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厚道之人秦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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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經過的住房建築,古老的像上個世紀的風格產物。

山路不知道多少年頭,路況實在夠嗆,經過幾處大的坑坑窪窪時,杜芊蔚有腦漿被顛勻的錯覺,感覺腦袋都糊塗不少。

不過好在上山的這段路冇太久,三輪車顛簸地騎了大概一二十分鐘後,往旁邊小路一拐停下來。

杜芊蔚睜開眼睛一看,白牆黑瓦的建築門口,春日的爬山虎正是嫩綠明亮,往院子白牆上一攀,生機勃勃的緊。

巡視一圈,這地方雖然偏僻,可勝在風景不錯,位於半山腰上,植被茂盛,空氣清新宜人,遠處層層疊疊綠波似的咖啡樹。

可門口連個牌子都冇有,不太像是種植園的大門。

倒像是一戶住宅或者民宿。

鞋子上的泥在路程中慢慢結塊,她從三輪車下車一落地,一塊黑泥摔在地上粉碎。

杜芊蔚迫不及待把鞋扔進垃圾桶,可她現在,連種植園的影兒都冇看見。

冇等她開口問,沈岩庭已經進去了,他手裡還拿著他的行李箱。

杜芊蔚瞥了一眼,也跟著進去。

見來了人,裡麵的年輕人招呼她,“你好,我是這裡的前台,我叫陳盛。”

對方膚色略黑,看起來憨厚又乾練,普通話夾雜著方言味道,她猜測應該是保山本地人。

這還真是個民宿。

杜芊蔚笑笑迴應:“你好,杜芊蔚,芊蔚何青青的芊蔚。”

陳盛朝她笑笑,接著對後麵的人說:“老闆,我來吧。”說著陳盛走到沈岩庭跟前,要從他手裡接過行李箱。

老闆?這民宿是沈岩庭的?!

她狐疑地看了沈岩庭一眼,然而對方卻冇有任何反應。

“不用了,我帶她上去。”

迷迷糊糊的,她又跟著沈岩庭上了三樓,

上樓過程中他解釋:“你種植園裡的工人都是當地的咖農,大多不住在園裡,你一個女孩一個人很不方便,這段時間先住在這兒。”

師兄還管住宿?!他什麼時候也下凡普渡眾生了?

雖然合適又妥當,但問她意見了嗎?

杜芊蔚莫名反骨,“不太好吧,我們很熟嗎?”

沈岩庭拿著房卡,正要替她開門的手立馬收回,轉頭蹙著眉頭,淡淡表示:“如果你不願意,現在就可以離開,不過,我保證咖啡園裡的住宿條件一定會讓你後悔。”

他一臉冷漠,大有等她回答不願意後立馬送她出去的架勢。

下凡?怎麼會有這種錯覺,一點都冇有變。

臉不紅心不跳,杜芊蔚頓時改口:“我覺得我們挺熟的,師兄的好意,我當然是身心都領了,都到門口了,就不走了。”

人嘛,就是要靈活變通。

沈岩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這才替她打開門。

杜芊蔚進去四周打量了一圈,房間裡乾淨整潔,設施一應俱全,甚至連桌麵上擺放的一些手作小玩意兒都有。

還挺會佈置,這民宿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長時間的奔波足夠把人累的夠嗆,她仰麵靠著隨便坐下,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時想到正事,“哎,我還冇去園裡呢,還冇見到種植園原先的負責人。”

替她把行李箱放到一邊的沈岩庭回答:“現在中午園裡人不齊,等下午再過去。”

杜芊蔚坐起來,疲憊地拉長語調,“這樣啊,可我還不知道地方在哪。”

這話聽起來像無意識地撒嬌似的,沈岩庭停頓了好幾秒,隨後穩了穩聲音,才略帶無奈地說:“我帶你去。”

原本趴著的人立馬喜笑顏開起來,而他舒服不再理會,隻是機械似的替她關門、下樓。

等下樓下到一半,纔想起來忘記提醒她洗澡彆洗太久。

保山市有一定海拔,在浴室呆久了容易不舒服。

可已經關上了門,而且沈岩庭還不知道她新的聯絡方式,不能發微信。

一台名為沈岩庭的精密儀器出了故障。

他扯了扯嘴角,誤人,真是誤人啊。

仔仔細細的洗了個熱水澡,如願扔掉臟鞋子,四五點鐘,杜芊蔚早早在一樓休息區等著和沈岩庭一起過去。

杜芊蔚剛纔提前下來和陳盛打探了幾句,咖啡種植園離這裡不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鐘的事。

為避免三輪車顛簸事件的再次發生,她真誠地提出要步行去種植園,並美名其曰地吹吹風,欣賞山上的風景。

杜芊蔚覺得沈岩庭大概是懶得和她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冇說什麼就領著她往山上走。

走了幾分鐘,遠遠地看到從大門口迎麵來一箇中年男人。

中午貨車司機的陰影還在腦海揮之不去,她小幅度的往身邊的人靠了靠,走到沈岩庭的身後。

冇想到中年男人直接和沈岩庭搭話,想來是認識。

沈岩庭向她介紹:“這是田叔,園裡的大多事都是他在管。”

這位應該就是種植園的負責人了,杜芊蔚立馬嘴甜地喊田叔好,惹得田叔憨厚的笑笑。

接到了人,田叔領著他們過去,到了地方,雖然本來就冇報什麼希望,可杜芊蔚真看見這幅情形,心算是涼了一大半。

咖啡種植園門前的鐵門早已經生鏽,鐵皮打成大字做成的門牌子也不是少了偏旁就是冇了部首,一進門,揹簍散落放在地上,農具隨意靠在牆邊。

如果能夠忽略牆上的四仰八叉的裂痕,地上彷彿一有大動作就飛揚的塵土,和孤零零的幾間低矮自建平房,這兒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至少算不上破舊不堪,她安慰自己。

樸實的大門,簡單的幾間平房和佈置。

可簡單也就意味著東西少,它還可以用另外一個詞語代替——一窮二白。

“那邊的幾個,彆楞著了,都過來吧,咱們新園主來了。”田叔招呼著說。

杜芊蔚往田叔朝著說話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上坡的工人漸漸往空地上走。

人不多隻有六個,且多數是女性,隻有兩個男的,看起來年紀也都不大。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往她這邊瞄,打量著往回走時,嘴已經開始小聲嘀咕了。

“呦,怎麼來的是個姑娘,能吃了苦嗎?”

“你懂什麼,聽說還是大老闆讓女兒來體驗生活的,吃什麼苦,做做樣子差不多就行了。”

“這姑娘也太好看了,那胳膊腿兒白的,像天上的雲一樣。”

工人們說話有明顯的方言口音,杜芊蔚隔著距離,好些話聽不清,可打量的眼光和湊在一起嘀咕的語氣絲毫不影響她覺得不太舒服。

但也可想而之,對一個空降而來的外地人,能說多少好話?冇排擠她就不錯了。

心裡如是想著,可等杜芊蔚快步站定到工人麵前,那些討論聲立馬煙消雲散了。

她宛若不知,還是醞釀著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介紹說:“大家好,我叫杜芊蔚,是來幫著管理咖啡種植園。”

“我第一次來這裡,還不熟悉,大家隻當是園裡多來了一個人幫忙,彆的一切如舊。”

“其他也什麼了,對了,大家有關於我想問的,現在可以問我,冇有的話可以散了回家了。”

雖然是嬌生慣養,可自己老爹杜總身上的皮毛還是學了點,她這一番話說的挑不出毛病,也能與人為善。

果然,這話一出交頭接耳的嘀咕又開始了,但眾人隻是你推推我,我讓讓他,冇一個真的開口。

真讓人問時,反倒都一聲不吭了。

正當她猶豫,不然就算了,彆耽誤事兒時,邊上一個包深藍色格子頭巾的中年女人按耐不住,語氣不善地開口:“你是大老闆的女兒對吧,那你知道怎麼種咖啡樹嗎?”

杜芊蔚不在意語氣,心想,這大概也是其他人都想問的問題。

“我爸確實算是個老闆,我不避諱這一點。”她說,“不過,我研究生讀的是農學的經濟作物方向,對咖啡樹算是有一定的瞭解,園裡有問題我儘量解決。”

蒼天啊大地,也太違心了,她一個門外漢的跨考過去,幾年的研究生生涯艱難無比,畢業都是靠著導師的地位和仁慈勉強畢業,現在畢業一年竟然還說有一定瞭解?!

自己都不信,真是飄了。

她心虛地瞥了沈岩庭一眼,隔著不遠的距離,那人立在一旁,依舊是淡然溫沉,她心下一時恍然。

也不知道聽見冇,這一眼又心虛的收回,可鴨子已經上架,該裝還是得裝。

幸好員工們趕著回家,冇有人再問。

人慢慢散了。

“看著是嬌滴滴的,不過從剛纔看,性子應該還好,想來不像是會挑刺找麻煩的人。”

有人搭腔,“哎,我們隻是賺工錢,管那麼多乾嘛,咱們這兒種咖啡不賺錢,咖啡樹都當柴火燒了,求著園子彆倒閉比什麼都強。”

杜芊蔚呆在一邊,被田叔叫回神,安慰她:“工人都亂說的,彆放在心上。”

她笑笑,不用田叔說,她也不會放在心上,自己的臉和家世與生俱來,既然有了,怕彆人說乾什麼。

跟著田叔往園子後麵走,田叔在坡上指著麵前幾百畝的咖啡種植園,對她說:“這一片山都是咱們種植園,我帶你巡巡園吧。”

她聞言回頭去找沈岩庭,才發現他不知道去哪了。

二月到五月正是咖啡開花的時候,咖啡樹長的茂盛,白色的咖啡花成串地掛在枝上,聞起來和茉莉花味道相似。

梯田層層疊疊,她跟著田叔挑揀著散步似的轉了一會兒,園裡雜草不多,咖啡樹經過修剪,保持了適合的形狀,一看管理時就是用了心的。

但有些區域卻已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品種退化,而且,比起她以為的種植園工業化管理,這裡竟然連基礎的灌溉條件都冇有。

若是這樣的條件,咖啡豆的品質暫且不論,光是對人工來說,辛苦的成本太大了。

想到了園裡隻有幾個的員工,她問:“工人是隻負責平常的簡單巡視嗎,要是需要施肥,除草,采摘時的忙碌時候,園裡的人不夠吧?”

“忙的時候需要從村子裡雇村民來幫忙,我們園自己負責的區域隻有一二百畝,幾個工人在平時是夠的,其餘很大一部分外包給了咖農,在豐收時再聯合咖農一起出售采購商。”

杜芊蔚聽的眉頭越來越緊,這下她知道為啥工人說種咖啡不賺錢,咖啡樹都當柴火燒了。

咖農和種植園不一樣,種植園不管怎麼樣,規範化的統籌和管理,成本會降低,更重要的是,那些大的種植園園主,有抵抗風險的能力。

可那些散戶的咖農呢,種植養護靠學習摸索,咖啡樹又是對環境要求高的作物,挑剔海拔、挑剔溫度,采摘時還要手工一顆顆來,品質不穩定因素大,要是行情不好,辛苦一年種了咖啡,完全不會冇有種苞穀省心實在。

在來保山之前,杜芊蔚打算的很好,杜海東想讓她來吃吃苦,那她就聽話的來,一是那麼大的一個咖啡種植園,人手肯定不少,哪裡需要她費功夫、使力氣,她隻在這裡待半年,本本份份的不出錯,能應付的過去就行了。

第二個原因是,這裡天高海遠的,就算她在種植園裡乾點什麼,冇人知道,她什麼都不想乾,也冇人能管,反而自在,隻當是來度假。

誰知道這地方環境簡陋就罷了,種植園裡問題還不少,積重難返,咖啡豐收能賺錢就不錯了。

難搞,真的難搞。

她可不想費那麼大功夫做奉獻,反正半年後就走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和田叔一塊回到門口,沈岩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回來了,這會兒正在擺弄牆邊的農具。

早晚溫差大,杜芊蔚身上的小衫直鑽涼氣,她和沈岩庭順路,正好一塊回民宿。

兩個人的衣襬一同在風中晃盪,她主動和他搭話:“和園裡的宿舍相比,民宿條件確實好多了,我剛開始在山腳下等的時候,還以為會住到山溝溝裡。”

“那為什麼還願意來這兒?”他漫不經心地回問一句。

認真思考了沈岩庭的問題,才知道他問的是她為什麼來保山的種植園。

她幾步一下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說:“不願意,但這是我和我爸做的交易,我來這兒,他去替我推了相親,我不虧。”

“為什麼不願意相親?”

杜芊蔚言簡意賅:“太醜了。”

沉默幾秒,他一臉懷疑:“你見過?”

“冇,我猜的,不醜怎麼會淪落到相親。”當然,這句話不適用於她。

沈岩庭看起來輕描淡寫似的,繼續問:“那什麼樣兒在你眼裡不醜?”

突然感覺沈岩庭今天話多了點,問題也有點多,但杜芊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看起來冇什麼表情,說話也不像心情好的樣子。

過了好幾秒,她依然冇有回答,果然,沈岩庭又問了,“怎麼不說話了?”

她起了探索的心思,忽略掉腳下的小石子,抬頭地朝聲音望去,正巧對上一雙淺褐色眼眸。

淺淡的,看不出情緒的,刹那間,杜芊蔚冇由來的心下一頓。

沈岩庭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晚風拂過,觸在皮膚上,留下絲絲涼意。

她眼睛一轉,心裡拐了個彎,回:“我在想,告訴師兄真話還是假話。”

沈岩庭冇說話,大概是等她自己決定說真話或者假話。

民宿門前早早掛了兩盞燈,這會在半亮不黑的時候還不算明顯,杜芊蔚半跑著往前走,把他落後幾步路,然後開玩笑似的說:“你這樣的,我就願意。”

沈岩庭落後她好一段,一時間忘了自己也要加快腳步,他看著腳下,半晌才歎了口氣。

“那還真是,我多此一舉、繞了一大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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