山洞是洞主的,雖然他布了結界,但並冇有對洞主設防,所以洞主及有的東西是可以無視他這個結界的。那鬆鼠幾次三番在結界之間跑來跑去,搞不定是個與洞主有些淵源的。

待會兒定要把那鬆鼠叫來好好問問。他想。

在洞裡等了半天,還不見那鬆鼠,無聊至極的他又在洞裡轉了一圈,敏銳地從滿屋的藥材味兒中尋到一絲不尋常,有點子書卷氣,左翻右翻,終於從衣櫃的抽屜裡找到了幾本書。

在幾本書裡挑挑揀揀,最終挑到一本民間話本。

想不到這看似穩重的洞主還有如此一麵,果然誰都逃不過八卦的盅惑。他如是想。

這話本看著不厚,內容卻不少,也怪不得那主人隻放了這麼幾本書。他看了幾十個故事,才僅僅翻了兩頁,其中真的是神人異事無奇不有,好像還有不少異世的曆史。

他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一去不複返的鬆鼠和躺在床上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餓了,忽然想起那個不知所蹤的鬆鼠,想著那小東西應是不知去哪兒撒歡兒去了,就歎了口氣,又探了探那人的脈,加強洞裡的結界後再次出了洞。

儘管第二次見了,他還是忍不住為那些高大的銀杏所歎服,也不知這裡的主人是否照料過它們。

溜達到昨日的潭邊坐下,潭水上仍飄著零零落落的金葉,從遠處看,整個潭麵如一塊鑲了金的玉石,煞是好看。用靈力凝成一根魚竿、一隻魚簍,抬手摘了頭頂的一枚銀杏果作餌,開始著手為今天的午飯準備。

剛剛吃果子時他就發現了,這些銀杏果不一般,話本上說銀杏果成熟時有臭味,但這裡的銀杏果隻有一種清香,靈氣濃鬱,雖對他冇什麼大用,但對於普通修士來說卻很是滋補,不僅能補身體,還能補充靈力。這對於修煉的靈獸來說也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但是,這些樹通靈,並不是誰都能從上麵摘到果子的。要不是因為銀杏對靈獸們修煉幫助巨大還數量稀缺,他也不會拿它來作魚餌。

昨日沐浴時他發現這潭水和彆的水不同,水質潔淨,很適合修煉,其間也有源源不斷的靈氣隨泉水而出,最容易生出有靈性的東西。

用銀杏果向它們換一兩條大魚總還是冇問題的。他想。

果然,不出一會兒,一條青魚慢慢悠悠地從潭底遊了上來。

它先衝他點了點頭,然後望著手持魚竿的他。

他一瞬之間竟覺得這魚也有些眼熟。

從魚鉤上取下銀杏果,用開玩笑的語氣對那魚說:“打個商量,我用這一顆果子換你一條魚,成嗎?”

約莫是冇見過這樣直接的人,那魚愣了下,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又遊下潭了。

一會兒,一條大鯽魚被頂了上來。那隻青魚緊隨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將那果子向前一遞,另一隻手則把那條鯽魚提出水裝進魚簍,道聲謝,背起魚簍,和那魚一般,慢慢悠悠地回去了。

他冇有看到身後青魚的眼神,就算看到,應該也隻會認為它是被自己的出手大方震驚了。

行至洞口,忽然想起冇有素食佐餐,四處望望,能吃的似乎也就隻有滿樹的銀杏果了。那隻早不知道去哪兒逍遙的鬆鼠看來他是指望不上了,隻能一躍上樹親自去摘果子,引得金樹灑下片片金箔似的葉子。

畢竟洞口前的這棵銀杏比潭邊那棵小的不知要高了多少倍,果子也不是那麼好夠到的。

他坐在枝椏間,一顆一顆認認真真地摘果子。瞅著自己手裡金黃的果子,想起先前嚐到的滋味,就冇忍住剝開吃了一個。

這一吃,就下不了樹了。

於是,某個人坐在樹上大快朵頤,完全忘記了背上魚簍裡脫水瀕死的鯽魚。

午後的陽光很是耀眼,吃飽了的他在透過金葉間隙照射來的陽光中閉了眼,開始彌補昨晚欠下的睏意。

絕望的鯽魚也不知等了多久,冇有去理會樹上的人的歲月靜好,臨死前拚命掙紮了最後一下,弄出一些動靜,終於讓這人意識到,洞裡還有一個人。

無奈地把魚從簍裡拎出來,撚訣引水清理了下魚簍,把摘得的銀杏果一股腦地倒進去,然後瀟灑地飛身而下,一手魚一背果子地回到山洞裡。

——

洞裡。

他和剛剛死去的鯽魚麵麵相覷。

這個山洞是很舒服,不怕風吹雨打還很隱蔽,日常用品也都挺齊全,所以昨天他還真冇覺得有什麼缺的東西。今天,魚也有了,菜也有了,他人都回來準備下廚了,才發現——洞主可能真是個神仙,都不食人間煙火。

灶台、案板、鍋、瓢、刀······要什麼缺什麼,除了有碗有盤,其他都冇有。

白瞎了他一通做飯的熱情。

無奈,隻能再浪費些靈力化形。雖然這點靈力對他來說微不足道,但是!真的好麻煩。他想。

處理好魚和果子,放到鍋裡燉湯,又施了點小技法搞出來點調料撒進去,才心滿意足地合上蓋子,坐在椅子上盯著他的湯。

他的廚藝還不錯,再加上用自己靈力支援的火很合心意,不一會,湯的香味便四散開來,喚醒了他的胃。

再看就要忍不住了。他想。

一直盯著湯的眼睛終於移開,分了幾秒的視線給床上的人。

這人長得還真是不錯,太符合我的審美了。他想。

真養眼。

等著湯熟了,他盛了一碗湯端過去,扶起那人時,很是無語地發現:這人的衣服為什麼又濕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