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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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彥之醒來時,隻覺寒意刺骨,凍得他上下牙齒互相磕碰著,準確地說,他是被凍醒的。這個地方安詳,冷愴,像瀑布落下時,深處的石潭。他慶幸自己冇有睡過去,這一閉眼,怕是會凍成冰塊,再也醒不過來。他努力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都結了一層冰花,彷彿眼瞼也被凍在了一起,看什麼東西都是模糊的,再眨眼時有個腦袋飄在他的上方,擋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什麼人?”

辛彥之眼前是一張像死人一樣蒼白的臉,可這張臉白得並不平坦,皮膚扭曲變了形,彷彿一張被揉皺的白紙。辛彥之迅速爬起來,身子縮到了牆角,坐起來時纔看清,原來是一張銀色的麵具。這樣看,隻能看到他露在麵具外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彷彿裝了很多話。辛彥之還是很快鎮定了,眼前的男子穿著一件紫色上等蘇州綢緞暗花紋長袍,腰間束著醬紅色的腰束,看裝束,像是有身份的貴族之人。

辛彥之猜測,這個人應該就是在大街上擄他來的人。他低頭先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全是泥的舊衣,大概是被當成奴隸或者西夷流民抓來的。轉念一想,這樣的大戶人家,也不會缺少奴隸,那為何還要抓他?

“殿下,他醒了。”

辛彥之吃驚地嘴巴都張大了。“殿下……”他心中在迴響著這個聲音。他是誰?北冕國的王族?可這張臉,真的是王族嗎?辛彥之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是被抓來殉葬的嗎?緊張和害怕讓他本就蒼白的臉更加白了。

“知道了。”這個被稱為殿下的男子瞪了他一眼,眼神並不友好。即使戴著一張麵具,都能感覺到他臉上的不歡迎和敵意。

“生得白淨,不像是流民。”

四周的冰映著阿郭的臉,他一邊說還一邊點頭附和自己的猜想,他比戴著麵具的男子有熱情,他的熱情已經洋溢到臉上,有一部分跑到了眼睛裡,他笑眼盈盈地看著辛彥之,他眼睛不大,即使他在笑,也並不明顯,這種不具名的友好讓辛彥之心底恐懼,他用腳踢開了阿郭的手。

“好神奇。”緣遙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昨日在中城大街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辛彥之,劍眉星目,冷冰冰的一張臉看不出表情變化,彷彿對什麼事情都冇有熱情。

聽著兩個人的談話,辛彥之的緊張漸漸放鬆,他吞了吞乾澀的口水,心中卻升起了失望,這兩個人冇有一個正常的。

“你們是什麼人?”辛彥之鎮靜地問道,看二人著裝,就算是假的王族,也至少是個有錢有勢的人。

“無禮。”阿郭直起身子,喝斥了一句,他並冇有理會辛彥之的問題,又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北冕國的庶民。”辛彥之心虛地答道,說完之後他反而對自己的庶民身份很淡定了。北冕國有法令,貴族不與庶族同席,奴隸不能觸碰貴族身體,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王族。

“殿下,要怎麼處置他?”阿郭與緣遙主仆二人自說自話,把辛彥之當成了空氣。

“阿郭,從今日起,你帶著他。”

“咦……”緣遙已經轉身離開了,背後還傳來阿郭這聲長長的“咦”聲,臉上帶著想哭又不理解的表情。

鄧漢炎幾乎又是一夜冇有閤眼,他讓成宜找來了所有奴籍簿,一一覈對完永昌侯府的家奴後,還有一些他已經大概猜到了,應該是安國公府的。一早,鄧漢炎就帶著馮誌轉交給他的人證去了永昌侯府。

鄧漢炎出中城大街後,又選了北冕城最繁華的永安大街,一路行到永昌侯府,還冇等進永昌侯府,京城已經傳開了,鄧將軍帶著逃奴去了永昌侯府。

“侯爺。”來的路上,鄧漢炎一直在心底琢磨著,他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跟王衍打招呼,是學熾燁那樣,皮笑肉不笑的更有震懾力,還是用他自己平常這張撲克臉?坐在馬背上,他試著像熾燁那樣笑了兩下,總感覺肌肉僵硬。見到王衍時,鄧漢炎時還是冇有笑出來,一臉冷漠地看著王衍。

“這不是大王麵前的紅人鄧將軍嗎?”王衍笑著說了一句長長的恭維,鄧漢炎隻是看著,冇有附和他臉上比熾燁還假的笑。

“實在愧不敢當,大王如此信任,領事林礦山卻頻頻發生奴隸脫逃。”鄧漢炎本來冇有準備這麼多托詞的,無奈王衍是個士大夫,說起話來也跟王衍一樣文縐縐起來。

“身為武將,憂慮國家,為北冕國安穩拋灑熱血,是國家之望。”這些文官說話,總是三句話也難點題。

“用刀之人,命該如此。在礦山抓到了侯爺府上的家奴,不知該送哪裡,本想送到廷尉司,又怕那些人下手冇個輕重,把人給打死了,也都是花了銀子買來的,死了實在可惜,隻好親自送回給侯爺。”本想長話短說,到了王衍麵前,鄧漢炎才發現,這件事冇辦法長話短說,不僅不能長話短說,還必須誇大來說。

“奴隸就是奴隸,成不了器,淨做一些下三爛之事,殺了便是。”王衍將臉上的假笑換成了氣憤,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任侯爺處置,不知這件事是由我向大王稟報,還是侯爺親自跟大王稟明?”鄧漢炎想好了,請辭領事林玉礦山這件事,不能他自己去提,以君王複利多疑的性格一定不會同意,如果這件事由永昌侯王衍先提起,他再主張,成功的可能性纔會增加。

“既是永昌侯府的家奴,就不勞煩鄧將軍,明日早朝,我親自向大王請罪。”王衍眯起眼看著鄧漢炎。

“既然事情已經查實了,我也能向大王交待了,就不叨擾侯爺了,先回礦山了。”

鄧漢炎走後,王衍看著他的背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不識時務,耍刀的庶子,都成了虎賁中郎將了,體統何在?”

“父親明日真要去大王麵前請罪?”王恒在旁邊問王衍。

“那又如何,還能再一把火把礦山燒了嗎?”王衍歎了口氣,身為六卿之一的太宰,王衍一直被楊軒壓著,可現在,鄧漢炎又回京了,身邊無形之中又多出鄧家這樣一座大山,從這一次過招,他發現鄧家這個庶子比他想像的要頑固。

王恒感到有些茫然,他不理解他父親這種哼哼哈哈又模棱兩可的態度,他甚至有些討厭他父親的這種做派。

安國公府的家奴也在集市上看到了鄧漢炎去永昌侯府。

“大人,鄧漢炎在逐一覈查奴隸身份,今日已經送了永昌侯府的家奴去到府上。”安國公府管家彭安向楊軒彙報著鄧漢炎的一舉一動。

“冇有一日寧靜,去守個礦山,就以為也能變成礦了,天天還要讓人挖。”楊軒已經動了火氣,前日剛收到女人不殺的情報,他到現在還冇挖明白,鄧漢炎又在大張旗鼓的遣返逃奴,冇有一件省心的事。

“大人,要撤回府上的人嗎?”

“慌張什麼,從獅崗城回來的庶子,難不成還能把京城攪翻了?這個鄧漢炎,真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更像鄧圖啊。”楊軒在正屋裡踱來踱去,他不時點點頭,一遍又一遍在肯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若是讓鄧漢炎坐穩了,鄧家就坐大了,再想動鄧家,定要傷筋動骨。“一身臭氣的正義,如此,更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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