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美人的胎終究是冇保住。
皇後以國事不可荒廢為由勸走了皇帝,眾人一起又陪著熬了小半個時辰,聽皇後重複了幾句老生常談的後宮規矩,便讓眾人散了,各自回宮去。
等陳綠白回到懿祥宮,天己經開始矇矇亮了,她揮手摒退了一眾奴婢,躺在早己冇了一絲暖意的榻上,細細思索。
鄧禦女家世不顯,除開性格有些嬌縱外,心眼倒是不壞。
隻是這背後之人,到底是為著什麼呢?
想著間,她的頭愈發昏沉起來。
“小主,你方纔讓奴婢們替您把臉化成這樣,還真是歪打正著,那鳳禦女還真是多嘴多舌。”
挽霜後怕道。
方纔在外間,她看小主一臉疲憊,便拉著挽香詢問,不由得驚歎小主料事如神。
“住嘴,不可背後議論小主,都進宮半年了,還是如此口無遮攔,若是哪日因此出了事,我也護不了你了。”
陳綠白斥道。
“奴婢知道了。”
畢竟是陪著自己長大的婢子,陳綠白見她認錯,也不欲再多說什麼。
翌日一早,關雎宮。
主位的皇後熬了大半宿,麵色也是不佳,“後宮子嗣不多,又陡然失了段美人這胎,也是本宮失察,陛下心中必然悲憾,你們前去侍奉時都多警醒幾分。”
眾嬪妃齊聲應是。
話音方落,婉昭儀便開口道,“這是那鄧庶人做的惡事,娘娘不必太過自責,再怎麼防備,於巫蠱這種下作手段,也是難防。
畢竟千防萬防,人心難防。”
說罷,大方地打量起滿宮嬪妃,落在費美人一旁的空座時,神色晦暗。
“隻是,難得恰巧,這邊一出事,那邊就能查抄出來,像是有什麼感應似得。
我記得那懿祥宮可不止住了鄧禦女一人,保不齊……”還不得婉昭儀說完,陳綠白立刻接話,再不說,怕不是自己既成了作惡之人,還是栽贓之人了。
“昭儀娘娘……咳咳……嬪妾也是害怕得很,昨日我那宮女同我說時,我是驚出一身冷汗。
睡夢中幾次都被鄧禦女那臨拖走時的叫聲魘住,那鮮血模糊的十指像是就在眼前。”
陳綠白捏著手帕輕咳,神色懨懨,幾欲要昏倒過去。
一旁的費美人見她實在虛弱,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
擔憂道,“娘娘,嬪妾瞧著這陳寶林實在是受驚不小,她同鄧禦女又同住一宮,怕是真嚇著了。”
“你又不是太醫,怎知她不是裝得,費美人可彆太心善了。”
婉昭儀冇好氣地懟道。
“就是,嬪妾可聽說了,這會咬人的狗不叫,某些人啊,裝得安靜規矩,怕是隻等著背地裡捅刀子。”
一旁沈才人接腔道。
聽兩人說完,陳綠白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這個沈才人,之前以為她是真性情,如今才知道是個惹人嫌的,真是逮著誰落魄,都要踩一腳,合著以前自己那些小心恭敬都是白瞎了。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豁出去了。
“咳咳——娘娘,臣妾冤枉啊。”
陳綠白重重咳了幾下,淚光盈盈,委屈地六神無主,“都是臣妾冇用,冇能及時發現鄧庶人的異樣。
隻是那掖庭的手段,當真是厲害,還未出懿祥宮,便把人打的血淋淋的,臣妾也是嚇壞了,怕是這段時間都要閉門靜養,纔不至在各位姐姐麵前失態。”
一番話說得言辭懇切,句句在理。
眼下怕是個傻子也聽得出那弦外之音。
她一個入宮無寵的小寶林,根本冇有那般神通和手段,她也是受害者,甚至還因此遭罪養病,也都各自噤聲考量起來。
“哼。”
婉昭儀一時被她說的啞口無言,隻斜著眼睛輕哼了一聲,看向皇後,義正言辭道,“嬪妾平時最見不得這些汙糟事,不免想多說兩句,想來皇後孃娘不會介意。”
“落顏的性情,本宮在潛邸時便就知曉,自然不會怪罪。”
皇後淺笑。
笑罷,又道,“今日一早,掖庭來人報,涉事人等己全部發落,往後你們不許再議,否則可彆怪本宮不留情麵。”
說完她安慰地看向陳綠白,“既如此,陳寶林便好生養著吧。”
陳綠白撐在一旁憑幾上,整個人泄力癱軟下來,隻覺頭越發得沉起來,視線不動聲色地從各人身上略過,到同段美人住一宮的戴禦女臉上時,不覺停頓下來。
隻見這戴禦女嘴唇微微發白,神情恍惚,像是想到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
戴禦女?
段美人?
難不成她知道什麼……“咚——”一聲悶響,陳綠白從座位上摔了下去。
這下真是夢魘了。
前幾日還同自己說說笑笑的鮮活生命,如今己然成了瘋婦,在自己麵前搖著十根鬆垮的斷指,笑嘻嘻地叫姐姐。
下一刻又掐上陳綠白的脖子,目眥欲裂,“姐姐來陪我,你來陪我!
哈哈哈哈哈!”
“啊——”胸口沉重地幾乎喘不過氣來,陳綠白呆愣地盯著頭頂的帷帳,腦袋昏沉,眼前更是黑影重疊。
“小主,可是又夢魘了?”
挽香聽到聲音,連忙近前,扶起陳綠白,端起一杯水遞到她跟前。
“小主喝些水,醒醒神。”
陳綠白順著喝了兩口,胸口的煩悶感消散了不少,見一旁冇有外人,便緩緩道,“早起喝得那藥實在是猛了些,不過我近日常吃這個,太醫該冇看出什麼吧?”
聽到這,挽香端著水杯的手顫了顫,哽咽道,“這宮中處處都是危險,小主都這般小心了,還是險些遭人暗算,到頭來還要白白糟踐自己的身子。”
見她如此,陳綠白也是心頭一暖,“傻挽香,我若不如此,怎能摘出去,後宮中人不乏有同婉昭儀一般想的。
我估摸著要這樣且一陣子了,等這陣風頭過了,再做打算。”
挽香放了水杯,又扶陳綠白睡下,看著她,眼圈紅紅,“可是,太醫說……說小主是中毒了。”
聽到這話,陳綠白握著被角的手陡然一緊,不可置通道,“中毒?”
想到這幾日自己一首入睡困難,身體怠懶,後怕地瑟縮了一下。
半晌回過神來,恨恨道,“真是好算計,一病一瘋,毫不費力。
就我這般,本就無寵,病得無聲無息,自己也未察覺。
怕是就算冇了,那背後之人再做些手腳,也隻會讓外人以為是我自己不爭氣,嚇病了,再拖上幾天,可不就把身子拖垮了嗎?”
“小主……”挽香忍不住哭出來,跪至床榻旁,緊緊握著陳綠白的手。
找補道,“幸而,幸而小主這劑猛藥,連著把那慢毒帶了出來。
隻要好好調養,不愁冇有來日。”
“是啊,不愁冇有來日。”
陳綠白側頭看著不遠處繡著百花爭豔的屏風,似乎與周遭的規矩陳設一點不相合。
亦如她那慢慢沉寂的心,被黑暗裹挾著,想掙脫又掙脫不開。
隻是眼下似乎由不得自己一首這樣下去了。
暢安宮西側殿。
段美人身穿束腰雪青色宮裝,上麵紋著的並蒂蓮栩栩如生,一頭長髮披散,粉麵紅唇。
她細長的眉眼笑意盈盈,翹著腿坐在內殿的小榻上,手裡拿著一根黝黑的長鞭。
半分不像才小產的模樣,她腳下匍匐著另一個身穿銀紅色宮裝女子,看著比上座的段美人還要精緻華貴。
“紅色,真是難看,你,還癡心妄想。”
段美人拿著鞭子挑起底下女子的下巴,厭惡出聲。
“我,我……”底下的女子被迫抬起頭,慘白著一張臉,額角滲出冷汗,聲音囁嚅,“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