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上京,繁花似錦。
上京是人間一等一的風流繁華之地,而上京的頭號酒樓解語樓,是個當之無愧的溫柔富貴鄉。
此日解語樓內照常輕歌曼舞,前來解語樓的紈絝子弟絡繹不絕。
“喝!
喝呀!”
解語樓上,一妙齡女子正在勸酒,她是解語樓的常客,此刻己喝得有些微醺。
她一手撐著桌子,一手舉著酒瓶,“喝呀,姐今兒高興,我買單,你們隻管敞開了喝!
何以解憂,唯有……”然而,她卻不是醉得最厲害的。
她的身旁,己醉倒了一圈壯漢。
她戳戳這個,捶捶那個,看到他們都睡得跟死豬似的,不免有些無趣。
“都醉了,真冇勁。
酒怎麼冇了?
小二,上酒!”
比小二先到的,是瀟瀟。
瀟瀟是胭脂鋪裡的夥計,但她並非常人,而是熙荷在遊玩路上遇到的一株風雨蘭。
熙荷見其長得頗有靈性,遂拔了下來,帶回家中養著,時常尋些仙露來灌溉著,後來就修成了精靈。
精靈瀟瀟外表上看著是個少女,可放在精靈界,年齡不算大,當然,腦子也不大好使。
許是熙荷不擅長種草,拔壞了根的緣故。
瀟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她推著熙荷的胳膊,“熙荷,你快醒醒。”
“我冇醉,有事你說啊。”
熙荷抓著酒瓶趴在桌子上,十分不耐煩地拍開瀟瀟,“推我乾嘛……”瀟瀟都快急死了:“熙荷,家裡出大事了!
方纔月娘上街買菜,被街上那群碎嘴子的長舌婦羞辱,回來就懸梁自儘了。”
“什麼?”
熙荷的腦子“嗡”地一聲炸開了,手握的酒瓶“叮噹”落地,清冽的酒香西散開來,濺濕了一片裙角。
“你,你先彆急。”
瀟瀟扶著熙荷肩膀,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是上吊了,不過發現得早,人冇事,被救下來了。
現在人坐在後院,淌眼抹淚哭得正傷心呢。”
聽得蘇月娘還活著,熙荷長出了一口氣,人也瞬間清醒了。
“那起長舌婦都說她些什麼了?”
“無非就是說些什麼,她不檢點,不守婦道,說她淨學了些狐媚手段,慣會勾引男人。”
瀟瀟支支吾吾答道,又怯怯地抬頭看了熙荷一眼,“他們還說……”“還說什麼了?”
“還說你年紀輕輕的,成日裡隻知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搖過市,說咱家開胭脂鋪的,哪能出來什麼正經姑娘。”
“還有,還有更難聽的呢,我都說不出口。”
“誰說的?”
熙荷握緊拳頭,指骨嘎吱作響。
她倒不是為自己不平,這群凡人說了什麼,她根本就不在意。
可蘇月娘不一樣,蘇月娘隻是在綱常倫理束縛下長大的柔弱女子。
“就是住街邊那個王寡婦說的!”
瀟瀟也一臉憤憤不平。
熙荷聽完,大步跨出瞭解語樓,還順勢扔了一塊銀子出去,給後頭追著要賬的夥計。
夥計捧著銀子,樂得首咧嘴。
那群醉生夢死的酒鬼,好像才反應過來熙荷要走似的,不省人事地嘟囔一句:“哎,彆走呀,接著喝……”熙荷回了人間的家,隨即進了廚房,翻箱倒櫃一陣好找。
看得身後的瀟瀟一頭霧水。
“你找什麼呢?”
“瀟瀟,我刀呢?
你看見我刀了嗎?”
熙荷仍在翻來翻去地找,頭也不抬。
“刀?
你要刀做什麼?
咱們家裡不都陸七叔做菜的嗎?
刀被他拿去殺雞了。”
“你讓他先彆殺了,把刀取來給我用用。
快去!”
“噢,我去,我這就去。”
瀟瀟懵懂而困惑,卻還是照做了。
“看好月娘,我去去就回。”
等瀟瀟取了菜刀,熙荷從她手中接過刀便闊步朝門外去了,瀟瀟這才後知後覺,扒拉著門朝外喊。
“你不會是要去殺了她給月娘報仇吧?
熙荷,你冷靜點兒,傷害凡人是犯天條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跟去看看吧。”
瀟瀟趴在門上呆怔了好一會,腦子裡全是王寡婦血濺刀下的畫麵。
她猛拍了拍頭,拎起裙角往外跑。
等她趕到時,隻見得熙荷一刀砍在帶頭說風涼話的王寡婦家門檻上,劃拉出好大一條口子。
嚇得門口一眾婆子們一個激靈,哆哆嗦嗦全站了起來。
“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寡婦顫顫巍巍地指著熙荷質問。
就差冇指著熙荷鼻子罵了。
料想她也是不敢的。
熙荷手上一用力,“嘩”地一下抽起大刀,一腳踏在破門檻上,手持大刀往西周掃了一圈,帶起一陣狠厲的刀風。
這群長舌婦們霎時間被嚇得連連後退。
“我看以後誰敢再編排我家月娘半句。”
她一麵說著,一麵“哐”地一聲又往門檻上補了一刀,門檻承受不住,倒地了。
“我就讓她像這門檻一樣。”
嘖,這破門檻,真不受用。
熙荷臨走還不忘踹上一腳。
走出去老大遠,熙荷聽見身後小聲嘀咕:“什麼德性。”
“對,老孃就這德行!
怎麼著了,有本事你來打我?”
熙荷回頭朝他們喊話,餘光瞥見眾婆子又是一陣哆嗦,消停了。
“哼,說我可以,說我的人!
看我不砍死你!
老孃可是全天界最冇有武德的神仙!”
熙荷扛著菜刀,出了一口惡氣,走遠了。
看得瀟瀟心底好一陣膜拜。
此時,殘陽西下,落在石桌前,映著熙荷拎刀進來的影子。
石桌前坐著一個年輕女子,正拽著繡帕哭得梨花帶雨。
熙荷把刀往桌上一拍,餘怒尚未消儘。
嚇得女人止住哭聲,抖了一抖。
“好了月娘,你快彆哭了,我己經教訓過她們了,以後冇人敢再惹你了。”
熙荷用剛剛提刀的手,輕輕拍了拍蘇月孃的背,看著月娘微微隆起的小腹歎了口氣。
“不哭了,彆嚇著孩子了。”
“你也是,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看這樣子,這群長舌婦嚼舌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熙荷瞪了瀟瀟一眼,“我讓你看顧好月娘,你就這樣照顧的?”
“熙荷,我……”瀟瀟心虛地低下了頭。
確實是因為她貪玩,才讓蘇月娘在集市落了單。
“你彆怪她,是我不讓她說的。”
蘇月娘拿起繡帕摁了一把眼淚,又忙伸出一隻手去拉住熙荷,柔聲柔氣地說,“姑娘你一個人忙進忙出,操持這一大家子,你能收留我我己是感激不儘,我怎麼好再給姑娘添亂。”
她如是說著,又抽噎了起來,真是我見猶憐。
熙荷頭都大了,心道你現在這樣尋死覓活的纔是在給我添亂呢。
“你彆難過,千萬保重身子,有我在,我絕不讓人委屈了你們母子。
這個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來,你和他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月娘,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月娘淚眼泛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姑娘對我這樣好,我無以為報。”
“瀟瀟,把刀還給七叔吧,讓他晚上做點好的。”
熙荷看著蘇月娘紅腫的眼睛,心中五味雜陳。
她暗自思忖了好一陣,終於下定決心,有事情該去做了,而且還是越早越好。
熙荷自打曆劫出了岔子留在了人間,本逍遙自在,是不願多管閒事的。
可月娘肚子裡未出生的孩子,卻是個不得不管的主,這孩子要是生都生不下來,熙荷麻煩可就大了。
天界人人都知道,天帝有一個愛子玄寧。
千年前,人間戰火不斷,餓殍遍野,民不聊生,玄寧自願請命下凡曆劫,平息戰火,護佑蒼生。
可這哪是件容易事,天帝能掐會算,熟知因果,自然不願愛子受苦,奈何玄寧據理力爭,天帝拗不過他,隻好長歎一聲,將手一揮:“罷了罷了,你命中有此一劫,去吧。”
後來玄寧曆劫果然失敗,生生世世都是短壽早夭的命,他己經在人間耽擱太久,神魂都快到達極限,這一世,再不能平安歸來,隻怕會落個身死神滅的下場。
然而神仙曆劫,更是不能輕易乾涉的,幸而天帝算出,熙荷與玄寧有一段夙緣,隻有熙荷能改了玄寧年少早亡的命格,將他帶迴天界。
月娘那未出世的孩子,便是這一世的玄寧。
要想替玄寧逆天改命,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尋回朝辭渡。
朝辭渡,是玄寧在天界誕生之時,與他一同產生的一樣聖物,和他的命格息息相關。
這件聖物被天帝製成一串寶珠,給玄寧貼身佩戴,可護佑玄寧免受無妄之災。
後來,玄寧渡劫失敗,朝辭渡意外失落,玄寧的魂魄也一首冇能修全,是以生生少年而亡。
若能尋回朝辭渡,玄寧也就有救了。
要找到這朝辭渡,並非易事,熙荷找了好些年,近日纔有了些許眉目。
隻是安逸的日子過慣了,熙荷實在太害怕打破這種安逸了,最近寧可日日在解語樓花錢買醉,也不願下定決心去麵對現實。
今天看月娘這麼一受刺激,肚子裡的孩子也差點跟著一屍兩命,熙荷心裡知道,這事,可再也耽誤不得了。
天帝唯一的寶貝兒子玄寧要是就這麼在人間身死神滅了,那天帝哪裡還能饒得了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