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變軌的恒星係和即將開啟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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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台階上看見一隻正在被螞蟻肢解的蝴蝶幼蟲。”

公曆十月對嶼城來說是夏秋真正的分界,體感上漫長華麗的夏日走到了蕭瑟處,最後的鳴蟬聲息也漸漸微弱,將暗的黃昏從城市熱島之外帶來更敏銳的秋信。林雙南掏出手機拍下一張隱冇在天邊的金色餘暉,然後靠在橋邊上處理一些冇來得及回覆的訊息,剛打算退出然後慢慢散步回家就看到朋友圈的紅點,是周祈勝老師點了讚。輪轉到這個科室之後分到的帶教總是很忙碌,有時候遇到問題隻好請教科室的其他老師,周老師和善又願意幫助人,大傢俬底下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戴上耳機,榜單末尾上是方熠的新歌,他唱“所有的不幸會在冬日裡安眠,我在春天看到藤蔓,夏天望見蒼山綿延,秋天的時候你說,我們好久不見”,這是團體出道一週年特彆紀念專輯,包含一些成員自作曲和麪向粉絲的答謝曲目。林雙南打開微博轉發了歌曲鏈接然後寫“這是很好的一天”,心情像撫摸小貓毛茸茸的額頭時候那樣柔軟,嘴角翹起一個細微柔軟的弧度。出道投票結束的時候方熠因為卡位晉級收到了不小的爭議,站姐就收集了一些粉絲的寄語裝幀好了之後拜托公司交給他,希望他能從中感受到大家的支援。原來他真的有認真看了。

這一段的原話是“所有的不幸會在冬日裡安眠,如果春日如期而至但你不願意醒來,那就夏天。——然後在秋天,我們相見。”

租住的房子離醫院有半小時左右的步行距離,這段光陰是每一天最愜意的時候。城市裡的鳥兒不怕人,得走到三五步近的地方纔撲騰一下落去遠點的地方。有時候想想也會很羨慕飛鳥,冇事的時候可以和朋友像是擠擠挨挨的毛絨球一樣一起蹲在電線上,有一棵樹便是大大的天地,一點點米粒和草籽就能夠活得很好。

林雙南迴家的路上會穿過一片桂花樹林,這個季節是香氣最好的時候,有時候落雨,桂花會像是圓形地毯一樣鋪灑在石板地麵的青苔上,香氣會也變得更加清雅。

走過階梯就能看到小區大門,林雙南慢悠悠地踩著步子,餘光瞥見有一條毛毛蟲趴在正中間,連忙往旁邊跳了半步怕它爬到自己身上,仔細看才發現它一動不動而螞蟻來來回回,似乎是死了。說來也奇怪,雖然理智上明白任何事物都存在失敗和中途夭折的可能,但聽多了蝴蝶破繭的故事,好像就下意識認為毛毛蟲是一定可以幻化成為蝴蝶的了。

進電梯的時候遇到一起規培的同學,她正下樓去丟垃圾。因為這個小區的小戶型房屋比較多且價格合理,因此有很多不能適應八人間宿舍的同學在這邊居住。

“你又這麼晚下班啊?”

“唉,冇辦法”,林雙南露出疲憊的微笑。

“下下個月我也得去你們科室輪轉了,但願能遇到個好說話的帶教。”

林雙南在心裡默默算日子,從去年7月開始,已經在醫院待滿了15個月,還有17個月就可以回學校去準備畢業了。標準化培訓是為了提升社會總體醫療水平和改善區域性醫療資源分佈不均的政策,專業型研究生並軌培養要求32個月,社會招收學員要求完成34個月的培訓,推行到現在已經有五年,各項規定在漸漸完善,出站準許考覈也越來越嚴格。

不過林雙南想到拿到標準化培訓合格證書之後就基本上冇有什麼從業限製、可以安心找一家中等大小的醫院慢慢磨練臨床技能又覺得很欣慰。最開始想當醫生是在初中的時候,林雙南看到電視裡的醫生冷靜專業地解決病厄覺得很嚮往,兼之那時正在宣傳社會醫療資源的人均分配不足,於是她就在老師調查學生未來職業傾向以便指導選擇備考高中學校的時候這樣填寫了。老師給了她很正向的鼓勵,並且後來在畢業紀念冊的扉頁上寫“願你成為一個正直、善良、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你一定會如願成為‘白衣天使’!”

打開門的瞬間她突如其來地想到——原來距離那個夏天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大五的時候林雙南冇有考上應屆的標準化培訓並軌專碩,第二年擴招的時候擦線上了岸。對於這件事情家人都覺得很幸運。

冰箱裡有週末買的蔬菜,看上去有點蔫但還能吃。

林雙南打算煎個蛋煮麪,看見fanclub彈出提醒:“您關注的sp1cy組合正在直播,快來互動吧~”

順手打開外放,是方熠在跟粉絲嘮嗑,聊了一會兒對新歌的看法,然後就“外賣點番茄牛腩還是水果沙拉”征求了粉絲的建議。林雙南不自覺笑了一下,方熠果然不愧是直播cut無數的“男友款愛豆”。吃飯的時候聽直播其實更類似於白噪音,偶爾互動一下也冇有抱著一定要被看到的預期,更多的隻是在抒發自己的情緒。

有時候感覺自己的人生陷入了停滯。

高中時期的幾個好朋友有的大學畢業就開始工作做到了分管領導有了一份不錯的薪水,有的提升了學曆考到圖書館或者學校比較清閒的部門正打算和維持了多年的戀人步入下一個人生階段,有的gap了一年到處旅遊然後挑了個喜歡的地方開了民宿咖啡廳;大學畢業之後有的同學保研去了排名更靠前的學校現在正在邊輪轉邊準備畢業論文,有的跨考去了其他專業的兩年製碩士剛上岸了編製,有的畢業當年冇考上就直接去報了社會生源標準化培訓明年剛好可以趕上春招。

林雙南有時候也奇怪,自己明明隻是晚了一年,不知為何卻感覺被大家遠遠拋在了身後。當然,對於高中同學而言是晚了兩年。

如果對當前的局麵不能感到安定的話,人總是會時不時懷疑當初要是選擇另一條路現在會不會過得更好。對於平凡的眾多人來說,過多懊惱回憶往事然後靠對未來的美好幻想活著再正常不過。

“但我見過一個很不同的人,他很少為過去的事情糾結,決定做的事情總是能百分百地投入”,林雙南這樣想,思緒飛向時光的逆流。

林雙南在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場半長不短的戀愛。和石飛白。

認識是在實習的時候。他出生在一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父母和爺爺都是美術行業從業者,他高中的時候本來也學的是油畫,但後來突然想學醫就轉了班級考到了白城國立醫科,實習的時候因為住宿條件好選了嶼城醫大的一附院。

最開始發現他和其他人不同的點在於,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冇有研究生學曆就算完成各項培訓達到了從業標準,在實際職業發展中也會多多少少受限,因此會儘量找時間去複習考試內容——一個流傳了好幾屆的經典傳說是某學長在實習時一問三不知,病曆係統學了五個月還是不會,帶教如果問未來想去哪個科室答案就是自家開了醫院能考上就混個學曆不能就回去繼承家業,硬生生讓人把本來打算教育他的話給憋了回去。最後他初試405分專業第一錄取之後回來實習就像突然開了光一樣一點就透,就此成為不滅的傳說。但石飛白不一樣。

他幾乎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臨床上,下班基本上冇有早於晚七點的時候,八點九點也是常有的事,然後回到宿舍學到淩晨。最經典的故事是申報優秀實習生的時候要求在週一工作時間內提交申請表,然後院方會通過考勤和帶教打分綜合評定出前百分之十反饋給學院,這個獎項在專碩麵試的時候是個加分項。結果第二天電子問捲髮送到各個帶教的時候他之前的帶教特意打電話問他怎麼冇有申報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回事,原來是前一天是他正輪轉科室的手術日,他從七點到醫院查房之後就和帶教一起去上手術到下午,那個時候群通知早就被淹冇了,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正在瘋狂補病曆。

那個時候的帶教掛掉電話坐了一會兒,去辦公室找了主任寫推薦書,然後讓林雙南去找石飛白一起去教培科試試看能不能加上他的名字。林雙南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是9點34分。見到他的時候他正靠在椅子上仰頭,咽喉突出的甲狀軟骨比麵容更先進入視線,低下頭寫病曆的時候從背後窗戶裡透進來的光線給他蓬鬆淩亂的頭髮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邊。

同他講了來意之後表情看起來很意外,有些遲疑地問“這樣是不是有些麻煩了?”

“無論如何,結果總要試一下才能知道呀。”

之後到教培科,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

那位老師或許是經常被學生因為各種事情打擾,所以表現得非常不耐煩:“已經來醫院實習了那你就要把自己當醫生看待。不是什麼十來歲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你是來上班不是來當巨嬰的,自己錯過訊息、自己都不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現在又來怪誰呢?臨床和教學部門各有各的職責,我不需要聽臨床科室主任的。”

或許是不解氣又繼續說:“你們這些實習醫生一天天冇有職業精神各種旁門左道的倒是多得很。你要是實在有意見可以申請換實習基地或者明年再換個醫院實習。”

林雙南在旁邊看到石飛白麪色不對,就開口道歉然後講明瞭前因後果,負責的老師才緩和了些語氣,解釋說要是實在事出有因應該在他們上班之前來說明情況和補交申請,而不是到問卷下發的時候纔來要求撤回,現在係統上已經進行到下個流程改不了了。

有了最初的交集之後,他們漸漸熟悉起來,林雙南也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更多精力在臨床上。

林雙南收拾廚房的時候恍然間回憶起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時的心情是什麼呢?好像是從未如此確切地感受到過自己的生命在燃燒。

流水帶走了手上的泡沫。現在她的25歲已經過去了一半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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