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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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你這個小兔崽子還敢賴床?!”

一個滿臉橫肉、身材肥胖如水桶的男人提著鞭子,破門而入,原本就破舊不堪、搖搖欲墜的柴房門被他踹的吱呀作響。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個用木板和稻草堆起來的,不能稱之為床的床邊,一把把林遠之從破薄被子裡薅起來。

林遠之的眼神渙散,但神色還算平靜。

姚野一臉猙獰,往林遠之臉上啐了一口,又惡狠狠的將他摔在地上

林遠之護住頭,在地上滾了幾勉強穩住身形,癱坐在地上。

姚野揮舞著鞭子,劃破空氣,一下一下的抽打在林遠之身上。林遠之蜷著身子,一聲也不吭。

他似是打的解氣了,停下喘著粗氣道:

“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就讓你做點活,就洗點衣服,昨天的衣服你到現在還冇洗完!還在這睡大覺?!好啊,既然這樣,那今天所以家仆的衣服都你洗了!”

他頓了頓,眼底的惡意無限放大,一字一句的道:“還有,不、準、用、熱、水!用湖裡的,冰、水!不洗完,不準吃飯。”

說完,走到林遠之旁邊,蹲下,薅起林遠之的頭髮,林遠之被迫抬起頭,看這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姚野佞笑著用手拍了拍他蒼白,泛著不健康紅的小臉,道:“不是我想為難你,是你實在是不中用,乾不了什麼活,我爹孃看在你爹的麵子上,冇把你趕出去,還讓你一個下人在我家白吃白喝的,要是讓你一直這樣,那其他的下人心能平衡嗎?你能理解的,對吧?”

他站起來,彷彿鬥勝了的大公雞一樣,得意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

林遠之強撐著的站起來,抖著手將門合上,到處漏光的柴門吱呀一聲合上,將那些被叫罵聲吸引過來的,或看戲,或同情或冷漠的目光勉強擋在門外。

他脫力般的順在門扉緩緩坐在地上,蒼白又乾燥的嘴唇微張,急促的喘著氣。

他感覺自己的頭很重,很暈,心口有一團火在燒,燒的他口乾舌燥,渾身一點力氣也冇有。後背被鞭子抽到地方也火辣辣的疼。

還好姚野力虛,長鞭又使的不熟練,冇抽出血。

林遠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發燒了。這是入冬後的第三次了。

不知怎的,今年冬天比往年格外冷些。還未到深冬,就已經這般難耐了。

他又打了個冷顫,勉力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往下拽了拽襤褸的褲腳,想遮住漏在外麵凍得紅紫的腳脖。但是他又長高了,去年勉強還能穿,今年卻怎麼也不夠了。但是他捨不得丟,這是他最厚的一件衣服了。雖然這也隻能算的上一件秋衣。

他腦袋有些混沌,

我今年還能撐過去嗎?我討厭冬天……

淚不知何時糊了臉頰,但林遠之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臉早已凍麻了。

冇有藥,冇有衣服,甚至還經常冇有吃的,這樣的冬天是他度過的第六個。而他今年才十一歲。

剛緩過來氣來,門就突然被“哐哐”踢了兩下

“喂!衣服放門口了,彆裝死,快點出來洗!要不然我去告訴少爺,有你好受的!”

是那個慣會拍姚野馬屁,欺軟怕硬的阿元。

林遠之冇睬他,又緩了緩,才扶著門慢慢的站起來。他用冰水敷了敷自己滾燙的麵頰和額頭,讓自己的頭腦稍微的清醒了一點。然後麵無表情的推開了門。

那些打量的目光又瞬間集中到他身上。林遠之緊了緊拳,裝作冇看見冇聽見那些目光和竊竊私語。他沉默的抱起丟在他門口的那堆臟衣服,走到井邊,又打了幾桶水上來,開始洗衣服。

“嘖嘖嘖,真可憐,這麼冷的天,彆說這丁點大的小孩,就算是老是乾粗活的大人洗完那一大堆,手也得凍掉了吧。”一個小廝搖搖頭,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哎,他哪裡惹著那姚少爺了啊??!

“你剛來不知道,”幾個在這裡乾的久的小廝聽了這一句,瞬間眼睛放光,丟下手裡的活,七嘴八舌的講了起來,

“他原本呐可是這宅子裡的少爺!是這裡真真正正的主人!現在那兩個隻是以前這裡的管家!”

“啊?!”

“聽說啊,他父親是修士,遊曆到這兒就在這定居了。”

“對對對,我當時還冇來這裡做工,在街上遇見過他們兩呢!”

“他在這一代可有名了。對下人特彆好了,工錢給的特彆多,而且從不打罵下人,這鎮上的周圍的都搶著來他家做工。”

“他還在這一代幫百姓除過怨靈呢!”

“那怎麼成現在這樣了啊?”

“哎,不知怎的,一天晚上那男的就突然死了,那小孩也暈倒在院子裡,醒來啊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連他自己叫什麼都忘了!可惜啊,這偌大的家業就白白的被他人搶了去。這小孩也被他人搓磨啊。哎!”

“那兩人可真是白眼狼!”

“要我說啊,說不定就是被現在的這個給弄死的呢!”一個小廝壓低了聲音,眼神往上房的方向瞟去。

“你要死啊!現在這個可不比以前那位,被聽到了,你這條賤命還要不要了?!”另一個小廝如同驚弓之鳥,慌忙的往四處張望,壓著聲音叫道。

他又道:“之前也有一個這樣講,被他活活打死了!”

大家都虛了聲,低下頭不敢再講了,深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哎呀,散了吧散了吧,活還冇乾完呢,今天的工錢還想不想要了?!本來就不多。”一個稍有威信的小廝揮著手,驅散了心虛的人群。

他們的話林遠之聽的一清二楚,他們根本冇想著避著林遠之,或者說,他們很想讓林遠之聽到,很想激起林遠之的仇恨,看林遠之與那姚家鬥起來,誰輸誰贏都沒關係,他們隻想看個戲,給他們毫無樂趣和意義的生活裡解解悶。

但林遠之心裡一點波瀾都冇有,依舊沉默的洗著衣服,曾經或許有,但這幾年下來,這話不知都聽過幾百回了。

他現在隻想離開這兒,活下去。至於姚雲和他父親的死……得等他能活下去再說。

但他一定不會忘記的,今日的仇,來日慢慢的報……

他微微握緊早已凍僵的手,眼底微暗,抬頭望向東方,那邊是靈界靈脩者的地盤。

父親是靈脩,如果、如果自己也能修靈就好了,就可以擁有力量,就可以變得強大!那樣的話就再也冇有人可以欺負他了!

一定要去靈界……

但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姚氏夫婦看他看的太緊,從來不讓他出姚府的大門。雖然他知道有一道下人為了從姚府順東西私自偷開的暗門,但是他們平時都會輪流暗中看守。

讓他們放自己走也是不可能的,他們怕姚氏怕的緊,偷東西被髮現了尚且能有一條活路,要是放走了他們的眼中釘,那下場……畢竟有前車之鑒,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做賭。

要等機會……

不管怎樣,他是一定要走的!

林遠之微微撥出一口氣,烏黑稚嫩的眼睛裡閃爍著細碎的光。

太陽漸漸的落下,房屋的的陰影也漸漸的將林遠之瘦小的身體吞噬。下人們也都乾完了手裡的活,吃了晚飯,三三兩兩的各自回去休息了。

院裡的喧鬨聲逐漸消散,月亮慢慢的爬上了天穹,銀輝撒在雪上,映的院子裡亮堂堂的。

“呼……”林遠之長舒一口氣,“終於洗完了。”他直了直痠痛僵硬的腰,用紅腫麻木、凍的跟冰塊似到手冰了冰依舊滾燙眩暈的額頭,混沌的思考著能去哪裡弄點吃的。

他已經一天冇吃飯了,胃裡燒得慌,貓抓似的難受……

突然,一個蒼老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林遠之身後,

“小遠……”刻意壓低的沙啞的聲音在林遠之耳邊響起。

但是林遠之並冇有被嚇到,他驚喜的轉過頭:“阿婆!你來了!”

孫婆從前得了重病,被林遠之的父親救了,之後就在他家做工,後來年紀大了,就回家了。

林府家業被吞後,曾經的下人都被打發回家了,迫於姚家的威壓,冇人敢暗中照顧,隻有孫婆敢。林遠之過的艱難,能活到現在,全靠著孫婆的接濟。

孫婆驚慌的捂住他的嘴,壓低了聲音道“小點聲音,把他們引來了就糟了!”

林遠之乖巧的點了點頭,孫婆又慈愛的摸了摸他臉頰,感受到他臉頰上滾燙的溫度,眉頭都心疼的皺到了一起

“果然發燒了,”孫婆看著這個明顯比其他同齡孩子瘦小的多的孩子,眼淚就止不住的在眼底打轉,她一把把林遠之摟進懷裡,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他的頭髮,顫抖著聲音道:“這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啊?!真是作孽啊!”

林遠之安撫的摟住孫婆的腰,微啞的桑音中帶著孩童特有的稚嫩:“我冇事的阿婆,我皮糙肉厚,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還是個孩子!”

孫婆鬆開他,抹了把眼淚:“你餓壞了吧,他們今天肯定又冇讓你吃飯!我給你帶來飯,還有藥!外麵冷,咱們進屋吃。”

“我還給你做了一床厚的小被子,你偷偷地蓋。還有幾件厚的穿在在裡麵的衣服,這樣他們就不會發現了……”

孫婆攙著林遠之的手,步履蹣跚的將他帶進屋,圈然冇有注意到小院大門外那雙惡毒的,興奮到發亮的眼睛。

屋內,林遠之被孫婆用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坐在床上,又喝下了一碗滾熱的湯藥,身上終於有了一絲暖意。

孫婆又將飯菜端給了他,林遠之顧不上道謝,立刻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孫婆坐在床邊,看他這個樣子,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怪我怪我,冇本事將你從這龍潭虎穴中帶出來就罷了,連給你送個飯,帶個藥都如此困難!”

說到這又想起了什麼,忍不住罵到:“那些個狗孃養的!又坐地起價!以前就要一兩銀子,現在獅子大開口找我要十兩才讓我從暗門進!我湊了好久才湊到,讓你白白捱餓受凍了那麼些時日。”

林遠之聽了這話,連忙放下手裡的吃食,挪到孫婆的旁邊,用那雙滿是凍瘡的小手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這怎麼能怪阿婆呢,是小遠自已冇本事,還要阿婆為我受累。”

孫婆握住林遠之的手,看著這凍得跟爛蘿蔔似的小手,剛止住的淚又往下流,

“狗孃養的畜生,一家子白眼狼,枉費老爺對他們那麼好!”

林遠之看孫婆這般模樣,心裡又酸又脹,

這大概是現在唯一對他好的人了吧。

林遠之抽出自己的手,輕輕的反握住孫婆的手:“小遠能活到現在,全靠阿婆。阿婆對小遠的好,小遠永遠都會記得。等我逃離這個地方,我一定報答阿婆!”

“傻孩子,說這些話做什麼。”

“阿婆,你知道靈界怎麼走嗎?”

“靈界?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偶爾會夢到爹爹,在夢中他老是給我講一些術法……“林遠之的思緒飄得很遠,

夢中爹爹的懷抱很溫暖,很有力量,總是抱著他輕聲耳語,他的聲音很好聽,像透著陽光的潺潺的泉水。可是那些美好的過往都已隨風而散了,就連想在夢中看一眼父親的臉都做不到。

“我在想,爹爹既然是靈脩,那麼我一定也可以!所以我要去靈界,隻有在那,我才能變強。隻有變強了,才能報我今日之辱,才能奪回屬於我的東西!查出父親的死因!”林遠之的眼底閃爍著細碎的淚光,稚嫩的小臉上儘是不符合他年齡的堅定。

“……”

良久,孫婆才啞聲的說道:

“好……”,然後心疼的摟住了林遠之,不停的重複到:“好……好……”

“好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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