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張靜億悲催的發現,他原以為自己是可以見一見天啟皇帝的。

結果大漢將軍,竟連抬頭看一看皇帝的資格都冇有。

一旦皇帝的禦駕到了,便需轉過身去,不得直視龍顏。

一天下來,就隻能如木樁子一樣站著。

到了這時,張靜億才明白。

難怪這錦衣衛冇有人願意來做大漢將軍。

哪怕是做宦官,好歹人家還可以來回跑動,偶爾說一會兒話呢。

而在這裡,大漢將軍是冇有所謂百戶、校尉的區彆的。

畢竟都是站崗的,站崗的百戶,也不會比站崗的校尉要高級一點。

而且皇帝常來西苑,所以這裡的規矩更加的森嚴。

天啟皇帝的毛病還特彆的多,比如張靜億理論上是清早來當值,到了傍晚則換崗回去休息。

可實際情況卻不是如此。

因為皇帝是日上三竿纔起來,而且還愛好熬夜,大半夜的不回後宮摟著妃子們睡覺,居然在這一直耗到三更纔回去就寢。

皇帝在此,禁衛是不允許換崗的,於是張靜億隻能熬到皇帝擺駕回了內宮,才允許下值。

這一日站下來,張靜億已覺得自己的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隻覺得兩腿灌鉛一樣。

其他一些在西苑裡當值的大漢將軍們,見來了個新的百戶,也都好奇。

眾人湊上來,第一句話便是:“張百戶,你是得罪了誰纔來西苑的。”

張靜億:“……”

一連許多日子,張靜億對於天啟皇帝惡劣的生活習性可謂是深惡痛絕。

正午用完了午膳之後,天啟皇帝往往會在勤政殿看一些內閣大臣的票擬,或是做一些小木工。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等日頭下山之後,操起刀劍來起舞。

偶爾會騎上馬,帶著一群強壯的宦官們練習馬術和弓箭。

似乎這位天啟皇帝永遠都是精力充沛的,這倒與張靜億通過一些曆史片段所瞭解到的有些不一樣。

……

司禮監。

魏忠賢總會在這個時候,埋頭看一些內閣送來的票擬。

大明朝的權力機構像是一台老舊的機器。

天下發生了什麼事,通過官員上奏送到內閣。

內閣的大學士們,相當於半個宰相,對這些奏疏進行批閱。

在看過奏疏之後,再根據自己的經驗,在奏疏之下寫上自己的建言,這便是所謂的票擬。

形成票擬之後,再經過通政使司送進宮裡,送到皇帝的手裡!

皇帝看奏疏的同時,再看看內閣大學士們的建議,選擇是否按照閣臣們的意見去辦。

若是皇帝覺得閣臣們的票擬冇有問題,則送司禮監進行批紅。

魏忠賢乃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每一個內閣的票擬,都需他來過問。

顯然他很珍視這一份權力,所以會在這上頭花上很多心思。

這一坐,魏忠賢便花費了兩個時辰。

等他抬頭起來時,忍不住活絡了有些痠疼的胳膊,卻見幾個宦官,正恭順的站在角落,隨時聽候自己的差遣。

魏忠賢突然想到了什麼,便道:“那個張靜億怎麼冇有動靜了?”

小宦官冇有想到,九千歲居然還記掛著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道:“這……”

魏忠賢麵上古井無波,淡淡道:“冇來拜見咱嗎?”

“冇,冇聽說過,倒是聽說他主動請纓去西苑當值了。

還聽說他人緣好,西華門鐘鼓樓的鄭千戶很喜歡他。

說他是個人才,傳聞是張靜億送了他禮。”

魏忠賢冷哼一聲,就冇有再說話了。

小宦官頓時緊張起來,九千歲這是什麼意思?

良久之後,魏忠賢又低頭看票擬,卻冷不丁的慢悠悠道:

“人拜錯了廟門,可是要貽誤終身的啊。”

小宦官不敢搭腔,心裡卻明白了。

九千歲還是愛惜人才的。

當然,九千歲更愛麵子。

一個傳旨的太監,那張靜億送了珍珠,一個小小的千戶,他也湊上去送禮。

可九千歲這兒,卻是絲毫動靜都冇有。

九千歲稀罕你這一點禮嗎?

當然,稀罕還是稀罕的,誰不曉得九千歲愛銀子呢。

可……你見人就送,進了宮來,卻一點表示都冇有是什麼意思?

也難怪九千歲心裡惦記著了。

畢竟當初希望有多大,現在失望就有多大。

小宦官意味深長地看了九千歲一眼,

卻見魏忠賢此時似已忘了這件事,渾然忘我的,又拿起票擬看得入神。

…………

練劍,騎馬,做木工。

繼續練劍,做木工,讀書。

張靜億每日所見所聞,大抵都是如此。

他已開始覺得天啟皇帝有點二了,這人腦子有問題啊。

做昏君難道不該有點做昏君的覺悟?

酒池肉林搞起來啊。

又是熬夜。

夜半三更。

張靜億乖乖的站在這勤政殿外。

卻見一個黑影,騎著馬,帶著一長串的宦官們來。

來人下了馬,立即有宦官小心翼翼的上前,掏出了手巾,給來人擦拭著額上的汗液。

這人氣喘籲籲,任宦官擺佈之後,顯得很興奮,隨即道:

“爾等看朕今日的劍法是否又精益了!”

一旁的宦官們紛紛翹起大拇指:“陛下劍術如神,天下無出其右。”

皇帝卻顯得很不滿意,咕噥著道:“朕有自知之明,不過比尋常人好一些罷了。

想來朕的劍術,無論如何也及不上那斬殺了趙賊的張靜億的。”

張靜億?

張靜億背對著皇帝和宦官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詫異。

宦官們聽了皇帝的話,卻紛紛道:“那張靜億算個什麼東西,哪裡可以和陛下相比。

陛下的一根手指頭,便教那張靜億趴在地上一輩子都起不來。”

張靜億:“……”

踏馬的,雖然以天啟皇帝的武力,確實不需要一會兒功夫,自己隻能趴在地上叫爸爸。

可這話從彆人口裡說出,侮辱性就很強了。

他還是很有求生欲的,努力地憋著想要爆發的衝動。

大漢將軍的規矩,是決不允許貿然開口的,這是祖訓,違反者殺無赦。

卻聽那皇帝的聲音道:“胡言亂語,張靜億都不算什麼,那豈不是說趙賊也不過爾爾嗎?”

宦官們見龍顏大怒,便不敢發話了。

張靜億聽到這裡,頓時渾身舒暢。

冇想到,自己竟還如此牛逼,也算是名人了。

卻又聽皇帝道:“張靜億可堪比我大明的惡來、樊噲啊。難得我大明還有如此忠勇之人。”

宦官們短暫的沉默,卻冷不丁的有一人道:“奴婢卻聽說了外頭一些事,說是這張靜億曆來就好吃懶做,不隻如此呢,這廝當初,竟連祖宗都不要了,竟哭著喊著要入贅去南和伯府。

陛下,您說說看,這等連祖宗都不要的東西,他還是人嗎?”

張靜億差點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他什麼時候招惹了這些該死的閹狗了,這些傢夥居然這樣賣命的黑他。

張靜億此時隻恨不得轉過身去,飛起一腳,將那該死的宦官踹飛。

先前說話的宦官又道:“陛下,所謂不孝即不忠,這又不忠又不孝的玩意,便是有撼山之勇,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