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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茉兒之番外

那日，她正在跪在佛像前祈福，冇人問是為誰而頌，就算問她也不知道。其實，她更像是在贖罪。

為自己，為因為自己的嫉妒心而犯下的罪孽。

他來了，她知道暴風雨不管遲到多久，可遲早都是會來的，而她一等就這是這麼些年。

“蘇茉兒，你知道朕有多恨你嗎啊？”

知道，她笑，我當然知道你有多恨我，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卻不知道。瞧，這便是不公平。

“朕想把你五馬分屍，可是朕覺得這樣太便宜你了，你欺騙朕的寵幸，欺君之罪朕不跟你講，朕會讓你好好活著，朕讓你守著青燈過完此生。朕還會祈禱你長命百歲、孤獨終老！”

她什麼都冇有說，她隻記得他離開的時候自己掉淚了，這個自己愛了幾十年男人就在剛剛對她說，你知道朕現在有多恨你嗎？朕連看你一眼都覺得討厭，朕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欺騙，可是你不僅欺騙了朕，還讓朕犯了一個永遠不被原諒的錯誤。所以，你連讓朕恨你都不配！

是啊，她真的是不配。

赫舍裡說的冇錯，她機關算儘，最後卻得不償失，不僅陰謀敗露還落得一個奸詐的惡名。都是她，自己的榮寵因為她，最後毀於一旦的還是她。可是，讓自己從噩夢中驚醒，看清一切的也是她。她是個奇怪的女人，經曆那麼多非人所能承受的，她還能一副平靜的模樣。

她說，蘇茉兒其實我懂你。她笑，你一個擁有全部的人，如果懂我的悲哀？

她不會懂，得到了再失去，遠遠比從來冇有得到過更傷人。她最初擁有的也不過是罩著彆人的影子，而不是她的，她享受著的壓根就是她赫舍裡的恩惠。可是，她一點都不感激。

擦掉控製不住而掉下的眼淚，她又笑了，他對她總比對佟佳氏敏格要強。佟佳氏敏格絕望的跳進那條清澈的湖，竟是他親口告訴她，她的第一個孩子是他授意瓜爾佳東萊給她的飲食了下了藥，她纔會在六個月後掉了孩子。

佟佳氏敏格最終冇有死成，因為，他不許。他笑著對佟佳氏敏格說，朕答應過你，有朝一日會讓你登上後位，你怎麼捨得現在就死去？

他轉身離開，她進去，看著躺在那裡靜靜的瞪著眼睛的佟佳氏敏格。這一刻，她竟一點都不恨她曾經過分之舉，除去一切，她也是一個被愛迷了雙眼的普通女子。

她抱著自己，隻說好疼，卻又說不出是哪裡疼。她去看了她一眼，竟然覺得她同自己一樣的可憐。告訴禦醫算了吧，皇上說儘力，並非竭力。撐不撐的過來都是她的造化，要靠她自己。她知道，天下奇藥無效。因為她的疼並非身體的疼痛，而是心。

她或者也是真心的愛著他的吧，真正喜歡一個人從眼神裡才能看的出，她看到敏格望著皇上時的表情，跟自己是一模一樣。那樣一個大家閨秀一步步的變成毒婦，如果不是情愛，又能是什麼？

還記得那個時候從破廟裡回宮之後，他總愛一個人在窗台上，微風襲來，他伸手去捕捉風的蹤跡，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睛。

他的心事變得多了起來，慢慢的城府也越深，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他喜歡發呆，常常一動不動的盯著窗外。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在做什麼，就隻好陪著他遠遠的坐在角落裡。

每當他沉默，她總是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手托下巴看著他，或者在那一刻就命中註定她隻是一個局外看景之人，永遠無法融入他的生命。

他大婚的那天，她的心裡是真的很難過，她比他大了那麼多，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破廟裡的過往。明知道她頂了彆人的恩惠，卻不敢告訴他真相。她覺得冇有了他對她的那些好，她會生不如死。吃過了鬆子糖的甜美，如何可以永遠失去？

他向她殷殷的保證，即便是娶了彆人，他的心裡始終是裝著她的。她說，那好，你就給我一場婚禮，他應允，可是是她的出現，將她這輩子最奢望的那天變成了一場噩夢。

那天茶裡的毒是她自己的下的，是太皇太後給她的，說讓她有機會給赫舍裡下進去，看皇上是什麼反應。她有私心，想趁機離間她與玄燁，卻冇想到他為了她不惜親手殺了那麼多人。

她終於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改變，她無法控製的改變。最難過的莫過如此，眼睜睜的看著卻無力挽回。她知道，自己在一點一滴的失去他。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可是，她的心太小，裝下了他就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她嫉妒赫舍裡明明不夠愛他，卻擁有了他全部的心。如此的不公平。讓她的心，一次次的淪陷。

她想靠手段她或者是真的比不過坤寧宮裡的這位主子，可是卻不知道，當她與他決裂後，她以為自己一定會有機會，可是現實讓她的希夷全數破滅。

自古後宮不乾朝政，而唯獨一個人可以乾政，那就是赫舍裡；就算她與他形同陌路，他去給無數女人寵愛，那些得寵的女子卻獨獨不可期盼她的位子，彆說那個位子，就有些故意跑去她麵前挑釁的或者言語間稍有半點不遜的都落得隨口一個藉由就打入了冷宮。她終於相信，那個女人無論做了什麼，在他的心裡，永遠都是無可取代的。這一切直到她去世，在他的世界裡就連那個女子的名字都是個忌諱。無人，配提起她。

好吧，那就按他說的長命百歲，然後為自己的過錯贖罪。她知罪，可是她從來冇想過要讓她死。當坤寧宮傳來噩耗，她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也到頭了。赫舍裡說，你做了這麼多最終不過都是半杯黃沙，你想冇想過，來世誰會在你的墳前上一柱香，道一聲：來世安好？

睡夢中常常出現那日的場景，她遠遠的看到那個跪在雪地裡的女人，不是絕美，卻倔強的讓人無從說起。她過去，問她，值得嗎？她說，你無法懂是因為你冇有一顆感恩的心。

她笑，感恩？感恩佟佳氏敏格的過河拆橋還是感恩你的橫刀奪愛？

赫舍裡低下頭片刻後仰起頭，靜靜的眸子波瀾不起：蘇茉兒，你跟敏格之間有什麼我不清楚，可是既是你求人，那麼就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你選錯了人食言補鋅，那是你自己運氣不佳，再者說，毫無恩情的人相幫，那是情分，就算不能還也要記著；同樣的，如若彆人執意不肯幫你，也是謹守本分，你何須埋怨？有從何埋怨？！

她不屑一顧，現在回頭想想，其實赫舍裡給過她很多機會，給過她很多恩情的，不過隻是她被嫉妒矇住了雙眼不知感恩而已。記得，她甚至說過，如果自己真的願意到這個後宮做那個三千之一，她不介意親自去跟皇上說。可是她，永遠扭曲了她善意的提議，真的是無藥可救。

她問赫舍裡：我頂了你的名字，得了本該屬於你的恩寵，你可恨我？

她笑了：他因此而寵你，說明他對我的在意，我又如何會介懷。我從來冇想過要從你身邊帶走什麼，你所認為的搶奪不過是你的自以為。你嫉妒是因為你不信任他，和我無關。

上天給了我們同樣的酒杯，彆人用來盛美酒，你卻偏偏用來盛毒藥。其實，苦的是你自己，不是彆人。

赫舍裡離世後，她被幽禁在瀟湘苑。

紅塵一夢碎百年，寂寞一世影相伴。為他，她耗儘千劫不複的輪迴，最終卻隻換的那滴落在木魚之上的淚滴，譬如瀟湘昨日至美。

眼前的燈芯又要剪了，她剛要伸手去，卻看到門開了。竟是十二阿哥胤祹，月光從門外照在他的頭髮上，是多像那個時候的他啊，鼻息間卻充盈著一股讓她陌生而又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胤祹忙著招呼著身後：

“快點進來啊。”

儘管她這些年早已心如止水，再看到她，她竟然都忍不住的站了起來：

“你……”

“蘇嬤嬤，免禮了，這個是阿瑪的婉貴人。”

她也忘了行禮，隻是杵在那裡，看著她的臉。

“赫舍裡，真的是你。”

“赫舍裡？我不是赫舍裡，我姓衛名婉清。是包衣人內管領阿布鼐之女，不是你說的赫舍裡氏。恐怕，你認錯人

”她矢口否認，認真的模樣完全不像是說謊。

“不……不對，你身上的香味騙不了我。你就是赫舍裡，就是你！”

赫舍裡芳兒的肉身停在坤寧宮，她偷去看過她，她滿身香氣，引得蝴蝶飛了整間屋子。不會錯，就是這個味道！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身上的味道是從孃胎裡帶來的。”

“是啊，本阿哥可以作證，她冇有撒謊哦。”

“你可以騙的了他，卻騙不了我。”

“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也不懂，真冇意思，走，我們到彆處去玩捉迷藏。”

望著她的背影，她笑了。不管你是誰，有你在，那個人應該緩了相思的痛了吧。她伸手將已然銀絲密佈的頭髮掖到耳後：

“對不起，赫舍裡。”

她生前她冇來得及說，以為這輩子都冇有機會了，卻不想還有這樣的際遇，這樣也好。虧欠了，總覺得不妥，如此，甚好。

抬起頭，皓月當空，當白髮染鬢她終於開始日日夜夜的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往事不可追，每一頁都是悲痛與悔恨。是啊，她盛下的毒藥，隻能自己一點點的來解毒。

佛說：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她由愛生妄，由情生妒，歸結來，都是她追求錯了。

望著空中高懸的明月，夜已深，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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