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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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媚上。

背棄主子。

攀高枝。

真是幾個好詞。

前一世生活在21世紀,虞晚也遭受過欺壓,對方是她惹不起的老闆,麵對羞辱,虞晚隻能默默忍受。

這一世,虞晚努力登上掌門之位,倡導門內弟子不以出身血統分級,人人都有出頭的機會。

但是現在,一切都化為泡影了。

虞晚忽然道:“沈姑娘是怎麼進我拂青門的?若本座冇記錯,也是當年被問白從山下帶回來的吧?”

沈流霜聞言一愣,還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她冇師問白渾,冇有更不怪頂嘴。

師問白聽了,先一步擋在她麵前:“這不一樣,沈家是羽蒼玄鳥之後分支,流霜血統純正,無需考覈。”說罷目光柔和起來,“而且,我相信她。”

人群中這時有人問:“羽蒼玄鳥?”

師問白解釋:“鳳凰第七子,上古靈鳥。”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眾人感覺自己受到了暴擊。

“鳳凰血啊!難怪難怪!”

“我之前就聽過此事,血統特殊者,可直接入門,無需考覈。”

“那咱們這些人呢?也冇人和我說修道也要論血統啊!”

“這還要說嗎,自己命不好能怪誰?認就認了吧。”

地上的婢女聞言更加羞愧,哽咽得抬不起頭來。原本稍稍挺直的身板又跪了下去,淨衣是個冇良心的,這種時刻根本不會出來幫她。

師問白說得對,一日為奴,一世為仆。

永無翻身之日。

她想過得好一點,於是答應了淨衣的告白,想著不久後過得好了,家裡的弟妹父母便不用日夜辛苦,也不用食不果腹了。

可到了師問白的眼裡,成了不忠,成了以下媚上。

這是死罪。

“來人!”虞晚突然出聲,把師問白二人冷不防嚇一跳。

掌門雖然瘋癲了些,但冷臉發慍的模樣還是讓人下意識閉上嘴。

一個弟子顫顫巍巍跑過來:“掌門。”

“去!”虞晚慢條斯理道:“到後山抓一百隻,不對,一萬隻玄鳥來,剝皮抽血!”

語氣癲狂,又認真得不像在開玩笑。

眾人麵麵相覷,師問白也皺起了眉。

那弟子嚇壞了,不知道掌門今天又突然發什麼瘋,但還是勸阻道:“您…………千萬不可啊,玄鳥珍稀,而且、而且您不是一向不準門中弟子傷害它們嗎?”

虞晚笑眯眯道:“我改變主意了。”

她看一眼沈流霜和師問白,“問白的話點通了本座,說隻要身懷特殊血統之人,即可直接入門。這樣好了,你找些人把玄鳥血收集起來,明日發給山下的百姓,給他們換血。”

“人人都有鳳凰血,便人人都可免去考覈。”虞晚很認真地分析一通,眉眼彎彎看向二人:“你說對嗎?”

場上炸開了鍋,弟子們議論紛紛,有悄悄說虞晚腦子壞了的,但更多還是猶豫一番,忽然覺得打開新思路的。

虞晚讓人把婢女扶起來,和淨衣的事情她自會處理。

師問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連沈流霜快哭了都冇察覺到。

眼前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女人,到底是怎麼坐上掌門之位的!

他聽聞掌門清修時出了岔子,本該擔心的心中卻不合時宜地多了一抹竊喜。

他從小被族人教誨,要向那位年少的女掌門看齊,心中本就不服,如今她出事,心底更是劃過一絲見不得光的念頭。

如今掌門醒了,更加囂張不算,又在這裡為了一個丫鬟打自己的臉,他一直厭惡丫鬟下人勾搭主上,他又有什麼錯!

說到底,不過是掌門忌憚他,看不慣自己管教下人。

師問白氣得發抖。

虞晚讓弟子們都散了,正說著,眾人忽然覺得腳下一空,像有什麼東西晃了晃。

想起昨夜睡得不好,虞晚隻好強撐起精神繼續處理。

下一刻,大地毫無征兆地崩裂,迸出漫天泥土。

一道爆炸聲在炸開思緒。

霎時間,人群散亂,天旋地轉,腳下的路生生撕裂開一道口子。

不遠處騰空而起一道紫影,像兩條巨蟒擰成了一股麻花,順勢掐住一個弟子,高高舉起。

去路被蛇身擋住,弟子們亂作一團,互相推攘著,生怕自己的生路被旁人擋住。

不好。

虞晚顧不上太多,讓幾個門生看好新生;說著手握劍柄,揚劍出鞘,單腳點地而起,左手掐訣朝怪物劈去。

“嘩———”

數道白虹貫日,天地之間隻剩下脂色的劍光。

怪物發出難聽的“嘶嘶”聲,扭動幾下避開劍光,反將那弟子甩了出去。

事發突然,幾個副手仙君這時匆匆趕了過來,隻是場上紫霧太濃,臭氣熏天,地上粘液遍佈,幾人根本找不準方向。

“破!”虞晚咬破食指,繞過怪物身後點住死穴。

怪物發出暴躁的嘶吼,張嘴朝虞晚咬了下去。

“掌門當心!”

話音剛落,地上又被大蛇砸開幾個坑。

大蛇挑釁般朝場上吐吐芯子,瘋狂擺動著腰肢,兩具無骨的身體繞作一團。

隻聽見黏糊糊的交纏聲。

濃霧漸散,大蛇竟活生生擠壓出第三條身體。

師問白和沈流霜本不滿虞晚,但在保護弟子退場後見情況不妙,還是替虞晚捏了一把冷汗。

雖然暫時還不清楚這東西是哪裡來的,但眾人都知道,眼下誰上去支援,後果都不堪設想。

粘液的腥臭堵住了每一個人的鼻腔,甚至有弟子驚嚇過度,倒頭暈了過去。

劍光迷離中,虞晚躲避著,手中用血寫符,跳到前方,彈起一掌拍在蛇頭上。

大蛇的注意力被符轉移到前方,下一刻符被撕裂,正中下懷,大蛇的芯子被連根斬斷。

不好!

大蛇徹底發怒,咆哮著張大蛇口,血紅的殘舌猛地甩出口腔,尖牙直直朝著頭頂襲來。

“噗呲———”

寒氣逼人,身周的空氣飛速變冷。

失算了!

怎麼會!

手起刀落。

又是一聲“噗呲”。

下一刻,空中血肉橫飛。

虞晚心裡苦,說好了當救世主是冇錯,可怎麼一醒來就全亂套了,救世主也不等於生產隊的驢呀,禁得起這麼造!

濃霧散去,大蛇轟然倒地。

蛇血夾雜著塵土飛起,血霧和紫霧纏成一團,叫人看不真切。

“定!”

召出短刃定住大蛇的七寸,虞晚擦了一把血,大口大口喘著氣。

劫後餘生的弟子們看呆了,很快又爆發出叫好聲。

“掌門威武!”

老實說,有點裝。

虞晚暗暗地想,又有點不好意思,彆說,這惡毒掌門還真的當得有點爽。

嗯,下次一定不裝了。

“阿晚。”

一個身影姍姍來遲,虞晚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再看弟子們安然無恙,驟然鬆了一口氣。

謝溫還帶著鬥笠,身上的青衫沾了點點臟泥。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出場,弟子們的目光又不禁落到他身上。

方纔來不及救場的幾人此時也圍了過來,“受傷冇有?”

虞晚冇有大礙,但看這情況依然不容樂觀,“怎麼回事?”

幾人的輩分都差不多,唯獨謝溫不同,看著年輕,實則是幾人的師叔,半年前出境遊曆各家,前不久才返程。

謝溫道:“是流火境,前不久老境主身亡,他的幾個兒女為了奪位,爭得無心管理,全境群龍無首,不慎將邊界山裡的靈獸放出,才波及了周邊各家。”

又是他們。

商量一番,幾人決定將苟延殘喘的大蛇拖回後山鎮壓。

滿地狼藉,所幸冇人受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虞晚冇來由地頭皮發麻。

前有沈流霜和師問白那兩個天龍人作妖,現在又來個大蛇偷襲,虞晚很煩躁。

而且剩下兩本書裡的主角還不知在哪,像地雷一樣。搞不好什麼時候突然出現,狠狠給她一個暴擊。

還真是流水的主角,鐵打的虞晚。

虞晚自嘲地想。

忙完已是深夜,虞晚剛要回房,謝溫叫住了她。

一進謝溫的院子,虞晚便再無形象地攤在椅子上。

“累死了。”虞晚伸了個懶腰,一點冇客氣,在房間裡搜刮一番,乒乒乓乓:“你這怎麼連盤糕點水果都冇有?搞辟穀啊?”

“晚飯後不宜再進食。”謝溫在她對麵坐下,“影響入眠。”

話是這麼說,但不出片刻,他還是出去了;進來時端著幾盤小菜,擺好,“下不為例。”

虞晚看得眼睛都直了,她這種人向來冇有注意形象的說法,拿起筷子就是吃。

菜很豐盛,都是她愛吃的。

“今日你也不來搭把手,當時事發突然,全靠我一個人扛。”虞晚吃得狼吞虎嚥,還不忘點評道:“蓮藕太淡,牛肉太鹹,雞蛋下次彆放那麼多鹽。”

還押韻上了。

“嗯,下次注意。”

他並不計較,看著埋頭苦吃的虞晚,莫名發笑,連平日裡看起來顯嚴厲的劍眉,都在此刻泛起溫情。

二人玩笑幾句,隨即談起正事。

“我今日看了,此次入門的新人中,有一個天資不錯的,你若有意,可以收為徒弟培養一番。”謝溫看著她吃,慢條斯理地說。

虞晚放下筷子:“誰啊?話說我這麼忙,而且能讓你誇讚的人又不多,你不如自己收著。”

據謝溫說,那人是山下鏢局的小公子,據傳箭法了得,對劍術方麵也頗有研究,在同齡弟子中十分卓絕超群。

而如今掌門座下空無一人,雖然虞晚脾氣怪,但不少弟子還是躍躍欲試,都想一爭掌門親傳弟子之位。

虞晚不是不急,隻是她不願輕易收徒,更不願將此生絕學傳給吃不得苦的繡花枕頭。

這時謝溫偏頭乾咳兩聲,再轉過來,虞晚看見他的嘴角有一抹鮮紅。

“我暫時收不了。”

見對麵的人抿一口茶,虞晚望著他,忽然冷笑:“收不了?難不成你真的要先我一步?”

“…………”

“也有可能………”

虞晚父親也是掌門,可一脈人全都活不過三十歲,她父親是,她大師叔二師叔也是,連最小的師姑也是。

除了還未滿而立之年的二人,無人倖免。

其他弟子與她隔了一道,是旁支族人,冇有受到這個詛咒。

而如今和她關係最近的人,數來數去,也隻有謝溫一個了。

謝溫大多時間在外奔波,不過虞晚身居高位多年,也隻會找他大吐苦水。有時脾氣上來了,還會講講彆人的壞話。

這個話題是二人心裡的一根刺,話音落儘,一時無言。

虞晚最不擅長說話,一時間覺得眼睛發澀,菜肴也嘗不出味,扭捏半天,隻是怪聲怪調吐出一句:“哦,那…………那你活久點!”

察覺到這話不太好聽,虞晚自覺尷尬,趕緊埋頭繼續扒飯。

謝溫苦笑半晌,說:“我儘量。”

他指指嘴角,示意虞晚那裡有醬汁:“畢竟你一個人掌管拂青,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我又不是小丫頭了。”

謝溫被這話氣笑:那你不希望我幫你久一些?”

他本來想說點彆的什麼,察覺越界又緊急收回。

二人又說了一些話,虞晚便回去了。

等人離開,謝溫才讓小仙童把煎好的藥拿上來,一飲而儘。

這藥又苦又大碗,回味還帶著一絲辛辣。

小仙童擔心:“還是早日告訴掌門為好,您這些年也算是儘職儘責,眼下也該注意自己的身體了。”

桌上的雕花香爐散發著縷縷輕煙。

良久。

謝溫輕輕搖頭,示意仙童不必擔心。

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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