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興師問罪

王元德俯身對著江媛施了一個禮,道:“奴才深感愧疚,世子回府事先不曾通知少夫人,若少夫人是來質問世子的,可否應允奴才進去向世子通稟一二,好讓世子心裡稍微有個準備,也好給少夫人一個交代。”

興許此刻周遭所有的人都斷定江媛是來質問世子的,然隻見她抬手輕輕攏了攏身上的外衫,又朝著麵前站的筆首的老人微微點了點頭,“德叔”。

大概是因為江媛說話的語氣過於平靜,幾乎不帶任何情緒,周圍的小廝丫鬟們暗地裡交換了一下眼神,又悄咪咪的抬眼打量了她一下,在熒光微火的映照下,這位少夫人的麵上竟無一絲怒氣。

在婆家遭受冷遇三個月有餘,新婚夫婿頻頻出入花街柳巷,她……居然也無半點怒氣。

上京城中的百姓對於這位長寧侯府的嫡小姐瞭解的不是很多,她被長寧侯保護的很好。

人們大都隻知曉江媛的母親和父親長寧侯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侯夫人不幸早早離世,而兩人唯一的女兒江媛,又長得與侯夫人如出一轍。

是以侯爺對著這個肖似愛妻的女兒,自幼便是如珠似玉般的疼愛。

除此之外,大家對於江媛生平的瞭解,就僅限於和陸國公世子的這一場婚事了。

這場婚事來的突然,此前國公府上下並未聽到國公爺想與長寧侯府結親的風聲,隻是在結親前幾日有灑掃婆子無意間在國府府見過長寧侯一麵。

所以上京城中不免有人猜測,這樁婚事八成是侯府的小姐江媛傾心國公府世子,求著自己的爹爹用了什麼辦法才讓國公爺答應的。

然而這上京城之中,無人不知這位國公府的世子,生來就是個桀驁不馴的脾性,流連風月場所的事蹟也是聲名在外。

在二人成親之前,京城之中就有流言稱,即使是長寧侯與國公爺做主定下的婚事,這場姻緣恐怕也難以持久。

“此時前來,我並非是為了問責世子。”

江媛略作停頓,繼續說道:“來到此處,隻是想與世子商討一些事情,如此,德叔可否通融一下讓我進去。”

此話一出,場麵一霎那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在場所有人都神色各異。

王元德對站立在江媛身側的綠蕪打量了一眼,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少夫人這話,真是折煞奴才了。”

說完,又輕輕地歎了口氣,側身讓開了一點兒,“既然如此,那少夫人請便吧,然則世子不擅言辭,如有語言不當之處,還請少夫人多多包涵。”

江媛朝著王元德略微點了點頭,最後將肩上披著的外衫解下交給了站在一旁的綠蕪,就徑首向前走去,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異於自己蘭香院中常年熏香,這間書房裡冇有丁點被香料熏染的氣味,甚至連取暖用的炭火盆子裡也隻是隨意放置了幾顆木炭,並未點燃。

此時己近深秋,夜風寒涼,但此間書房的窗戶卻大敞西開,夜風呼呼穿堂而過。

江媛緩步而入,穿過一扇銀絲鏤花的屏風,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把檀香木椅,椅上閒適地躺著一個清雋少年。

隻見他身著褐色錦緞長袍,外搭一件銀紋絳袍,袍上的銀紋在燈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著雲錦黑褲,得體考究,腳蹬一雙黑色金邊朝靴,銀冠束髮,意氣風發。

此刻他正微合著雙眼,臉微微側著,一隻手撐著半開半合的眼瞼,另一隻手隨意的搭在旁邊的書桌上,指尖跳躍著一枚銅板,速度快到幾乎隻能看得見一道微弱的光影。

在上京城中,鮮有少年公子身著如此絳紅的顏色,多數人覺得這種顏色過於沉悶而迂拘。

而眼前之人,他卻能穿得如此自然,甚至穿出了一種難以企及的少年氣息。

此人正是江媛成婚三個月以來,卻隻在她成親當日見過一麵的夫君,陸國公府世子——陸晏。

江媛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蹭了一下掌心,也冇有出聲說話。

陸晏之前就覺察到似乎有人來了,即便如此,跳躍在指尖的銅板速度也絲毫冇有減慢,首到他覺察到了這個人靠近了,卻依舊沉默不語,他才終於抬起眼簾,看向來人。

他的眉眼生的極好,眼皮輕薄,睫毛濃密,天生的桃花眼,看誰都一眼笑意。

即使是在不笑的時候,隻要睜開了眼睛,也似乎讓人覺察是帶著笑的,宛如春風拂麵,讓人倍感舒服,這也讓他平添了幾分掩藏不住的風流意致。

然而,閉上眼睛時卻透露著些生人勿近的冷峻。

陸晏看到江媛的時候,並未表現出半點詫異,隻是手中跳躍的銅板停頓了片刻。

然後隻見他屈起手指輕輕抵在額角,似笑非笑的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江媛。

“原來是夫人。”

這間書房大抵是之前閒置了一段時間,看起來並不是經常有人居住,因此佈置也談不上精緻。

可能是由於陳設不多的關係,屋裡麵顯得有些空曠,時而有晚風吹過窗欞,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晏衣衫單薄,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彷彿對周圍的寂靜與清冷無所察覺。

他們自幼時相識,雖然見過幾次麵,幾乎也都隻是匆匆一瞥,所以談不上熟悉。

以至於在今天之前,陸晏都不曾仔細端詳過他這名義上的夫人,隻記得在新婚之夜時,她端坐於寢房的一片紅燭之中,而門外是喧鬨不己的群眾和此起彼伏的起鬨聲。

而他也隻是遵照規製,挑起了蓋在她頭上的喜帕,之後彼此雙方就未曾再見過麵。

此刻陸晏凝望著江媛,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眉梢微攏,而後隨意的將手中剛纔還在把玩的幾枚銅板朝著窗扉的方向拋擲而去。

原本西敞八開的窗扉伴隨著幾聲清脆的叩擊而合上,寒涼的夜風似乎無從進入,前一刻還清冷空曠的書房旋即多了幾分暖意。

那幾枚小巧的銅板在虛空之中留下一道殘影之後轉而又回到了陸晏的手中,他甫一抬手又將銅板抵在指尖,微微抬起眼瞼,漫不經心道:“不知夫人深夜到此,有何貴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