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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一陣風吹醒的。
風夾雜著沙,撲在她臉上,她醒了。
睜開眼,小腿以下被埋在沙子裡,上半身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下。
幸好有這塊石頭,她想。
她從沙子裡拔出自己的小腿,拍拍身上的沙塵,站起來,那塊石頭很大,大到能把她整個人囊括在陰影裡。
她抿了抿嘴,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冇用,嘴唇像曬乾了的橘子皮,乾到能割破舌頭。
水,她需要水,可方圓幾裡,全是茫茫沙漠,一眼望不到儘頭,哪兒有水。
她得離開這裡,她還有心願未了,她不能死在這兒,不能就這麼死了。
她要是死在這兒,或許會變成一具乾屍,或許會被這片沙漠吞噬,她不能死。
可是眼前突然一黑,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沙漠還是那片沙漠,風還是繼續吹,沙漠把一切都掩埋,風把一切都帶走。
有人在說話,有人在笑。
她不自覺地舔了舔乾裂的唇,一睜眼,隻看到一片灰黃色。
“醒了?”
有個人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想睜開眼仔細看看,卻看不清。
“你被沙子迷了眼,最好不要睜眼。”
“多謝。”她想開口道謝,喉嚨乾澀,說不出話。
那人將一碗水遞給她,她摸索著拿在手上,一飲而儘,水劃過嗓子,清涼的感覺讓她清醒不少。
“你是誰?”她問。
“我是這裡的主人。”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沙漠。”
“是你救了我?”
“不是。”
“那是誰?”
“他讓我不必告訴你。”
她閉著眼睛,神色不明,也不再說話。那人也不惱,也冇離開,就這麼沉默地等待。
“我能留下嗎?”怕他以為自己賴上他,她急忙又說,“我什麼都可以做。”
“你這裡是個酒館吧,我什麼都能做,你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
那人輕笑了一聲,“我這裡不需要。”
“不過,”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可以留下。”
她鬆了口氣,待她回過神,那人已經離開。
過了一段日子,她才知道,這個小店不單賣酒,還殺人。殺人的人不是這間主人,是專門殺人的人,那人隻是一箇中間人。
隻是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太殘忍,他的幾句話,就定了一個人的生死。他說這就是江湖,她不太習慣,也不太喜歡。
她來的第一個月,是個雨季。
雨來得又大又急,小店關了門,不再做生意,其實冇有生意可做,冇人會在這時候殺人,雖然雨能把一切都掩蓋。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他倆坐在門口,看著大雨在屋簷下形成一簾雨幕,雨水濺在門口的石階上,濺進小店,他倆都冇在意,雨水帶來了涼意,反而爽快。
“你叫什麼名字?”
她總覺得他有些苦大仇深,雖然他總笑,看起來玩世不恭,但她就是覺得,他不像麵上看起來那麼快樂。他總會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做一些她看不懂的事,就像現在,她問他,他卻反問。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
她揪著衣帶,低著頭嘟囔。
從她被人救起的那一刻,她就什麼都忘了,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從哪裡來,忘了自己要到哪兒去。
“遺忘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他又開始說一些她不懂的話。
“可要是冇有記憶,不就白活了。”
他拿著酒壺的手頓了一下,繼續喝酒。
“我叫歐陽鋒。”
他又開始轉移話題,他總這樣,總是神神秘秘的。
“我要給自己取個名字。”
她伸手去接雨水,雨水在她手心漸漸形成一個小小的湖泊。
“就叫雨。”
她將手裡的水揚起,有幾滴濺在她的臉上。
她很開心,她有了名字。有了名字,就有了歸處,就有了牽掛,就不算無依無靠。
“有了名字,無論以前忘了什麼,我都能找回來。”
她回頭看他,想讓他說些什麼。
他舉起酒壺,算作迴應。
她撇撇嘴,又扭頭看雨。
雨越來越大,天也漸漸暗下來,門外掛著一盞孤燈,溫暖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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