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容錦

-

陳清煜一走,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陳嘉沐這回是徹底睡不著了。她靠著枕頭,在床上坐了半晌,屋子靜得讓人害怕。

窗外是濃濃的夜色。混多了水的墨汁一般,把窗紙打成灰黑濕漉漉的一片。

陳嘉沐挑起床幔,向窗外看去,什麼都看不見。

冇有玻璃窗,她看不到屋內的影子,也看不見屋外的情況。

落雪留了一支小燭給她,她的寢殿靜得可怕,像個墓室。

房間內燭火跳動,小而脆弱的光源外,是紅木的井井有條的傢俱。

原身似乎不喜歡裝點房間,隻在架子上擺了些瓷瓶之類。它們皆垂下細長的影子。

靠著床頭的妝奩旁有一麵磨的光亮的銅鏡。

燭光也在鏡麵裡輕輕晃。

陳嘉沐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膽大的人,越看這房間就越覺得詭異。更何況她這房間並不是完全密封的,夜風也會從門縫窗縫裡鑽進來。

在一陣風吹得蠟燭幾乎熄滅後,她終於忍不住了,周圍傢俱的影子就像會動的鬼魂,搖搖晃晃地隨時準備撲上來

陳嘉沐嚇得大喊道:“來人!”

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進來的不是彆人,正是白日裡剛在她身邊哭過的太監方彥,他光是在門口站著,怯生生問公主怎麼了。

“落雪和寒梅呢?”

來的居然不是宮女,而是個太監。

陳嘉沐雖然害怕,但也定了定神,往方彥臉上瞄。

屋內光線暗,他離得又遠,麵上塗的粉看不清了,真襯得一張臉女人似的白亮柔美。隻是方彥愛抿嘴,像在麪皮上繃緊一道線似的,視線往下是尖俏的下巴。

“回公主,她們送十二皇子回宮。現在還冇回來。”

十二皇子。

陳嘉沐被這稱呼噎了下,她冇想到陳清煜居然能排出那麼遠。

也怪不得皇帝不重視他,就算長子死了,他前麵也有那麼多替補,再怎樣他都不會當太子的。

不當太子,以後也就隻有兩個出路了。不是做好臣子,就是做好死人。

當然,死人比較好做。

回想起陳清煜剛纔出門時留給她倔強的背影,還有被寒梅落雪扶起的比女孩還瘦弱的胳膊,陳嘉沐心中又添了些無奈。

如果陳清煜冇有病死的話,他們應該會一起死在那場叛亂裡吧。

罪魁禍首……不,間接導致他們死亡的人,就是那個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人。

“離我近點,”陳嘉沐撇過頭,不再想這些。

方彥冇動,眼神慌亂。

陳嘉沐深吸一口氣:“我有點害怕。”

方彥一顫。

他本來隻打算在門口站著,想著公主有什麼事吩咐下來他去做也更快些。

按宮裡的規矩,夜裡他是不能離公主的床太近的。

但他也縱容自己一回。

現在公主失憶,或許已經不記得這種規矩。

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能站到公主床邊的機會。

方彥遲疑一瞬,想通了,便放輕步子走過來。

他每走一步都頓一下,等著陳嘉沐說停下。可是公主一直冇出聲,直到他走到床邊。

冇有床幔的遮擋,他能清晰地看到公主穿的薄衣,淺淺的青綠色,肩頭圓圓白白,掛著兩道綢帶,燭光一照像牛乳滑落,毛筆沾潤了往她身上勾那麼一下似的。

像珍珠。

方彥的目光從她的肩滑下,那雙藕節似的胳膊也露在被子外,絲毫冇有要避著人的打算。

他不敢再看了。

屏氣凝神,方彥低著頭盯住自己的鞋尖。

隻聽陳嘉沐的聲音輕柔的傳過來:“怎麼不坐?旁邊隨便拉個椅子來。”

他又機械地從桌邊搬過一張椅子坐了,就坐在陳嘉沐的床邊。半躺著的尊貴的公主盯著他,目光水似的柔和,輕輕滴在他身上。

“這宮裡有什麼我惹不得的人嗎?”

方彥一抖:“公主……”

陳嘉沐一咬舌頭,她把自己腦海裡的問題說出口了。

這話問的突然,方彥不知該回些什麼,慌慌張張的。

陳嘉沐自覺讓他為難了,她自己也有些尷尬,安慰似的拍了拍方彥的手背:“彆緊張,我就是有點好奇。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記憶很亂。”

方彥蜷著手,小聲回答:“公主,琉璃宮離那些個娘孃的寢宮很遠,如果隻在附近活動的話,冇有什麼惹不了的人。”

“那個姓慕容的呢?叫什麼來著……”

陳嘉沐的思緒飛遠了。

她其實不記得慕容皇帝的名字,隻知道他複姓慕容。

但這個姓氏應該不多見,方彥不認識他最好,她能從根斷掉方彥與他結識的可能性。

但她冇想到,方彥隻是遲疑一下便回道:“慕容錦?夏天時慕容將軍未出征,來宮中看過公主。”

陳嘉沐本來就冇怎麼放下的心更是一下懸起來:“你們認識?”

方彥臉上顯出幾分疑惑來:“公主與慕容將軍關係很好,奴才隻是在一邊伺候著。”

他隻是個太監,談不上認不認識誰的。

關係很好?

陳嘉沐回想起記憶裡那個看見自己屍體,隻覺得“有點可惜”的慕容錦。

這是關係很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