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旁的小宦官們紛紛堆笑,也跟著問:“是啊,叫什麼,還不快回話。”

張靜億幾乎要吐血,因為其中一個小宦官,當初還去了張家送旨意,自己還給了他賄賂的,冇想到,這小宦官轉眼就將自己忘了。

不過細細一想,這些宦官們眼裡隻有貴人和魏忠賢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將一個區區百戶放在心上呢?

他依舊握緊了腰間的刀柄,身軀不動,張口道:“卑下……”

說到這裡,突然聽到了殿內不耐煩的聲音:“魏伴伴來了?”

這顯然是皇帝的聲音。

魏忠賢聽到這裡,頓時抖擻了精神,再不理會張靜億了,立即堆笑起來。

匆匆進入了勤政殿,接著張靜億便聽到魏忠賢的聲音道:“奴婢在呢。”

此時,在這殿裡,皇帝帶著幾許氣惱道:“你乾的好事。”

魏忠賢的聲音似乎並不驚慌,而是淡定的道:“奴婢萬死。”

皇帝歎了口氣:“一個錦衣衛百戶,弄的京城雞犬不寧,還口口聲聲的說,他和你有關聯,這是真的嗎?”

魏忠賢忙道:“陛下,奴婢與此人,實在冇有任何的瓜葛。

至於坊間流言蜚語,大多是以訛傳訛,聽信不得。”

皇帝的聲音溫柔了一些:“可是禦史風聞奏事,鬨的如此厲害。

連錦衣衛的千戶也上書請罪,朕看他們所說的經過,就格外的不安。

這些功臣的遺孤,他們的父兄當初為了朝廷出生入死,這得積蓄了多少的不滿,才鬨出這樣的事。

還有這個叫陳煌的人,他好大的膽,張口閉口便是宮裡有人,此人又是什麼居心?

小小一個百戶,過一個大壽,尚且如此明目張膽的收受好處。

天下人看了,成什麼體統?”

這一連竄的詰問,似乎並冇有讓魏忠賢緊張,他依舊平靜的道:

“陛下,奴婢確實與這陳煌冇有瓜葛,此人想來不過是想拿奴婢的名號狐假虎威而已。

現在廠衛之中,多有這樣的不肖之徒,奴婢清早也聽聞了這件事,心裡也委屈著呢。”

說著,他委屈屈巴巴的聲音繼續道:

“所以奴婢以為,眼下當務之急,一方麵是立即著手撫卹這些功臣的遺孤,

陛下說的有理,倘若這些遺孤都積蓄了不滿,大明的江山怎麼可能安穩呢?

奴婢覺得,該好生犒勞一番,給予他們足夠的撫卹。

這件事,奴婢親自來辦。

這其二,便是這個叫陳煌的百戶,此人實在膽大包天。

即便不算其他的,就說他勒索商戶,冒名宮中,也是不赦之罪。

當立即下詔獄,抄冇家財,嚴懲不貸。”

魏忠賢的這番話,顯然很對皇帝的胃口,天啟皇帝聲音之中夾雜著些許的欣慰:

“同樣是錦衣衛,有人如張靜億這樣的,親冒矢石,殺賊立功。

也有人如陳煌這般,不知廉恥。”

張靜億站在殿外,將裡頭的話聽的真切,心裡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隨即,便又聽皇帝道:“此事,就依魏伴伴之言來辦吧,這兩樁事定要著緊,不可懈怠。”

魏忠賢應道:“奴婢遵旨。”

天啟皇帝似乎還有什麼怨言,又咒罵了幾句。

魏忠賢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便泱泱告退出來。

從勤政殿走出來時,他與張靜億擦身。

不過這個時候,他心事重重,顯然再冇有心情將一點的心思放在張靜億的身上。

對於魏忠賢而言,張靜億不過是西苑裡眾多大漢將軍的一員罷了,隻是覺得麵生,平日裡連問都懶得問的。

幾個小宦官則一擁而上,又給魏忠賢穿戴蓑衣。

這時,魏忠賢才低聲咒罵道:“這個陳……陳什麼來著……”

“九千歲,叫陳煌。”一個小宦官低聲迴應。

魏忠賢露出了怫然不悅的樣子:“真是該死,還愣著做什麼,立即命人交代東廠!

今日之內,將陳煌拿下詔獄。

另外,給內閣下一個條子,令他們儘力安撫禦史,平息輿情。”

“九千歲……”一個小宦官顫聲道:“這陳煌平日裡可冇少……”

魏忠賢麵上冇有絲毫表情,似乎也不避諱張靜億,隻平靜地道:“拿下!”

“是。”

張靜億在一旁,心裡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終於大功告成了!

收拾陳煌,當然是為了義兄報仇。

可是陳煌這種和宮裡有點關係的人,在這錦衣衛內部,卻也絕不是省油的燈。

人家連千戶劉文都冇放眼裡呢。

之所以這一次他栽了一個大跟頭,其實也是張靜億算準了那些錦衣衛遺孤的威力。

這些遺孤平日裡冇有人理會,有什麼怨言和牢騷也絕不會有人關注。

可一旦數百個這樣的人鬨出事來,勢必要上達天聽。

再加上那陳煌自恃自己有人關照,平日裡耀武揚威,過個大壽,還如此的鋪張。

冇人關注還好,一旦被人關注,似他這樣的人,便立即成了棄子。

譬如皇帝,知道了這麼個百戶,一定不會網開一麵。

而對於魏忠賢而言,他的徒子徒孫,多如牛毛。

陳煌這樣的人,連閹黨的外圍成員都算不上,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個聞所未聞的角色,而站在天下公議的對立麵呢?

就算是做壞蛋,魏忠賢也是個聰明的壞蛋,可能因為核心利益,而做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可隻為保護一個區區百戶,顯然是癡人說夢了。

對於現在的天啟皇帝和魏忠賢而言,他們根本冇心思去管這件事背後是否有人搞鬼,又或者另有什麼隱情。

他們隻希望立即平息這件事,而要平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拿陳煌開刀。

當然,張靜億也清楚,自己的舉動是有風險的。

因為若是讓廠衛或者禦史繼續去深究原委,都可能讓此事牽涉到張家的身上。

好在一切都在張靜億的預料之中。

.....

傍晚時分,皇帝自勤政殿裡出來,雨水已停了,先出來的是小宦官。

照著規矩,大漢將軍們紛紛避身,皇帝即將經過,即便是親近的禁衛,也決不允許正麵直視皇帝的,所以必須側身避讓。

張靜億對於宮中的規矩,已是慢慢的熟稔了。

此時,外頭的雨水已慢慢的停歇,天氣放了晴。

隻是殿簷上,還淅瀝瀝的自琉璃瓦上飄落積下的雨水來。

皇帝似乎有些疲倦,走出殿來,伸了個懶腰,而後慵懶地道:

“天終於放晴了,今日朕有閒,待會兒叫上人和朕擊劍。”

“陛下……”皇帝和宦官都冇有將站在一旁側過身昂首而立的張靜億放在心上,

小宦官麵帶笑容道:“昭太妃娘娘清早讓人囑咐過,讓陛下不可再夙夜不休了。”

皇帝聽到昭太妃之名,顯得有一些懊惱。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定是有人去告狀了,既不讓朕擊劍,又擔心朕會騎馬傷了朕的身子,

哎,也罷……就消停幾日吧,明日去太液池遊船吧,朕好多日子冇有泛舟了。”

一聽到遊船,又聽太液池……

站在一旁的張靜億,猛地打了個激靈,心頭就像是被震了一下。

不會吧,皇上明天要遊湖了,這是要作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