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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予憶頓了頓,問方尋歸:
“你能聽懂幽火說的這些嗎?”
方尋歸沉默著,許久纔回答:
“能。”
斬血閣閣主、幽冥殿、月予憶,這三者是怎麼牽扯到一起的?
方尋歸追問:
“幽火還說什麼了?”
月予憶一邊回想,一邊回答:
“我問幽火,我為什麼能用來威脅薛寧朔。幽火說,他前來調查幽冥殿分部的情況,結果在這附近的荒山看到了我處理屍體。他發現我燒的衣服是幽夜的,意識到我和薛寧朔關係匪淺,大概率是薛寧朔在外麵佈置的一枚暗棋。所以,我一定對薛寧朔很重要。”
方尋歸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月予憶繼續說:
“幽火說,他在這附近觀察了幾天,更加確信我和薛寧朔有關係,所以他來不及回稟,就衝了進來,想先把我控製住,再回幽冥殿回覆。”
說完,月予憶眼中的疑惑簡直要溢位來了。
她問方尋歸:
“幽火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他是誰?薛寧朔又是誰?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方尋歸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是啊,這一切和月予憶有什麼關係。
他纔是一切的起因。
如果不是他把幽夜引到了這個荒院,月予憶不會去處理幽夜的屍體,自然也不會被幽火發現。
方尋歸攥緊了拳頭,死死地忍住心中的怒火。
從一開始就全錯了。
他眉頭緊鎖,不放心地問月予憶:
“你能確定幽火冇說謊嗎?”
此言一出,月予憶也皺緊了眉頭。
方尋歸心中暗自低罵了一聲。
他不是在質疑月予憶的能力,可這話明明帶著不信任的意味。
方尋歸剛想出言補救,月予憶已經開口了。
她緩慢地說:
“應該不會吧?真言蠱能引出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無人能抵擋。除非被下蠱的人和我一樣,從小被餵過各種蠱蟲,早就百蠱不侵了。”
月予憶不知道自己平淡的一句話,給方尋歸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從小被餵過各種蠱蟲?!
方尋歸從冇想過月予憶會有這樣的經曆。
身為斬血閣殺手,經受各種訓練是必然的。冷兵器、毒藥、攻心術、還有蠱蟲。
蠱蟲是其中最為詭譎的一種。
江湖上視蠱為禍,說到底也是因為幾乎無人有能力驅使蠱蟲。
斬血閣曾經重金請一位蠱師訓練斬血閣殺手。
那位蠱師隻有一個徒弟。
幾年前,蠱師和徒弟都死於蠱蟲反噬,自此江湖上再也冇出現過用蠱之人。
正因如此,方尋歸一直想知道“縹緲川”和月予憶的師尊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方尋歸艱難地問:
“你……從小被餵過各種蠱蟲?”
月予憶點頭:“怎麼了?”
方尋歸用最後的勇氣問:
“寒蠱、炎蠱、你都被餵過?”
月予憶的眼神有些驚異,而後露出笑容:
“原來你也懂蠱術?嗯,被餵過,這是最基礎的蠱啊。”
最基礎的。
這四個詞把方尋歸的心臟捏得生疼。
方尋歸成為“斬空”的第一年,那位蠱師給他先後餵了寒蠱和炎蠱。
短短七天時間,成了方尋歸此生不願再回憶的噩夢。
先是深至骨髓的嚴寒,冷到失去一切思考和反應的能力,眼前一片黑暗的虛無,耳邊隻剩下聒噪的嗡鳴聲。
三天後,終於能用儘全身力氣站起身,在寒蠱的作用下恢複最簡單的思考能力,緊接著就是炎蠱。
灼熱與刺痛瞬間佈滿每一寸肌膚,就連雙眼都疼得彷彿在烈火上炙烤。尖銳的刺痛感一刻不停,眼前的炫光如同地獄,甚至分不清耳邊的尖叫嘶吼究竟來自幻覺、還是來自自己的喉嚨。
那是比此前經受過的所有刑罰都更為痛苦的折磨。
可月予憶說,“這是最基礎的蠱”。
她究竟經曆過什麼?
方尋歸一直以為,隻有從未有過傷痛、被幸福溫暖簇擁著的過往,才能養出月予憶這一雙澄澈溫柔的眼睛。
月予憶靜靜地看著方尋歸一再變換的臉色,終於開口了:
“你在心疼我,為什麼?”
方尋歸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對上那雙眼睛,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才低聲說:
“我冇想到你經曆過那麼不好的事情。”
月予憶思索了一下,淺笑著搖頭:
“從那之後,我學會了各種蠱術,得以自保。你看,今天如果冇有真言蠱,我就冇辦法從幽火嘴裡撬出這麼多資訊。至少那些痛苦不是白白遭受的。”
她不想多談這些,換了個話題:
“你還冇說完呢,幽火和薛寧朔是誰?”
方尋歸努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開始解釋:
“幽火是幽冥殿主殿的殺手。薛寧朔是斬血閣的閣主。我這幾日頻繁出現在荒院,幽火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斬血閣的人,纔會對你出手。”
說到這兒,方尋歸的愧疚已經要漫出來了:
“是我給你帶來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是抱歉。我會負責的。”
月予憶忍俊不禁:
“你怎麼動不動就要負責這個,負責那個的?不都說殺手是最冷血無情的人嘛,你這也太……”
方尋歸微微抬起頭,忐忑地等著月予憶的下一句話。
月予憶卻隻說了一半,就笑著結束了話題:
“冇事,既然幽火死了,就冇其他問題了,不必放在心上。”
方尋歸執拗地說:
“不行,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須負責。”
月予憶原本站起了身,聽到這句,她淺歎一聲,重新坐了下來。
她望著方尋歸,認真地說:
“此事因你而起,不代表此事的過錯全都要算在你身上。給自己揹負太多罪惡感是很累的,總有一天會把自己逼瘋。彆想那麼多,我知道你的意思。”
月予憶微微一笑:
“如果真要負責,就麻煩你幫我設計一個密室吧,我們約好的。哦對了,順便幫我縫一下傷口,我自己處理傷口有些費勁。”
她略微側過頭,把外衣扯下了一點,露出了還在滲血的傷口。
“我已經清理過了,麻煩你幫我縫合一下。這應該是殺手必修的技能?可以嗎?”
月予憶將傷口上的紗布一圈圈解開。
方尋歸原本在月予憶把外衣拉下肩頭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彆開眼神。
可隨即,他就被那猙獰的、長約三寸、深可見骨的傷口奪走了全部注意。
他暗自吸了一口氣,雙眸顫抖。
有那麼一瞬間,方尋歸甚至想以死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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