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玄燁番外

-

(五她的背叛纏綿成殤)

日日夜夜的思念,變成胸口最溫柔的傷口。他每每舔舐,都是徹心徹骨的疼痛。

可是,事實揭露,她的背叛讓一切癡情都變成了笑話。

他對她是又愛又恨,從此之後之後偷偷的愛,無人知曉,外人隻會看到他的恨。喝醉了依舊會和曹寅絮絮叨叨的說他心裡的苦澀,曹寅喝醉了,和他背靠背坐在那裡,他說,也難怪你會傾心如此境地。那天我去坤寧宮傳旨,她懷抱一卷經書靜靜的坐在那裡。

一個女人皺眉深思的模樣可以美成這樣,倒也真的配那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可是,他是真的恨她,那是打心底裡生出的恨,恨她的欺騙,恨她的狠心。

當許多許多年後的一天,經過九龍奪嫡,他筋疲力儘,終於不得不相信很多東西都是註定的,曾經他對她大聲吼著,說朕詛咒你跟你愛的人不得善終。難怪她聽了之後眼中帶淚嘴角卻向上彎起露出苦楚的笑意。作為她愛的人,他竟真的罪有應得,果然,是他現世報應。

她的私逃出宮,讓他陷入了糾結與矛盾中無法自拔。一邊恨著她的背叛,另一邊還要僥倖那枚斷裂的血玉鐲。古書上說,玉具有靈性,與人磁場互聯,如果突然斷裂就代表他為主人擋下了災難……就在反覆的糾結中,她成了偷偷想念卻從不敢提起的名字。

他騙自己可以不去為她煩心,曹寅卻一語道破:皇上是聖君,可是豈不知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矢口否認。他說皇上當真冇有因為某人而剛下眉頭,卻上心頭。

他苦笑:相見爭如不見。

就在這樣的恨與愛交織下,他犯下了第一個錯誤,可是路嬤嬤之死他著實無心,隻以為是太皇太後因為他的不馴給點顏色瞧瞧,所以才做了第一件錯事。卻不想,赫舍裡竟然親手燒了他寫給她的日誌,那是他日以繼夜在繁忙的公務之餘寫下的情意,可竟然就這樣被她一把火燒了。

她說以後隻是讓他恨她,不要牽連彆人。她既然要做真正最熟悉的陌生人,那麼他成全她。

即便是,偶爾他肯低頭向她認錯,她卻還是一副一屑不顧的模樣,為了逼她向自己低頭,他做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納了她的陪嫁丫頭嘮叨做了答應。他永遠不會忘記她當時的表情,想起來,或者真正的失去她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承祜無論在否都是他心中永恒的第一子,麵對他的夭折卻無能為力,他的痛是無人能懂的苦。過錯中有他推波助瀾,他為了賭氣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她絕情的寧願與他三杯斷情,可是,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豈是區區三杯酒就可以化解的。

她惱他,不肯與他相視,他心裡越是難過越是內疚就越不敢見她,此刻,兩人纔在無知無覺中真真正正走到了相見爭如不見的地步。

他想,或者,她終是不愛他的。也就是這樣的一念之差,讓他永遠的錯過了她。或者,如果他能早點拋掉帝王的尊嚴,向她認錯,或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越是在意的東西越是經曆過了才懂的珍惜,就算他是帝王,可是遺憾也一樣無可挽回。

說什麼都太遲了,就如至此知道她纔是那個寺廟裡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小女孩一樣。他過分自信飛認為自己付出了全部的身心,用整顆心去愛她,實則不然,要不然又怎麼會一直冇有發覺她是那麼的喜歡槐花,就連作詩,飲食都喜歡著槐花。而槐花,正是破廟裡的小女孩所喜歡的。

不管她愛與不愛都不重要,可是是他害了她的一生。她的離開讓他悲痛欲絕,如果可以有什麼挽回,他定當去做。她用她的死來懲罰自己,來懲罰自己一路的自以為是而對她造成的傷害。

她生前喜歡的人,他是格外的排斥的,她喜歡納蘭容若的詩詞,他氣憤之餘,心裡更加較勁,納蘭容若寫長相思,他也寫。明明他不需要羨慕他的才情,可是卻從心底羨慕著他有機會和芳兒兩小無猜。老天其實待他愛新覺羅玄燁也不薄,可惜賜給了他與她白頭偕老的機會,卻讓他眼巴巴的給錯過了,終是自己葬送了兩人之間的幸福。

曹寅將她臨終的話轉告,他當時變淚如雨下。芳兒,是朕錯了,錯了太多……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原來一直在等我,或者我真的是不值得你的癡心,你的等待的。

多年以後的一天,受儘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子胤礽從他的枕邊拿了荷包玩。那個陪他日日夜夜的荷包被弄破了,裡麵竟是多年之前他所丟失的那枚墨綠色的玉佩。

他撿起那枚玉佩,荷包裡還有一個小紙條。他隻看了一眼,淚水竟如泉湧,這些年的思念全部都化作淚水流了出來。

胤礽嚇得不知所措,走到他身邊搖著他的袍子一角。

“皇阿瑪,胤礽知錯了。胤礽不是故意弄壞皇阿瑪的荷包的……”

他卻不聞不顧,隻是傻傻的望著手裡的玉佩和紙條。

“芳兒,你竟是如此愛我……我豈止是負了你……”

紙上隻寫了兩行八個字:情許三生至愛此君

這淚水除了悔恨便是無儘的疼痛,他發瘋般的衝進子清伊閣,正在抹塵的芝子姑姑看到他立刻跪下去施禮。

她的東西全都在這裡,在這個她與他交心的彆院內。裡麵的佈局和之前她居住的樣子毫無異處,甚至連原來坤寧宮的宮人也都原封不動的被調遣至此來供奉著赫舍裡的牌位。

他衝到書架旁邊,手忙腳亂的翻著書頁子。所有的書籍,都是她生前最喜歡看的,其實她看的每本書他也看,隻是卻再也冇有機會這樣一路默默相伴了。

“皇上……找的可是這個……”

他的眼睛泛著紅色的血絲,如嗜了血一般的瞪向眼前的黑色木盒子。

“娘娘之前常常寫了東西放在那裡,有時是通宵達旦不休息。奴才雖然不識多少字,卻知道那是娘娘心頭的苦,於是便自作主張放進裡麵,奴才本想呈給皇上,但是皇上平三藩後就不曾踏進這裡……”

他不願意踏進來是因為不想觸景傷情,所以屢屢走進門口就退了回去。是他錯,錯了太多,錯了太久,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原來是如此的對待自己。

手指在顫抖,手心裡密佈著汗水。深吸一口氣他打開了黑色的箱子。看到裡麵有個冊子,上麵寫著:

“若有來生,為君傾城”

北嶺有雁羽若雪兮朔風哀哀

比翼南飛翼折雨兮奈之若何朔風凜凜終不離兮。我甘願做雪雁,可是你卻不信。但願,當你看到這些的時候,還不遲,還不晚。

他回了養心殿,他的手在抖,她原來是這樣的愛著他。他的眼淚都掉了下來,腦海裡浮現著那六個字‘還不遲,還不晚’,可是最終還是晚了,最終還是他負了她。

她剛剛離開的時候,他曾經一度陷入執迷,相信她一定會在某事某刻醒來。他帶著她跑去深山想去求她的師父救她。可惜,廟堂已空。聽廟中的師傅說淨空法師已圓寂,而東海方丈已去雲遊四海。

留給他一封書信,打開是:遠觀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猶在,人來鳥不驚。

他料想定是大師不肯見自己,於是執意不肯離開。一沙僧施禮,說,東海師父早已料定會是如此。要代為轉達: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亦涼。來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必須,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他如何不明白,所謂閉門即是深山,心寬隨處淨土。隻是,冇有了她,他如何再尋一方淨土?等了數日,無奈,他離開,小沙僧跑進內堂。

“師父,他走了。”

師父跪在佛像前,嘴裡唸叨的是金剛經。

小沙僧閉上門,轉身走了出去。

已成為方丈的東海睜開眼睛,看向佛像,

“來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須,隨緣不變,不變隨緣。”有水滴落在了木魚之上,渡得了眾生,卻獨獨渡不了自己。

師父,對不起,東子騙了您,那時的東子的確是動過凡心。不過,從今之後,再也冇有東西讓徒兒可以心動……

(六依舊是你至死不渝)

紅顏早去,竹馬孤身。從那起,他愛上的每個女子都像她。

鈕鈷祿氏東珠因為長相有幾分似她,以至於受到前所未有的寵愛,更是在十六年晉為後位,當然,這是後話。

也是在十六年。大選秀女,那是他為赫舍裡守孝三年後第一次秀女大選。

一摞八旗秀女畫像送到了養心殿。

“皇上,這是秀女的畫像,芮妃已經審閱過。”

“擱那吧……”

“皇上……”

“你們退下吧……”

他伸手撩起幾張,目光掃過。腦海裡卻浮現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一身月白緞子的衣裙,素雅到不行,烏黑的秀髮上一支普通的銀釵,渾身上下無半點首飾刻意的裝扮。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嬰兒肥的臉頰瑩潤如玉,一雙眼睛狡黠的如同夜空中的黑寶石。

再來就是那身紅色的嫁衣,那日她美的不可言喻,也不知道是那身衣服襯得她愈加麵如桃花,還是她襯得那身嫁衣美輪美奐、剪裁得體。

忍著耐性,他將手中的畫像放下,長長的歎一聲。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窗外的風吹過,吹過龍案,桌上的畫像一下子全紛飛了起來。

“皇上恕罪,都怪奴纔剛剛忘了關窗。”

李德全先關了窗,又彎下腰一個個的撿著撒了一地的畫像。突然一張畫像驚了他的眼睛。他直勾勾的盯著那張畫像,直到畫像被李德全撿了起來。

他抬頭偷偷打量了一下龍案旁邊的聖上,偷偷不動聲色的想將那張畫像藏到袖筒裡。

突然,有個聲音傳了過來:

“把剛剛藏起來的那張畫像給朕。”

“皇上……”

“朕倒要看看讓我們李諳達動之私情的女子是誰家的。”

李德全連忙跪下:

“皇上恕罪。”

“朕又冇說要治你罪,起來回話。”

玄燁一把抓過,死死的盯著畫中的女子,這八旗秀女的畫像竟然跟赫舍裡皇後有八分相像……不,是十分,簡直是一模一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長得如此相像。

“為何冇有署名是誰家的秀女?!”他的手在抖,聲音也有了顫聲。

“去,去問內務府,哪裡的畫師,誰畫的冇有署名的畫。”

“奴才馬上就去辦。”

內務府的宮人和宮中的畫師都被宗人府挨個叫去盤查,出來後各個愁眉苦臉,問起來卻隻是一個勁搖頭,無一人肯說到底為何進了宗人府。

李德全到芮貴妃的宮中告知皇上晚上不過來用膳了,鈕鈷祿氏東珠用茶杯蓋輕輕的撥弄著杯子裡的茶葉,輕抿一口。

“今年新晉的龍井比往年要好許多,新茶就是新茶,清新透氣,帶著股子清香。”

“回娘娘,這新茶剛進貢,皇上就讓奴纔給娘娘送來嚐嚐鮮,雖然國事操勞,但是皇上心裡頭還是惦記著娘孃的。”

“是啊,這鮮永遠都是最想嘗的。這新一批的秀女就如那最新的茶葉,放在那裡就一股子馨香,惹人久久不能忘懷。”

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回著話,生怕一個不小心說掉了話。這赫舍裡皇後去世後,皇上後宮都甚少進,卻獨獨對這個鈕鈷祿氏東珠格外的眷顧。如果說立後,恐怕唯有此人。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要有點眼力價。

應付完了這些,趕回養心殿回話。

“一幫無用的奴才,找個人都找不到。”

“內務府的人和畫師都說從未畫過此畫……”

“到儲秀宮去挨個給朕瞧!”

“皇上……”他一瞪眼,李德全本來還想說什麼,再也不敢吱聲,立刻閉嘴:

“奴才馬上就去辦。”

李德全把這事跟師傅一說,梁九功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主子這可是聖旨,除了照辦還能如何。從赫舍裡皇後去世後,這位年輕的君王似乎一瞬間變得滄桑,莫說旁人,就連慈寧宮那位主子都再也不見出來,整日與經書為伴。

從皇後去世後,他再冇有踏進過慈寧宮和蘇茉兒住的瀟湘苑。這其中的曲折,明眼人一看就猜出幾分。

如今,恐怕是風波又起……可是,生事之人莫有歹意纔好。他老了,再也不能瞎操心。不過,主子天佑地護,倒也冇什麼放心不下的。

儲秀宮尋了一遍,都冇有尋到那人的蹤影。

“把這個月進宮人員曾經接觸過修女畫像的人名單列一份……”

十二月十七日是她的壽辰,他獨自一人到了景陵外一百米的地方,那是有她的地方,當他到了卻發現有個瘦弱的背影正在墓前。

聽見他正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他竟然不忍走過去驚擾了他,放慢腳步慢慢走近,隻聽見:

“放心吧,皇上對皇子胤礽極好,曾經你以為他不信你,而疏離承祜,其實是你誤會了他……你知道嗎?皇子胤礽立太子的日子是他的承祜出生的那天十二月十三日,由此你該相信他從來冇有不信你……你可以安心的,下輩子,不要這麼曲折,一定要開開心心的,不要遇到我們這些路人……”

“咳咳……容若啊,朕有的時候真是討厭你,遇見她,總是趕在朕的前麵。”

納蘭容若起身,施禮。他搖搖手:

“芳兒一定很想見到你,有冇有給她送點新的詩集?”

“讓皇上見笑了。”

玄燁側頭正好看到他燒在墳前的詩集餘灰,笑笑:

“朕一生都驕傲的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卻嫉妒著一個平凡的男人。他寫長相思我也寫長相思。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喜歡。嫉妒是因為知道她喜歡的其實是寫詩的人……”

“皇上難道到了今天還……”他苦笑。

“不,我已經知道了,可惜知道的太晚了……我不是不想生死相隨,可是我知道她用死來懲罰我,讓我孤獨終老。”

“不,她不會這樣的,恐怕她心裡永遠不會責備你的。如果她知道你是如此的思念她,定是不捨的離去的……”

“是啊,如若今生再相見,縱使百世流離迷途千年,也心甘情願!”

“芳兒泉下有知皇上的癡情,一定早已原諒。”

“容若,說來也巧,你定是不信的,那日竟如走火入魔,我見到了一個畫像,是她的畫像……”

“世間難道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納蘭低頭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字。

“朕也不信,查遍了秀女,卻始終冇有找到此女子……平白無故多出一張她的畫像,你說是不是老天感召朕的心裡苦,安撫朕的思念之情。”

“皇上,可否與微臣同飲一杯?”

“許久不曾痛飲了,曾經你與子清……”

說到曹寅,他突然頓了下來。

“皇上還在埋怨他嗎?當日娘娘,並非……”

“朕不是埋怨他,當日他即便是不放蘇茉兒進去,朕一直對她的冷落已然影響了她的心情。朕自己的錯,如何能怨到彆人身上,隻是,朕怕觸景傷情,就像朕無法忘記當日的場景……。”但願生同極樂國,免教今日苦相思。無人能動那種素白讓他的心在那刻似乎停止了跳動。這一生,他永遠無法忘記。

看他又陷入感傷,他轉移話題:

“既然如此……”

“你想問朕為何不調他回京?朕也想過,他如今在外麵過得生龍活虎,倒是不肯回宮裡來了……”

“你帶朕來的不會是妓院吧,容若,你這是要誘使朕做個昏庸好色之君?”

“美色當前,皇上如果一定要做柳下惠,那就枉費了微臣一番苦心。”

“容若,比起曹寅,你真的是變壞了……”

“變壞?”他倒是很想試試。變壞,是因為他冇有了做一個好人的動力。

玄燁卻冇有發現他臉上的郝色,自顧自的巡視著周圍的風景。

“上次朕去看他,他猜他怎麼著?跟朕擺起譜來了,跟朕訴委屈,說自己是特困戶,因缺錢而困,因缺覺而困,你說他是不是得寸進尺,跟朕哭起窮來了。”

“子清兄也真是……可惜三劍客少了他,就少了點味道。”

“子清幫了朕很多,不管怎麼樣,他在哪裡,朕的心裡都會記著他。”

康熙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康熙二十九年,曹寅奉旨出任蘇州織造,兩年後又調任江寧織造。

康熙四十八年十二月初六(公元1709年),兩江總督噶禮,密報康熙說,曹寅任職期間虧欠兩淮鹽課銀三百萬兩,請求公開彈劾他。康熙把曹寅看成是自己人,自然不會如此相待,他隻是私下讓人傳話給曹寅,讓他趕緊想法子補上虧空,以免落人口實。

康熙五十一年,曹寅麵對茫茫債海,已經無法彌補,也冇有能力挽回局麵。曹寅於二月進京卻未能見到出宮了的康熙。同年七月,一病不起,死在揚州。

李煦奏摺上說:彌留之際,覈算出虧空庫銀二十三萬兩,而且曹寅已經冇有資產可以補上。並遞上一個曹寅的生平日誌簿,康熙看後竟整個下午都默默無言。隨後,他隻說了一句話,另彈劾他的人再無話可言。

他說:天下懂朕者,唯有此人。

即便是君王,也有一輩子的知己。他懂他,所以,他信他。

他不僅冇有追究,還保留了曹家江南家產,助其子接管上任其父一職。曹寅一生,也算是過得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