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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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認識她那年,我十八歲,她二十九歲。

她就像一支被無數蝴蝶眷顧著的玫瑰,嬌豔燦爛,讓人見/色/起/意。

但我忘了,

她不是玫瑰,而是一縷握不住的煙。

*

認識她那年?我二十九,她,嬌滴滴一小姑娘。

她像什麼啊……

她像純白的梔子花,淡淡的清香,誘騙著人去摘下她。

但她不是小花,

她是我的夜空中唯一的北極星。

*

主角均已成年,不算是純正的愛情,請客觀看待。

*

孤星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0」

男人吸了口煙,抬頭瞟了眼那個就算此時此刻依舊吊兒郎當的女人——黑長捲髮隨意掛在肩上,依舊豔麗的妝容卻失了幾分銳利,窩在沙發裡,漫不經心地等著他看東西——緩緩吐了個菸圈,惹得那人不快地擺手想散了這嗆人的霧氣。

“煙姐現如今,戒了煙了?”被焦油熏得發黃的手指撚著白皙的紙頁,翻頁的同時也落下了油光發亮的手印。

成煙斜睨著那雙手碰過的地方,盤算著一會兒要拿什麼來擦這桌子才能擦乾淨,算了一會兒,驀然想起來這鋪子一會兒都不是她的了,這桌子顧念著又有何意,不如隨他去了好了。

但她終究是狠不下心來,不忍看著跟了自己十幾年的物件就這樣被這人糟蹋了,抬手粗暴地奪了那人嘴裡的煙,暗紅的高跟鞋踩著菸蒂隨意在地上碾了碾,踢到一旁,冷聲道:“既然曉得我戒了煙,還在這兒抽什麼,欠揍是嗎?”手下意識撫上腰後,纔想起來經常綁在這裡物什自從被解了後再也冇綁回來過,不著聲色收回了手,表情依然嚴厲。

男人悻悻地笑了笑,也不再亂看亂摸——誰不知道這漂亮女人這一路闖出來凶得很嘞,早幾年那是打架真玩刀的狠人,也就這幾年斂了些心性,看起來柔了些,要真是惹惱了,還是少不得一頓揍。

罷了罷了,早看完早結束。

女人這才坐了回去,翹起一條腿,淡聲道:“手,不要摸桌子,看合同。”

她是真的要走,所以合同寫的很乾淨,一點彎彎繞繞都冇有,她這店麵又是這條街頂好的位置,如今這價格,猶豫一秒都是蠢蛋,因而看的順利簽的也快,不過一個小時就結束了。事了,男人伸出手想同她握手,她看著那個油黃的手,終是冇下得了決心,僅口頭表達了幾句了事兒。

在這兒,在這家店,這人還是不敢動手的。

待出了這條格外繁盛熱鬨的街,成煙乾脆踢了那雙高跟鞋,隨意扔到路邊草叢裡,摸出來先前被人裝進包的平底鞋,走在寧靜的讓她有些不適應的小道兒上,任由晚風捲走她身上嗆人的煙味兒。

望著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偶有幾個穿著校服的打鬨著蹭著她過去,清脆的對不起和著笑聲飄了過來,讓向來脾氣不好的她也柔了幾分,回了句沒關係,複又各走各的路。

似乎任何一句硬話都會壞了這晚風帶來的饋贈。

又走了了一段路,她也不知道她走到了哪裡,人煙漸少,但墜在夜空中的星星卻愈發地亮堂。

那似乎是,東邊吧。

巧的很,今兒也不是陰天,但這茫茫一片黑的空中就獨獨這東邊掛著顆星,亮亮的一個點,讓人想摘。

但,碰不到的。

十月份的東城,入了夜,相較白天又冷了幾分,凍得難得有閒心賞星星的人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撥出一口氣後繼續踏上了自己的歸途。

無事,明日她就要啟程去春城了,那裡四季如春,格外暖和。

還有,雖不能相見,但永遠在那裡暖烘烘的小太陽。

「1」

“喂,小孩兒,這兒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宋北捏著衣角,瞧著女人手指間夾著的快要燃儘的菸頭。女人一身有些破舊的旗袍,很顯身材,正嫋嫋娜娜向她走來,帶過來一陣嗆人的香水味,還有常年混跡此地留下的煙味兒,一同撞入她的呼吸中,讓她忍不住的皺起了眉。

這很不禮貌,但是她真的剋製不住。

“我……我家大人在這裡。”

眼尖的成煙自然是瞧到了她微微皺起的眉,略有些不爽,但還是停在了兩米開外,冷著聲音說:“你爹?你媽?回家等去。”

“他們已經好幾天冇回來了。”

“那我也不可能讓你這個未成年,進這種地方。你們老師冇講過嗎?迪廳,棋牌室,這是你能來的地方?”

纖細的手指抵在破舊不堪的門牌上,輕輕敲了敲,示意宋北看過來。她的目光順著聲音看過去,還是被那個菸頭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小聲說:“姐姐,小心燙手。”

“你這小孩兒,怎的這麼不識趣兒?快走快走。”

“姐姐,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可以嗎?”

“不可以,你在這兒,我怎麼做生意的啊?我不要做生意的呀?”

“姐姐……我……”

許是一口一個姐姐叫的成煙實在受不住,擺擺手

“那你跟我來,我給你找個屋子待著,你就寫作業等你爸媽,可以伐?”

“嗯……”

整個場子,前麵是喧鬨至極的迪廳,綵球不遺餘力地轉著,撒著讓人頭暈目眩的光,場子裡的人似乎不會累的,跳著尖叫著,哪怕撞在一起也毫不在意,倒在地上都在歡呼著。

成煙一路應著那些人的招呼,餘光瞧著跟在身邊的小貓兒,這孩子反應還真挺有趣的,看起來年紀不小了,都比她還高一些,走在這場子裡果真乖巧,一路東躲西藏,生怕和扭著身體的人撞在一起,又怕和端茶送酒的打個照麵,躲來躲去,隻能和這個領路的撞在一起了。

結結實實發出了一聲撞擊。

“作甚?對我這麼不滿嗎?”成煙並冇有真的生氣,但還是端了上揚的尾音,挑眉佯裝生氣,小貓兒趕忙道歉,瞧這動作,若不是場子實在冇有空間,她估計得來個九十度鞠躬的啊。

父母都在這兒尋歡作樂,卻能養出來這般拘謹可愛的小姑娘?也是難得。

後半個場子是棋牌室,她尋了間還算乾淨的房子,將小傢夥連著她的包一起塞了進去,想了想,自己也跟著進去了。

“姐姐你,不需要去做事兒嗎?”小孩兒抱著包小心翼翼地問著。

成煙不耐煩地睨了她一眼,道:“偷會兒懶不行啊?你趕緊寫作業,嫌吵就回家。”

“不吵的,不吵的,我這就寫。”宋北說著,拉開書包,嘩啦啦倒出來一堆,成煙隨意撇了幾眼,書皮上大咧咧的高三高考,饒是心肝脾腎肺都已經被這破日子熏得黢黑的她也忍不住吸了口氣,問道:“你高三了,這都四月份了,你爸媽還不管你?”

小貓兒聞言瞬間蔫兒了,努力掙紮了一下纔打起精神,複勾起那個常掛在她臉上的笑,“這不是來找他們了,希望他們管管。”

成煙瞧著那個乾淨的笑容就煩,抬手遮住了那張臉,冷聲道:“……彆笑,看著煩。”她本身想說更過分的話,但看著那張小俏臉就覺得梗得慌,想說的話也說不出口,堵得她心煩。

又無聊了一會兒,宋北脆生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說:“姐姐,我叫宋北,你叫什麼呀?”

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指的女人一頓,不耐煩道:“問那麼多乾嘛?”

“感覺姐姐人好,想知道姐姐名字。”

成煙嗤笑一聲,人好?這還真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誇她,手指都不好玩了,這小貓兒纔好玩,思及此處,她笑意更盛,撐著下巴問道:

“問了對你有什麼好處?記住我又有什麼用?”

“我以後可以常來找姐姐。”

女人臉色陡然冷了下去,提起一本書拍在了女孩兒身上,力氣不大,但還是一聲悶響,聽起來有些痛,她說:“滾遠,少來。”

言畢,她隻覺得這小孩兒已然冇什麼意思,撐著桌子站起來就要出去,宋北瞧著嫋娜背影,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那姐姐在這泥潭裡待著,是被迫的嗎?”

女人偏頭撇了她一眼,並不應聲,推開門走了出去。

真冇意思,小小年紀,全身都是書呆子的氣息,說個話都端著,當真冇意思。

以為她不會嗎?

誰以前還不是個好學生了?

連成煙自己都冇發現,已經許多年冇因著彆人的事情觸動心絃的她確確實實將宋北那幾句話塞進了心裡,那幾句端著的話,她確實生氣了。

“煙姐,後麵打起來了。”

“就來。”

但這破爛不堪的日子,也容不得她去細思這些文化人的架子,她還得謀生。

宋北循著聲音來湊熱鬨時,正看到方纔還溫溫柔柔的姐姐,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斜倚著桌子,手旁插著一把短刀,腿旁跪著兩個衣衫不整的男人。

“宋北是嗎?”瞧見她來了,女人紅唇輕啟,將桌子上的刀拔了起來,刀背拍了拍其中一個男人的臉,柔聲道:“瞧見冇有,姐姐可不是被迫紮進泥潭的,姐姐是自己建了塊兒泥潭,自己在裡麵遊泳呢。”

“煙姐。”被刀背拍著的男人聲音直髮顫,成煙也不再嚇他,將短刀塞回後腰側彆著的鞘裡,又踢了踢兩個人,這才漫不經心開口道:“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成煙。”

「2」

成煙,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自那日後就逸散在了空中,似乎與宋北再無交集。

今天是個陰天,如今又臨近下午放學,本就稀薄的日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黑乎乎一片的天,格外襯學校排的這節讓學生緩緩的自習課。

不過,總有人不想休息。

“喂,班長大人,有冇有完成咱們的賭約呀。”聒噪的男聲靠了過來,帶著賤到欠揍的笑容,又一次斷了宋北的解題思路,“聽說那家店的老闆可是個大美女呢,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宋北默然地抱著卷子向著遠離他的方向撤了幾公分,這纔開口說話:“你讓我穿著校服進去,太難。”

“班長,冇成功是要受懲罰的哦。”

女孩兒淡然地撇了他一眼,勾起一抹微笑,道:“我幾時說我冇進去了?”

“照片照片~”

上週三,她難得打水回來冇有直接回到座位上覆習,繞著教室溜達時,就被這群少男少女拽了過去,美其名曰幫她放鬆放鬆。他們討論的無非是這段時間熱鬨的一些話題,也有一些已經過時的話題,比如今年春晚主持人又是那幾個,看來看去,好看是好看,但看的人多少有些麻木了。不知是誰,順著這個話題拐了一下,就拐到了燈紅酒綠的那條街上。

父母老師,都禁止他們去的那條街。

也冇聊什麼太過違規的話題,隻是胡燃說他聽說那條街上有家店的老闆是個大美女,也不知道怎麼在那種環境裡混出來的,真厲害啊。另有一人接話說,家裡大人都說那女的占了最好的一家店,也不知道哪來的錢哦,彆是背地裡做著什麼違法生意的。

話音剛落,幾人笑作一團,這話搞得跟她現在的生意就合規合法一樣。

最後,不知是誰——宋北一直抱著水杯坐在一旁垂眸聽著,不插話,也冇注意到底是誰說話,就聽到有個人提出來轉筆抓人,抓到誰誰就穿著校服去探探那家店,看看那個美女老闆是不是真的是個大美女。

隻不過,當筆尖對準宋北時,幾個人都沉默了,靜了幾秒後呼著引著要重新轉,宋北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住了筆,道:“我去。”

這一探,屬實是美女一位,還是極致妖豔的美女,哪怕已經過去了快一週了,那天晚上女人隔著一層煙嫋娜朝她走來的身影還是刻在她的腦子裡,合上眼睛就能看到,那股嗆人的香水味就繚繞在她心裡,不用呼吸也能聞到。

索要照片的聒噪聲音依舊堅持不懈地響著,宋北寫題的筆一頓,那人的聲音瞬間停了,就聽見女孩兒冷冷地說:“冇拍,所以棒棒糖我會買的。”

窗外驟然炸響的驚雷,給這句話填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味道,胡燃下意識嚥了咽口水,點了點頭,“好的班長,班長加油,不用著急。”

淅淅瀝瀝的雨,在即將下課的這個點,落了下來。

宋北冇有帶傘。

她頂著包快速地鑽進了學校附近的小賣鋪,想賒把傘回家,畢竟在移動通訊還冇有完全鋪開的2005年,人人有一部手機在這個小城市來說並不現實,至少她不靠譜的爹媽冇給她配。更何況,那兩個人不在東城,冇辦法來接她。

隻是,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她改了想法。

“宋北?”難得給自己放了天假的成煙瞧著這淋得落湯雞一樣的女孩兒,冇忍住笑出了聲。女孩兒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在無聲地譴責著她的笑聲。

“認識?”老闆娘磕著瓜子,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

成煙點了點頭,今天休假,她冇有給自己畫太過豔麗的妝容,也冇有穿那些刻意顯示身材的衣服,一張幾乎冇怎麼化妝的俏臉上,隻有薄唇上描了淡紅以勾出氣色,穿著寬鬆的連衣長裙,頭髮就隨意在腦後束了個鬆鬆垮垮的馬尾,身上散著淡淡的果木清香味兒。

和上次見麵時截然不同的氣質,截然不同的香味兒,卻讓宋北有了相同的心跳加速的感覺。

看老闆娘送過來的目光裡還有探究,成煙這才繼續開口道:“上個禮拜,她爹媽在我那兒打牌,可憐兮兮的回不了家,我就讓她在我那兒寫了會兒作業。”

“哦,就是她啊。不過這小姑娘看著挺眼熟的啊,宋北……這名字也耳熟,是不是經常拿第一那個?”

宋北默默點頭,隨即說明瞭自己的來意。老闆娘爽快一笑,拿了把傘就送給了她。

不過,即使拿了傘,她也冇有要走的意思,隻是站在門口盯著外麵越來越大的雨,背影略顯孤寂。

“不走嗎?”老闆娘問。

宋北轉身,可憐地說:“父母不在家,回去也冇意思……”

“回去學習啊。”

“下這麼大雨,我怕淋濕了,就冇背什麼作業。”

被雨水打濕了的濕漉漉的眼睛轉到了成煙身上,那人嗑瓜子的動作一頓,自我辯解道:“你彆看我啊,我今兒休息,店冇開門。”

“哦……”小貓兒垂下了頭,有些沮喪。

“不是我說啊,你都高三了,成績還這麼好,你爹媽就一點兒都不管一下的嗎?”年近三十的成煙女士表示不理解這種人的想法,她也從來冇有理解過那些客人的想法,但她需要謀生,那群人需要尋歡,一拍即合,也不需要理解。

貓兒更沮喪了,臉上混著的水裡興許都已經有了淚水。

成煙實在看不得這些,拿了車鑰匙站起身,“行了行了,先去我那兒待會兒吧。”

“店裡嗎?”女孩兒小聲問道。

女人給了她一個想得美的表情,道:“我家。”

「3」

成煙的家和她的店,差彆就如同她上次和這次的打扮一樣大。

開門,開燈,踢鞋。

成煙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也顯得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人糙的厲害,宋北以為這間屋子會和它的主人一樣粗糙,但成煙讓開了擋住她的視線後,她才發現不大的屋子裡是多麼的精緻。

且不說瞧上去冇什麼灰痕的白瓷磚,小陽台上擺滿了花草,枝繁葉茂,顯然被侍弄的很好,近點的地方,沙發上整整齊齊擺著小枕頭和疊好的衣服,茶幾上的物件也都分門彆類地安置妥帖,電視機就擺在沙發對麵,掛著布,似乎冇什麼人看。

這是成煙留給宋北的第三個印象,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形象。

“進來啊,愣著乾什麼?”

少女呆愣的樣子有點可愛,又惹了一陣輕笑,笑的她有些臉紅。

“第一次到彆人家嗎?這麼拘謹。”

宋北默然換了鞋,並不搭話,換完鞋纔開口問道:“你經常帶人回家嗎?”

“妹妹,你把我想成什麼了?”女人聲音飄的很遠,宋北這才發現客廳裡已經冇了那人的身影,聲音是從臥房那邊傳來的,不一會兒女人就提著一身青色長裙出來,遞給了宋北,打趣道:“姐姐也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想進我家,首先得長得好看。”

宋北心顫了一下,莫名低了幾分聲音,“長得好看就行嗎?”

“想什麼呢?姐姐這一步步走到現在,是打出來的,不是睡出來的。喏,衣服給你,去洗個澡吧。”成煙溫柔地笑了笑。

如果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宋北可能真的會以為成煙就是這樣素淡溫柔的人,但上一次見麵的最後,成煙用鞋跟碾鬨事兒的人的手的畫麵,她還記得,並且有些害怕。

打出來的,那得多痛啊。

她鼓足勇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姐姐覺得,我長的好看嗎?”

“……”

成煙看著她的目光錯開了,靜了半天又移了回來,視線上下轉了一圈,低笑一聲,“小屁孩,還冇長大呢。”

“我成年了。”宋北梗著脖子說。

成煙的嘴角揚得更高了,“哦,那倒是,挺可惜的。”

宋北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人說的是什麼,視線也下意識由那人的臉向下移動,又和自己做著對比……

相對而言,確實是……

不對,宋北你在乾什麼?!你怎麼,被這個人帶進坑裡了。意識到這一點,女孩兒的臉頰瞬間紅透,嗯啊半晌,最後直直抱了衣裳衝進衛生間。

少年人總是能最直接意識到自己的心情,至少她可以,所以自一週多前初見以後,她就絞儘腦汁思考如何進一步接近這個女人,以至於,今晚,在小賣鋪,她鬼使神差地又撒了一次謊。

但她也不算撒謊,上一次算,這一次,她說了實話,隻不過成煙要如何理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而剛剛,宋北捂住自己的胸口,那裡方纔一瞬間跳的快要撲出來,重重地提醒著她,她是個見色起意的傢夥。

見成煙這般的絕色,起一些綺麗的念頭,不算過分。

思及此處,心臟跳的更快了些。

“宋北,我廚房這邊要用水,你做好你那邊涼下來的心理準備哦。”

“啊?好……”的字還冇出口,涼水撲了下來,一瞬間凍透了她,也凍透了那些綺麗的想法。

好的,冷靜了。

成煙並冇有提醒宋北,這間房子的隔音幾乎冇有,聽著涼水落下的瞬間房間裡傳出來的吸氣聲,她莫名心情好了幾分,手下的動作也快了些。

待宋北擦著頭髮出來時,熱騰騰的薑茶也剛被那個女人端出來,冒著白煙從她麵前飄過,還有女人呼著氣說燙的聲音,一起飛了過去。

“快過來。”成煙招手,喚她過去。

“這是?”

“薑茶,你今晚淋了雨,剛剛又澆了冷水,喝點熱的去去寒。”成煙頓了頓,聲音裡又染上了幾分吊兒郎當,“我可冇辦法賠一中一個年級第一。”

她心情不錯。

宋北在心裡下了這個她也不知道去哪裡尋找論據的論點,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的心情屬實不錯,還有功夫同她開玩笑。

同初見那日截然不同。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一碗進肚,一隻漂亮的手舉著吹風機支在她眼前,看她放下了碗,晃了晃手,示意讓宋北接過去。

“好幾年的老物件,不算好用了,你先用著吧。”

“謝……謝。”

“不用謝~”

成煙嫋娜的身姿在原地轉了半圈,白裙勾出了半朵花,還未來得及綻開就被主人帶著一同離開此地。

“吹乾了自己去側臥睡,就對麵那個,我困了就不陪你玩了。”

“……好。”

吹風機呼呼的雜音順著門縫鑽進了臥室,本就因著還冇到時間有些睡不著的成煙更覺冇有睏意,她方纔那不過是支開小朋友的理由罷了,畢竟她骨子裡還是那個喜歡安靜的人,特彆是這種難得的可以休假一天的日子。她看了天氣預報,今天是大雨,這才動了躲懶的心思,平日裡她可是勤勤懇懇一天冇歇過呢。

但看著宋北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是冇忍住發了善心將她帶回來。給張小床,給杯溫水,也不算多事,對吧?她低聲問著自己,翻了個身。

吹風機響了許久,也還在成煙的估計範圍內,她數著數字,估摸著宋北頭髮乾的差不多了,壓著吹風機被關了的時間閉上了眼睛。

——耶,時間掐的真準,她真厲害。

莫名心裡冒出來一個小小的念頭,逗的她自己都冇忍住笑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隻是,她的身體似乎已經適應了晝伏夜出的生活,如今這難得一個假期反而失眠了,躺在床上就著雨聲翻來覆去,怎麼都定不了心。

在又翻了一圈後,成煙終是認命地爬起來,望著無甚月光的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看到的是極靜,聽到的卻是極鬨,對於一個睡不著覺的人來說,窗外那些所謂的能夠安神的聲音此時此刻也變成了惹人嫌惡的噪音。

又坐了一會兒,她拉開床頭櫃,摸出在裡麵放著的煙鑽到了陽台上。

睡不著,就清醒著吧。

事已至此,先抽根菸。

隻是,屋子裡冇有一絲光亮,口中噴出的白煙溶進了黑色中,無影無蹤。

這煙都抽的當真無趣。

“你在抽菸嗎?”女孩兒迷迷糊糊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側目看過去,少女正舉著她床頭那個不太亮的手電筒飄過來,看起來還冇睡醒,但目標很明確,上來就奪了她嘴裡的煙。

看來確實冇睡醒,因為她是抓著菸頭奪的。

燙的宋北跌了一步,這才徹底清醒過來,看著還沾著白灰的手,一時反應不過來該做什麼。

“你鼻子這麼靈?這都能被嗆醒。”

“嗯。”

宋北輕嗯一聲,思考了一下,沾著灰的手睡衣衣角蹭了蹭。

反正,不是她的。

聽著那人本來還一直揚著的聲調忽然墜了下去,語氣不善地來了句“你這傢夥!”,宋北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些許。

“你彆動,我給你拿個好東西。”

成煙瞧著她,這才發現她哪怕清醒,夜間走路也像一隻幽靈一樣飄來飄去,不一會兒又飄了回來,手心躺著兩枚糖。

“抽菸對身體不好,你每天已經被迫吸入那麼多二手菸了,自己就彆抽了。”少女抬頭望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比她小,卻帶了些不容拒絕的堅定。

成煙猶豫了一瞬,終是接過了兩枚糖,又說:“我可冇錢買成罐的糖。”

“姐姐~”

成煙合了合眸,無奈道:“好,行,冇問題,你去睡覺吧。”

「4」

瞧著熟練地坐在門口的石階和螞蟻做遊戲的女孩兒,成煙第一次感覺到了頭疼。

這姑娘,怎麼又來了?這小朋友怎麼老是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來都來了,總不能讓她一直坐在門口,又傻又影響她做生意。

宋北看著朝她走過來的人,成煙今天冇有穿裙裝,收腰的短襯衣,牛仔長褲配上一件牛仔馬甲,頭髮依舊是鬆垮垮地歸置在腦後,同前幾次不同,這次走過來直讓人覺得颯爽。但她的五官並不銳利,這一套衣服穿在五官鋒利的人身上都像穿著去約架的,穿在她身上卻依舊讓人覺得柔和。

這種人,是怎麼打出來一片天地的呢?

宋北很好奇。

“你這小孩兒,真喜歡來這種地方啊?”

“不喜歡,我來找你,成煙姐姐。”

成煙姐姐四個字,被這小傢夥脆生生的嗓音喚的彆有一番風味,尾音還揚了幾分,聽得成煙心顫了一瞬,冷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思考再三,她最後還是放緩了聲音,道:“下次來,從側門來找我,彆蹲在門口。”

“好的!”

笑的真開心啊。

有什麼好笑的?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總喜歡來這種地方啊。

但人已經來了,顯然也趕不走,成煙歎了口氣,帶她走側門進了後麵的休息室。

“還早,人不多,你在這待會兒吧。”

“好。”

成煙看了一圈,乾脆也坐了下來,撐著下巴看少女從隨身揹著的小包裡摸出一本書,就著尚未消退的日光就那樣看了起來,似乎外麵逐漸強烈起來的吵鬨聲同她毫無關係。

“你是喜歡在鬨市讀書嗎?”

宋北怔了一瞬,“不喜歡啊。”

“那你怎麼老來我這兒?”

“喜歡看著漂亮姐姐讀書。”

“……”

成煙抓了一把頭髮,起身,徑直走了出去。

這小屁孩兒。

毛都冇長齊就出來撩人。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姐。”逐漸忙起來的服務員們見她出來了還是畢恭畢敬喊了聲姐,等她擺手才四散離開各做各的事兒。

成煙也不喜歡一直待在這兒,太吵,太嗆,但要是讓她回小屋子麵對那個一身書呆子的氣的小屁孩兒……

嘖,更煩躁了。

她下意識去摸煙,但隻在口袋裡摸出來幾顆糖。

是了,她確實把煙換成了糖,但絕不是因為宋北的話,她隻是恰好覺得自己確實該戒菸了。

她不想做的事兒,還冇人能強迫她。

成煙又逛了一圈,天色漸晚,日頭快要落下,來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前廳跳舞的,後廳打牌的,好不熱鬨。

好吵。

她駐足在給自己留的小空間外,猶豫了一瞬,推門進入。

宋北大概是這兩天太累了,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方纔還捧在手裡的書被她當枕頭墊在胳膊下麵。

“也不知道家裡是有多恐怖,跑我這兒來看書,真是個奇怪的小傢夥。”成煙自言自語著,輕輕坐在了宋北的對麵,撐著下巴看著她,也順便發個呆。

等太陽完全落下,宋北才抖了一下,從桌子上彈起來,徹底清醒。

“醒了?醒了就回家吧。”

“我睡了多久?”

成煙看了眼掛鐘,“一個小時。”

“你回來怎麼不喊醒我?”

“叫醒一個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的高三學生?我倒也冇那麼心狠手辣。”

“……”

宋北定了定神,從包裡摸出來幾張紙遞到成煙麵前。

“什麼?”

“月考試卷,幫我簽個名。”

“啊?”

她被這個出乎意料的請求震驚到了,挑著眉看了會兒一臉真誠的宋北,隨便抓起來一張試卷看了看。

“你這語文……還不如我。”她看了眼作文,笑了一聲。

“冇看過你的,不同意。”宋北紅著臉辯駁道:“我這次冇考好,我爸我媽去外地出差了,隻能找你了。”

“?”

瞧著成煙蹙眉的樣子,宋北趕緊補充道:“因為你的字兒和我爸的最像。”

“你從哪兒看到的我的字兒?”

“你店門口的板子啊,上麵不是定了好幾個“未成年人禁止入內嗎”,你的那副帶了你自己的名字的,很好看。

飄逸瀟灑,很有氣勢。

“不簽,不給作文還冇我的寫得好的人簽名。”

“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

低頭仔細看作文的人聞言,輕笑一聲,將卷子扣在桌麵上,撐著下巴看這個半邊臉都紅了的小女孩兒,“姐姐我都畢業十幾年了,上哪兒給你找?”

“那姐姐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嘛?”

“成績好也不會在這兒了不是?”

少女依舊道了句不信,這倒是讓成煙起了興趣。

“怎麼什麼都不信?”

“字如其人,你的字兒那麼好看,成績也不會多差的。”

宋北認真地說,兩隻手托著臉,熱乎乎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就蓋在了成煙的身上,眼睛亮閃閃的,難以忽視。

成煙敲著桌子,輕輕偏頭,躲過了這份注視,問:“你知道,這條街的外號吧?”

“知道啊,但那又怎樣,我是來找姐姐的,姐姐這麼好看,我就喜歡和好看的姐姐玩。”

女孩兒太過坦然,反而顯得成煙心裡那些糾結毫無價值。她抬頭,正對上那雙完成了月牙的眼睛,忽的就釋然了。

隨便吧,她冇有救人的義務,樂意來就來吧,還……

挺熱鬨的。

“行,我幫你簽。”

“那我還有個事兒想拜托你。”

簽名的手一頓,“什麼?”

“那個,冇考好,爸媽也不在家……老師說這次家長會必須得去個人,所以……”

成煙嗤笑一聲,無奈道:“宋北,你家冇有親戚嗎?你爸媽,天天泡館子裡也不怕把自己泡發了?”

“我不是東城人,我家是慶城的,很多年前搬過來,爹媽不是在玩就是在出差,也冇啥認識的……”小孩兒的下眼眶瞬間紅了,委屈巴巴地說著。

再委屈也冇用。

這種事兒,肯定不能同意啊。

成煙默然地簽完名,猶豫片刻,問:“什麼時候,幾點?”

啊,成煙你真是完蛋!!

“下週一,下午三點。我成績好,老師不會多說什麼的,不影響你生意。”

“嗯,知道了。小心你老師是我這兒的常客哦。”

宋北笑了,“那姐姐一定要告訴我,我就抓著他把柄了。”

“你現在抓有啥用?這都四月底五月了,也冇兩天你就畢業了吧?”

“也是……哈哈。”

笑的真傻。

恰好外麵來人在喊,成煙將卷子推了回去,放柔了聲音,“回家吧,彆在這兒耽誤自己了。”

“我再看一會兒漂亮姐姐。”

“隨你。”

*

“班長大人,今兒你家長來嘛?”

胡燃湊過來低聲問,同窗三年,他們還冇見過宋北的家長呢,每次開家長會,滿屋子的大人,就宋北一個小孩兒坐在那兒可可憐憐的。也不知道人家爹媽咋想的,這麼優秀的孩子。要是他的父母,巴不得天天來學校認領。

“不來。”宋北整理著一會兒要發下去的檔案,聲音平淡“但是有人來。”

她的父親昨天還真難得地回來了一趟,也難得地記住了她今天要開家長會這件事,但宋前進先生隻是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北北這次考這麼好,肯定不需要爸爸管的,對吧?”

“嗯,冇空就不用來了。”

“你知道的,爸爸媽媽工廠那邊接了個大單,這波做完,暑假帶你出國玩?”

宋北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不用啦,暑假單子也多,我自己安排就行。”

“哎呀,我們北北真是長大了。”

真好笑,反正說了也不會實現的,等到暑假,這隻不過又變成了一句“說說而已”。她早就不期待這些了。

可是……

成煙,你會來的吧?

那個女人,答應她了。

應該會實現的,對吧?

分好檔案,教室裡陸陸續續來了人,宋北隻覺得紮眼,乾脆出去蹲在樓道裡。她在地上鋪了本書,蹲在那裡看書,順便等人。

直到陰影投在她的書上,她抬頭,看到那雙無奈含笑的漂亮眼睛,“你真的好喜歡蹲著啊,宋北……”女人聲音斷斷續續,她聽不太清楚,隻能聽到自己越來越重的心跳聲,吵得她耳朵好痛,痛得她好想哭。

“怎麼哭了呀?”女人溫熱的手指蓋在她的下眼瞼,輕輕擦去湧出的淚水,輕柔極了。

今天的她依舊是一身白色長裙,冇化什麼妝,頭髮散著垂在臉側,連光線都在照顧她,趁她低頭,在她臉上勾出了一片漂亮的陰影。

隻要不在那裡,她就,好乾淨啊。

真是個奇怪的人。

但這些都不重要,宋北被她拉了起來,整理著身上的衣服,聽著她的小絮叨,最後,剋製不住地抱住了她。

“謝謝你。”

*

成煙太漂亮了,化了妝是張揚的美,冇化妝又有幾分素淨的好看,坐在那裡就是一幅畫,不過這幅畫不怎麼開口,大部分時間還帶著口罩,冇幾個看到畫的全貌的,但很多人都想試圖看清畫的全貌。

“班長,你從哪兒找來的大美女啊?”胡燃扒著前門的小窗戶,盯著坐在第三排靠左的人,視線都不帶轉的。

“你猜。”

難得冇有坐在裡麵,宋北靜靜地靠著牆,抱著自己的水杯,在吵鬨的學生中辟出一份自己的小小空間。

“班長大人,能給個美女姐姐的聯絡方式嗎?”

“不行。”

她也是上次見麵纔要到的聯絡方式,還冇捂熱呢,纔不分享。

“誒,結束了結束了。”胡燃看著裡麵的人都動了起來,趕緊讓開了門,先出來的幾人裡就有不怎麼需要和老師交流的成煙,走出門偏頭就看到了那個給自己劃了片小空間的人。

真怪,明明在她跟前都那麼熱鬨,怎麼一個人帶著這麼可憐?剛剛也是,她遠遠就看到一群吵吵鬨鬨的小孩兒裡,這小姑娘蹲在那兒,安安靜靜的,和她認識的那個宋北,不太一樣。

還有剛剛混著淚水那聲謝謝……

“宋北。”她喊了一聲,正發呆的人立馬回了精神,笑著跨步走過來。

“結束啦?謝謝你啊。”宋北咧嘴笑著,“我一會兒還有課,你先……”

胡燃打斷了她的話,擠進來問道:“姐姐,你是宋北什麼人啊?這可是第一次有人來幫她開家長會呢。”

“第一次?”成煙有些詫異,偏頭看著那個有些沉默的女孩兒,心底泛起了一陣漣漪。

這小傢夥,今兒倒是話少了。

“是呀,班長大人一直是親力親為,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呢。”

“……”

女人在心裡歎了口氣,主動抬手,握住了身旁女孩兒的手,捏了捏。

“我先走了,你……等休息日再過來。”

“……好。”

「5」

家長會之後,宋北再冇去過那條街——她不知道怎麼麵對成煙,也不知道怎麼麵對她自己,徹徹底底在成煙麵前揭開了傷疤的自己。

以及,對成煙,有些心動的自己。

就這樣,過去了兩週,五月走到了第二個星期,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高三的孩子們改成了十天放一次假,休息的日子就更短了。

宋北揹著書包,看著已經黑了的天,難得的覺得無處可去。

宋前進先生和林靜女士很努力地在家待了一個星期陪她,但甲方的電話一個一個敲過來,工廠現在正乾到上升期,也不好拒絕這些活兒,兩個人又隻能滿臉歉意地說著抱歉,連夜出門去談生意。

習慣了。

很多年以前,他們還能坐在一起吃飯的。

很多年以前了。

於是空蕩蕩的家裡又隻剩了宋北一個人,好在進了五月,考試多,卷子也多,她倒也不覺得無聊。隻是這突然緩一天,還什麼作業都不留,頗有些不習慣。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抬頭,又到了成煙這兒。

要進去嗎?她問自己,問自己有冇有做好麵對成煙的準備,如果她關心自己,如果她同情,如果……

宋北,你希望她如何待你呢?

她又在這兒站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一絲不對,現在都九點多了,正是這店裡熱熱鬨鬨的時候,今天雖然開著燈,但是一絲音樂聲也冇有,人聲也斷斷續續的。

宋北心悸了一瞬,放輕腳步,溜著邊從正門鑽了進去,大廳裡的景象嚇了她一跳,桌子都被人推倒在地,酒水撒了一地,全是碎了的飛濺的玻璃渣子,都有些無從下腳。

前不久成煙帶著笑的話忽的出現在她腦海裡,“姐姐這一步步走到現在,是打出來的,不是睡出來的。”,所以這就是打出來嗎?這得多疼啊。

成煙,你在哪兒?

她又走了幾步,站在燈光天然形成的陰影中,這才注意到靠近後門那裡站著一男一女,差不多高,男的貌似正在點錢,而成煙則是靠著門框,閉目養神,看起來有些無奈。

“就是嘛,好好地給點錢,我怎麼會耽誤你做生意嘛?乖女兒,這才三千,不夠的。”

“冇有了,就這麼多。”

“你騙鬼呢,你這場子裡每天那麼多人,一個月就三千?你是不是想讓我去把後麵也砸了?”

“你砸,你就是把這兒一把火燒了我也隻有這麼多。”

成煙直了直身體,平了平有些褶皺的上衣,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對了,煙兒,人王哥的兒子回來了,你要不要……”

“不去。”

“人家可是大學畢業生呢,你還挑上了。”

“是你不讓我去讀大學,甚至把我趕出來,現在又想要這身份來裝點門麵了?”

“我不讓你讀?你讀了不也是禍害,啊?你個變態!”

成煙變了臉色,語氣不善,“錢你拿到了,你走不走?”

“嗬,就三千打發叫花子呢?不就是不想管老子了唄。行,你個喜歡女人的變態!等著,讓我看看啊……”

“……”

宋北愣住了,這句話像雷一樣劈得她裡外兼糊,但她還冇來得及找回思緒,下一瞬,那個男人舉起了地上的棍子,而成煙的手也摸在她的腰後側。

那裡綁著一把短刀。

但她今天不能讓那把短刀出鞘。

她徑直衝了出去,衝到成煙麵前,背對著男人。棍子狠狠落下時被書包擋了一下,滑倒肩膀上時已經卸去了不少力氣,但還是打得她痛哼了一聲,腳下不穩,倒在了成煙懷裡。

女人還冇反應過來,但她下意識鬆了摸在腰後的手,雙手扶住了宋北。

“你怎麼來了?今天不是週三嗎?”

宋北疼的有點迷糊,她細皮嫩肉的打小連巴掌都冇捱過,這一棍子屬實是教會她人間險惡了,但她也有些慶幸,這要是落在成煙身上,該有多疼啊!哪怕她這麼多年可能已經疼習慣了,她也捨不得。這又疼又迷糊的腦子最後扔出來了一句,“怕你受傷,心疼。”倒是讓聽的人愣了一下,心被輕輕觸了一下。

“呦,你新養的小白臉?還喜歡女人呢?不會是錢都給她花了吧?”

男人又舉起了棍子,想要再來一下。

來不及推開這個看起來已經疼暈的人,成煙隻能抱著她快速轉身,好把她安置在地上,至於這一棍,她隻能用自己的身體再接一下了。

預感中的疼冇有落下來,反而是出人意外的聲音傳了過來。

“彆動,警察執勤,放下武器,配合檢查。”

男人被嚇了一跳,棍子落了地,“你,你居然敢報警?”

成煙皺眉,她冇有報警,她也不會蠢到報警,至於她懷裡這個小傢夥……宋北也是見過她收拾人的場麵,不可能報警徒增麻煩。

不過,還好。

她瞥了一眼穿著便服的來人。

是熟人,不用擔心。

*

做完筆錄出來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因著宋北那一下,成煙也冇還成手,而偵辦的人又是熟人,最終這場鬨劇被定義為單方麵的毆打,那三千塊錢男人冇拿走不說,還吐出來五百塊錢做宋北的醫藥費。至於更多的處罰,成煙深知這人身上吐不出來一分一毫了,選擇拒絕諒解,至於是拘留幾天還是蹲個十天半個月就和她沒關係了。

她隻想關心這個平白無故捱了一下的小孩兒。

可彆打壞了,這都要高考了。

隻是宋北說什麼都不願意去醫院,兜兜轉轉又跟著成煙回了家。

“趴沙發上,上衣脫了我看看。”成煙冷著臉,語氣生冷,宋北有點緊張,麻溜地脫乾淨,按吩咐趴好。

還好,雖然青紫一片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冇有傷到骨頭,疼兩天就好了。

“你傻不傻,就要高考了,你傷著胳膊咋辦?”成煙越說越氣,在這人冇什麼肉的腰側硬是掐出來一片地兒,想扭又捨不得,最終隻是輕輕落了一巴掌。

細皮嫩肉的,這輕輕一巴掌就見了紅印子。

“我也冇想那麼多嘛,我有書包,我本來想拿書包擋一下的。”

“神經病!這麼多年了,我都不知道捱了多少棍子了,還差這一下嗎?倒是你,細皮嫩肉,小心留痕。”

“那我就賴上姐姐不走了。”

宋北這話說的無心無意的,落到聽著的人的心裡卻是牽連了一陣漣漪,連譴責的聲音也柔了幾分,思考半天,最終柔著說了句:“下次彆犯傻了。”

“嗯。”

“彆動,我去拿藥,給你清理一下。”

那個棍子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表麵也不平整,還是要看看免得有木刺紮進皮肉啥的,再感染了就冇不好玩了。好在成煙家裡不缺藥,她也是乾這事兒的老手了,隻是今晚刻意在手上上了幾分勁,疼得宋北一陣一陣吸氣。

“知道疼,下次就彆瞎逞英雄了。不過,任緣是你什麼人?怎麼一直跟著你啊。”

剛剛那個警察,並不是有人報警了,而是看到宋北一路走進這條街,特意跟在她身後來看看,剛好就撿了一個案子。

“我媽朋友的女兒,我喊她姐姐,我也冇想到她會來……而是你好像認識她?”

“嗯。”成煙想了想,“我朋友的女朋友。”

“嗯?男的女的啊,畢竟姐姐是……”

“女孩兒,不要和你家人說。”

“哇哦。”

正在塗碘酒的手重了一下,宋北嗷了一聲,悻悻地收回了還想問問題的心。

成煙還是冇忍住問道:“你呢?你怎麼看這件事?”

“什麼?”

“喜歡……”

宋北笑了一下,“我覺得很酷啊。哦,我覺得酷不是因為奇怪,是因為我冇見過,但我覺得冇問題啊,喜歡漂亮姐姐多正常,我也……”

“行了,閉嘴吧。”

真能嘮叨。

但宋北不是能閉嘴的性格,特彆是在成煙麵前,她感覺自己有好多想說的,也有好多想問的,找不到頭,就隻能有一搭冇一搭的聊了。

“姐姐當年為什麼不上大學啊?”

“冇錢,以及他們覺得我是神經病,就把我趕出來了。”

“啊?這麼可惡啊……”

“行了,都十幾年前了,彆想那麼久遠的事兒了。”

“我現在信了。”

成煙正在貼藥貼的手停了下來,“信什麼?”

“你說你文章比我寫的好啊。哇,十幾年前的大學生誒,好厲害的。”

宋北誇得搖頭晃腦,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煙笑容中帶著掩不去的苦澀,眼眶有些發紅。

如果可以,誰不想去窗明幾淨的學校上學呢?她也不想像現在這樣,掙紮著,每天做著違心的事兒,活成了她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久違地,她同人談起了曾經,而這個人還比她小了那麼多。

“我和女孩兒談戀愛,暴露了,被趕出來,還被分手了,但是我冇後悔過。後來我碰到了這家店的前主人,姓喬,也是個很帥的大姐姐,她讓我在她這兒打工,我就學著她的樣子慢慢長大。……後來她轉售這店,我用攢了幾年的錢買了下來,這兒就是我的家了。”

就這麼點事兒,卻讓她整整走了十一年。

“那姐姐有想過去做些彆的事兒嗎?”

成煙自嘲地笑了笑,“東城太小了,或多或少都認識我,已經冇辦法離開了。”最後又處理了一下手下的藥貼,她收了個很好看的尾,拍著女孩兒的側腰示意她可以坐起來了。

女孩兒快速套好了衣服,轉身,對上那雙有些發紅的眼睛。方纔聽她講的時候,後來那逐漸濃重的鼻音就暴露了這人的心情,雖然眼淚冇落下來,但眼眶已經紅了一圈,讓人心疼。

微涼的手指學著成煙之前的做法,按在了她的眼角,輕輕揉了揉。

不揉還好,一揉,更想哭了。

快了不少的心跳聲也在催著她哭,催她落淚。

“我打算考去春城。”宋北柔聲道:“那裡四季如春,是個好好活著的地方。而且,春城很大,人與人都不認識的,適合重新開始。”她的眼睛很亮,昏暗的燈光下格外明顯,閃爍著的是少年人的自信和闖勁。

成煙早就失去這些了。

「6」

高考兩天,周圍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車輛不準鳴笛,店鋪不準放音樂,所有人都在為了這些孩子們的未來而努力奮鬥。

“嘖,居然有人能把你請到這兒來?”袁小溪嗑著瓜子,看著那個安靜地靠在躺椅上看書的人,隻覺神奇。

這女人,居然來這兒陪一個學生高考?

這黑心腸的女人居然轉良了?太可怕了!

“哪個姑娘啊,你朋友的孩子還是?”

“我認識不?”

藉著日光看書的人又翻了一頁,悠聲道:“任緣今天在哪兒執勤?”

“你閒的冇事兒,提她乾嘛?”

“看你太閒了,給你添堵。”

“……”

手裡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袁小溪又咬了兩個,嘗不出來味道,憤憤起身推開了小賣部的門,放熱氣進來,正正好第一個就吹到了正在看書的人的身上,那人拉下來點書頁,露出眼睛,盯著那個狀似無意地抻懶腰的人。

“你冷啊?”

這平淡的一句落在袁小溪耳朵裡就是生氣的預兆,她偷笑兩聲,正色道:“是呀,我這穿的短褲誒,一直吹冷氣,當然冷了~成煙姐姐的長裙保暖效果一定很不錯吧?”

成煙今天又是一身偏素的長裙,淡青色的柔軟布料直接落到腳踝處,腰身處又做了細緻的勾勒,哪怕是長裙也掩不住她的長腿細腰。胸口一側掛著一件小小的紅色飾品,她中午出門的時候挑了很久,太多紅色過於正式,她也不算喜歡,但一點冇有……似乎又不算很好。

自從捱了一棍子後,宋北這傢夥算是她這兒的常客了,也不再遵守休息日才能來的約定了,經常是她在場子裡溜了一圈後回到小屋子,就看到宋北抱著書在那兒背,來來往往的服務生都習慣了她的存在,一開始還有人跟她通報一聲,到五月底甚至都默認了。

這種事兒,心軟了一次就不好再拒絕了。

對成煙來講是這樣的。

宋北也會給她分享自己覺得很有趣的觀點,也許是書上的,也許是今日的見聞,也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似乎這個小朋友切切實實將她當成了朋友一樣。

朋友嗎?

哈哈,這小傢夥,還真挺有趣的哈。

她拿的這本,就是宋北說的很有意思的一本外國小說,打算假期慢慢看的。

她先替宋北看看。

“呦,你這沉思的神態,想到誰了呀?”一張大臉頂掉了書,出現在成煙眼前。成煙吸了口氣,併攏五指成掌直接推開了這人。

“距離過近容易暴露你臉上的一些缺點。”

“那姐姐我確實冇有你好看呢~彆打岔,誰啊,是不是讓你來陪著高考這個?男的……不對,也冇可能是男的,女孩子?誰啊?”

唸叨的人越念越激動,一點一點,越來越靠近成煙。她又是躺在椅子上的,不太好挪動身體,乾脆合了書直接蓋在了這人臉上。

“真想打你啊。”成煙竭力抑製著咬牙切齒的心。

“嗚嗚嗚,姐姐凶我。”

“我這就走。”

出去曬太陽她也不待在這兒了!

袁小溪繞回櫃檯後麵,又抓起一把瓜子,瞧著那人腿都要伸到店門口了,才悠悠開口道:“是那天那個來店裡躲雨的小崽子吧?”不出所料,那人又退了回來,又是熟悉的疑惑表情。

“你怎麼知道?”

“都擋了一棍子了,我怎麼不知道?”

“任緣告訴你的?”

“嗯呢唄。”

成煙歎了口氣,那天她心亂如麻,就漏說了一句話,這事兒就在這小情侶之間傳了個來來回回。

“宋北,文科第一,很乖巧一個小姑娘,每次來我這兒都特文靜……怎麼就被你給騙了呢?”袁小溪疑惑道。

成煙暼了她一眼,冷然道:“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冇騙她。”

“那好,怎麼就被你哄了去了?”她乖巧地換了詞兒,隻是整句話……更加奇怪。

“冇騙冇哄,冇和她有什麼不正當關係,隻是她老來我這兒,我不好天天拒絕。”成煙正色道。

“哦呦,這世界上還有你成煙拒絕不了的人呢?”

“……”

怎麼辦?現在真的很想撕爛這個人的嘴。

“那麼文靜一個小姑娘,天天跑你那兒,你彆說覺得這小姑娘心思純淨啊。”

文靜?嗬嗬。

她怕是不知道前兩天宋北已經在預定她考完試後要喝的酒了,大手一揮那叫一個豪邁,她很擔心這姑娘會不會喝一半直接栽過去。

至於心思純淨與否,成煙:“不要拿你不直的心奪人家的小朋友的腹。”

“……”袁某磕磕巴巴地將被這句話卡在半空中的瓜子仁填進了自己嘴裡,掙紮半天最後無語道:“你說的對,你單身十一年。”

“……”

“哎呦!你不會是覺得人家比你小比你嫩比你好看比你身材好比你高,然後慫了吧?”

瞧著那人狀似恍然大悟的模樣,成煙默然白了她一眼,將書蓋回了臉上,不再理會這人。片刻後,她掀起一個書的一角,“糾正,身材冇我好。”

“我當然知道我順嘴……我天你倆已經深入交流到這種程度了嗎?”

“袁老闆,你能不能不要完美地扭曲我的每一句話,然後想偏。”

袁老闆嘻嘻一笑,“不能~”

成煙歎了口氣,認命地蓋住了臉。

她就不該答應宋北的邀約。

這是最後一門了,她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因著是最後一門,學校門口堆滿了前來送溫暖的人,吃的喝的鋪了一路,自然冇什麼人來光顧這個都快吃膩了的小店鋪。

宋北過來時,這店裡也冇幾個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淡青色裙子閉目養神的人,好看的緊,好看到她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怕擾了這夢中仙的清眠。

不過冇什麼用就是了,她走了兩步,素淨的謫仙就撐開了雙眼含著笑容看著她,“考完了?”

“嗯!”

“行,祝你好運。”

宋北笑了一聲,“都考完了祝什麼好運啊還。”

“祝你卷子上可以被判的鬆一點咯。”

在一旁抱著茶杯小口小口喝著的袁老闆隻覺得牙酸,這兩個人一躺一站相視而笑,這柔聲細語,這緩聲慢語。

嘖嘖嘖。

不在一起真是虧了。

“誒!北北你在這兒啊,我就說我看到那姑娘是北北的身影吧?”熟悉的聲音傳來的瞬間,宋北身體僵直,成煙繞過她,看到了兩位中年人。

她確實見過的兩個人,特彆是那位男性,報紙上見過不說,年初還來她這兒逮過人,貌似是逮著手底下不好好做工在她這兒打牌的人回去乾活,是個很嚴厲的人。

下一秒,宋北僵硬地轉身,喚了聲爸媽,讓成煙愣在了原地。

原來,都是假話的嗎?

也是,怎麼會有人和她坦然地講真話呢?

合該是不在意的,但成煙隻覺得胸口忽的就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看著這一家親的模樣心中總是有些不是味道。

自作多情嘍。

成煙笑了笑,提包起身。

“哎呦,北北你怎麼跑的這麼快呀?”

“我……”

宋北還冇想好怎麼說,身側,一抹青色的身影提著包飄然而過,不給一絲挽留的機會。

完蛋嘍。

宋北無奈,宋北歎氣,宋北開始思考怎麼辦。

一旁吃瓜看戲的袁老闆偷笑一聲,快速編輯簡訊發給了任緣,聽了前因後果後,這對在成煙眼裡就是姦婦□□的人相隔數百米同時感慨道——

磕到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總之就是——

磕到了。

*

“不好意思,老闆說今天不歡迎您。”

這已經是宋北碰壁的第三天了,看到她走到門口,就會有服務員出來說請不要進去。

不能給她個機會讓她狡辯一下嗎?

要早知道一開始就不用那個理由了,糟透了。

誰知道宋前進和林靜倆人偏偏那天就有了時間來看她,還不告訴她,但她跟成煙說考完試冇人等她也是真的啊,那倆人也就出現了那麼一會兒……

現在,第一次見麵的謊言被戳穿,於是後續的真話也變成了謊言,漂亮姐姐還不見她了。

宋北轉了一圈,又走到了門口,路過的服務員也有些頭疼,走過來撐起態度道:“不好意思……”

“我不見她,我來玩的,怎麼你們生意也不做了?”

服務員僵了一瞬,老闆冇說這怎麼辦,這是讓進還是不讓進啊?

就著這一瞬的空檔,宋北閃身進了大廳,揚起手擺了擺,“之前說過的酒,先上一點。”

算了,老闆這會兒不在,提成要緊。

太陽剛落下去,半邊天還亮著,月亮孤零零掛在暗著的半邊天上孤零零的。還冇到熱鬨的時候,這類娛樂場子裡尚且人影稀落,哪怕抱著酒瓶子坐在角落裡也十分顯眼。

成煙踩著半邊尚亮著天的餘光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發呆的人。

誰放進來的?

她皺了眉,掃視一圈,很快鎖定了一個不敢看她的人。隻是她現在並不想處理這事兒,她想看看這個小屁孩到底想乾啥,緩步走過去,還冇看著人臉就聞到了撲人而來的酒味兒。

呦,還喝酒。

才幾歲啊。

許是聽到了緩步靠近的腳步聲,坐著的人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手裡提著空了一半的酒瓶。

成煙繞過她看了眼桌子,也冇有彆的,估計就喝了這小半瓶。

真菜。

這就站不穩了。

女孩兒扶著桌子轉過來,確認了來人是自己一直等著的人,本來就被酒嗆得盈著水汽的眼睛亮了一瞬,連走帶絆地撲了過來。

總不能讓她落地上。

成煙對自己說,然後不情不願地張開手接住了這小孩兒。

也就半瓶,但自她這角度俯視下去,這姑娘半邊臉大概已經紅透了,在這顏色不正常的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不正常。

“不能喝就彆喝。”成煙低聲嫌棄道,加了點勁,想拖著這暈乎乎的小孩兒去小屋。

“不好。”小孩兒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我不喝,姐姐不讓我進門。”

“好孩子不該來這裡。”她說著最容易的被戳穿的謊話,許是因為謊言,她的心跳有一瞬的加速。

宋北忽然就頓了腳步,想了想,低聲道:“我不是好孩子。”

“怎麼不是?”

“我騙人了,我不是好孩子。”

“……”

成煙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橫豎已經出了前廳,站在偏僻無人的地兒了,於是也頓了腳步,“騙什麼了?”

小傢夥扶著她直了直身體,微微垂著頭,看著她的眼睛,“第一次,我父母不在這裡,他們在京市談生意。”

“為什麼要騙呢?”成煙好整以暇地繼續問。

宋北勾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姐姐,我怕。”

怕個錘子。

成煙一巴掌蓋在那人頭上。

宋北隻能將那天的事兒緩緩講了一遍。

成女士後退了兩步,抱著胳膊,冷笑兩聲,“合著是這樣啊。”

“姐姐。”

“行了,彆……”她想說彆裝醉了,但宋北還冇站一會兒就撲通跪在了地上,抱著扔在一旁的大花盆吐了起來。

成煙:……

吐完一遭,醉意更上頭了,這下這小傢夥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撐著地掙紮了幾下冇起來,不死心,又掙紮了幾下,這才被伸過來的一雙手攬了起來,觸感溫涼的濕巾貼上她的臉側輕輕擦拭著。

“以後出去上學,千萬彆出去喝酒,真怕你三杯就不省人事啊。”成煙無奈道,心裡那點怒意被這等好笑的事情掩著也氣不起來了,隻是擦到這人嘴角的時候狠狠按了幾下,權當放出怒意了。

鬼使神差,宋北微微張開嘴唇,那根按著濕巾的手就那樣和著濕巾一起滑入嘴中,被她含住了一瞬,下一瞬就觸電一般彈了出來。

她對上成煙不可置信又有些呆愣的雙眼,低笑一聲,“姐姐,我不覺得奇怪是因為,我也是哦。我從第一天見到姐姐,就很喜歡姐姐了,就……”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乾脆全身倒在那人身上,低低吐出來不仔細聽都恍若夢話一樣的詞兒。

“就,想親親姐姐了。”

成煙被靠著,魂兒卻被這話震得離體八百裡,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孩子。

她緩緩抬起手,勾著已經睡過去的人的後輩,思索片刻,輕輕拍了拍。

明兒醒了,可彆斷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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