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隆隆隆——”
這一日,孤島地動山搖,震感強烈。
拄著柺杖的夜隱,望著極西方向散開來的墨雲,從手指再到肩膀,全都在顫抖。
而他那空空蕩蕩的眼眶裡,居然孕育出兩個肉團。
彷如蟲豸啃食的瘙癢感不斷傳來,努力遏製抓撓的衝動,拚命忍耐後。
夜隱驚覺,自己缺失的感知正在恢複。
很快,一縷光透過瞳仁,猶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昏沉世界,又一次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我……恢複視覺了?”
觸摸著眼球的溫度,感受著眼球的飽滿,夜隱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是如何做到的?他不是已經被詛咒侵蝕血肉,連夜寒君的淨獸也無法清除嗎?
詛咒墓碑那片區域,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有沖天的彩光,以及一道連通天地的蒼白光柱?
“蟑蟑!螂螂!我們去看看!”
思來想去,夜隱無法坐視不管。
倘若是福澤,他靠近不會有大礙。
倘若是惡報,夜寒君折戟,他一人不可能離開島嶼。
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必須去調查一下原因,不然寢食難安,處境極端被動。
“簌簌簌……”
蟑蟑和螂螂從茅屋的後頭,拖出一輛殘破的木頭輦車。
另有數千隻人麵蟑螂前赴後繼,簇擁著兩個老祖宗,以及老祖宗的爹爹,共同奔赴島嶼的西麵。
……
亂葬崗,最深處的山穀。
夜寒君嚥了一口唾沫,心裡像是裝著幾桶水,七上八下晃個不停。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可是被世人冠以“極惡”的邪獸!
潛藏於此,不知沉寂了多少個萬年!
它以怨恨為引,以靈魂為養料,不僅奪取自然的生機,還在煉化生靈的血肉,散播的詛咒,更是凝聚成一座座邪惡的墓碑,觸之即死,威能無匹。
這裡已經是它的道場,是它選定的孵化地。
有朝一日孕育出世,縱使先天為聖,夜寒君也毫不意外。
可就是這樣的邪煞之王,隻因處於胚胎的狀態,竟有另一個生靈虎視眈眈,視其為獵物,大打出手,並且真的成功了?
夜寒君心亂如麻,不知作何評價。
要是換成其他族人,不親眼所見,必然當做天方夜譚,哪裡有取信的理由。
“破抹布又炸開了……”
瓜瓜嘟著小嘴,奶聲奶氣道:
“它要是變成邪獸,本瓜非要敲開它的腦袋,問問它到底在想什麼。”
“還有長著三隻眼睛的白鴉,擺明瞭大有來頭嘛。”
“本瓜都對付不了的邪獸,它居然能鳩占鵲巢,到底是哪來的大佬呀……”
鵝大仙頻頻點頭,無比認同瓜瓜的判斷,警惕而驚奇道:
“本大仙也有不好的預感!”
“這神神秘秘的傢夥,該不會是要奪舍吧?”
“它難道要放棄默這個容器,轉而選擇邪獸?”
“默的嘴上說什麼‘鴉鴉不會害它的’,可到了更高的層級,哪裡有絕對的信任?”
“尤其是「邪」「災」「荒」這三脈,出了名的天理不容,所謂的不擇手段,對它們而言隻是本能,默的判斷不一定靠譜……人類眷主,你大禍臨頭了!”
沉默半響的夜寒君,像個木頭人站在原地,難以反駁。
好一會兒,他才從牙縫裡吐字道:
“再看看吧,先彆急著下結論。”
“默畢竟是雙印同體,它和真正的災獸不一樣,其中的玄奧,我們無法預測。”
“嘶!”
蛇首壓低腦袋,呼吸急促。
羊首不安地踢著腳後跟,獅首冇有了睡意。
奇美拉幼崽的三個腦袋,一個比一個焦躁,一刻也不想等下去。
遠處,搖晃的動靜越來越大。
夜寒君縱目遠眺,淩亂散佈的墓碑居然一塊塊碎裂,潛藏地心深處的蠕動血管,肉眼可見的枯萎。
它們的生命力在流逝,無力接續詛咒,繼續維持原先的形態。
而在近處的源頭,巨化的三眼白鴉明顯占據上風。
尚未真正成型的「地心血管」,被其戳破心臟後,狂惡的煞氣捲入雲霄,陰暗的潮汐鬨得岩壁分離。
但這些異象,好比是野獸的垂死掙紮,縱然天翻地覆,最終也會歸於平靜。
“夜寒君……究竟發生了什麼?!”
恍惚之中,至少半個月虛度。
由遠及近的呼聲響起,抬眸望去,烏泱泱的蟑螂大軍終於趕至。
端坐在木頭輦車上的夜隱,雙眸湛湛,**上雖有老態,精氣神大幅好轉。
“你的眼睛……”
夜寒君入神地望了兩眼,而後垂首,繼續看向山穀的下方。
夜隱扔掉柺杖,快步走來,視線往裡麵一落,驚得雞皮疙瘩堆滿一身。
“這這這……這是什麼怪物?”
難怪他如此驚恐,夜寒君輕聲一歎,緘默不語。
半月一過,三眼白鴉的形態一變再變。
此時,就在開滿五色妖花的山穀中,血海幾近乾涸。
一頭翼展超過五千米的超巨化白鴉,匍伏於地,靜止不動。
倘若從另一個角度望去,定然能瞧見,它的臉上竟然長滿了亮晶晶的白色鱗片,就像一麵鏡子,碎裂後呈現十六個不同的棱麵,極端的詭異。
而在它蒼白色的羽毛上,竟有一座座墓碑,猶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頭來。
其中有的漆黑如墨,有的暗黃如珠,有的翠綠如玉,有的血紅如肉,有的粉嫩如腸……豔麗的色彩,令人聯想到遠古森林裡的蘑菇。
越是劇毒,越是鮮豔。
越是鮮豔,越是劇毒。
當然,這仍然不是全部的變化。
超巨化三眼白鴉的背脊末端,居然長出了一條尾巴。
那粗長如鞭的造型,像是放大的鼠類生物,給人的觸感非常的堅韌。
“這是三眼白鴉曾經的形態?”
“不……那些墓碑,更像是地心血管……它真的融合了邪獸的血脈?”
參與討論的鵝大仙、瓜瓜、噩夢隼、夜隱,時而躊躇不安,時而煩躁如焚。
夜寒君不逞多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為什麼?為什麼三眼白鴉無法鑒定?
它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是實體還是幻身,真的擁有獨立的智慧以及自我的思考能力?
夜寒君無從得知結論,隻知道,地心血管數萬年的積累毀於一旦,塵歸塵,土歸土,死得很徹底。
“嘩啦啦~~~”
微風徐徐,五色妖花搖曳,映入眼簾的景色,不免讓人心曠神怡。
又是半個月一晃而過,所有的花苞突然堆疊在一起,紛紛揚揚的花瓣雨中,一個血肉生靈緩慢生長,最終凝聚成型。
“滿、滿足啦!”
“又炸開了,太太太太開心啦!”
蹦蹦跳跳的默,撲棱著白色的肉翅膀,一把撲向夜寒君,穩穩噹噹抱住他的腳踝。
與此同時,超巨化的三眼白鴉消失不見,山穀內除了滿地的狼藉,再無它存在過的痕跡。
“夜寒君,我冇有騙你吧?這裡有好吃的,鴉鴉和我都吃飽了呢!”
彷彿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默眨巴著凶惡的獨眼,眸光裡氾濫的卻是五彩神光。
夜寒君的小腿不住打顫,源自最深層次的恐懼不可遏止的湧上心頭,頓然化作魔魘揮之不去。
“你的血脈又昇華了?”
“這才過了多久,你不僅在位階上超越絕弦和鵝大仙,就連技能的強度,也成為了團隊的首席?”
夜寒君驚異連連,反覆努力,還是無法壓製心靈上的恐懼。
“不知道……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