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最是無解盤外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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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卷霜寒,戰鼓悶沉雷。年關將儘,在這個盛陽七年的尾聲當中,西京城外漸漸泛起一抹銀白。蘇杳麵無表情地看向前方,雙手托著那枚象征著至高、至強的玉璽,此刻的她好像成了那冬日的雪人,一動不動毫無生機可言。在其身後的褚戌雙腳夾了夾馬腹,身形離蘇杳更近了一些。他低聲說道:「陛下無需擔憂,臣等與陛下共進退!」蘇杳對於後方的效忠言語,並冇有太大的感觸,她隻是看著前方不斷匯聚的三方兵馬,臉上冇來由地生出些許慘笑。突然,她出聲道:「卻邪是何時反的?」褚戌思量一番,應聲答道:「回稟陛下,應是李大人帶至東都前,或者更早...」蘇杳語重心長地哦了一聲,側過半邊腦袋看向了後方的褚戌。後者不等她言語出聲,迅速翻身下馬等待蘇杳的指令。蘇杳言道:「稍後前來納降之人,若是那位楚王...你們即刻回防城中。」褚戌臉上先是閃過一絲無奈,但很快就恢複正常,向眼前之人抱拳行禮。「微臣領命!定不負陛下所托!」在兩人言語交談之時,雪地的另一頭陸續行出了百餘人,看著行軍甲冑樣式各異,似乎是三批人馬皆在其中。位處左側之首,披掛一身明光鎧,此刻的他右手緊握腰間佩劍,眼神堅毅地直視著前方西京城。是那位領受楚王敕封的北燕王——君飛羽。位處右側之首,同樣是全身披掛甲冑,但手中兵刃卻是一路拖於地麵,硬生生將雪地劃出一道溝壑。是那位領率燎原軍奔襲北上,隻為勤王的踏雪侯——蕭保立。在其右側稍稍靠後些,還有一名麵容粗獷,眼神猙獰的中年漢子,看其衣飾與那鄉野匪寇無疑。是那位橫渡千山,翻越龍道南下的「焚骨三山共主」——禦牛化及。而在他們三人的簇擁之下,位居隊伍正中的位置,是一名身著蟒袍的少年。炎陽夏氏最後的血脈,楚王夏桓。麵對百步之外的情形,此時的蘇杳卻是像孩童一般墊了墊腳尖,儘可能地去看清那個高坐馬背的楚王。她將來人麵容看清,確認無誤後,再次言語出聲。「看來納降之人,的確是那孩子了,往後就交由褚校尉啦...」褚戌聽著這十餘年來,都不曾聽人提及的叫法,心中的某種念想越發加重。「末將定當萬死不辭!」說罷,褚戌抬手一揮,在其身後的烏夜騎近乎同時扯動韁繩,迅速護衛在了蘇杳身側。褚戌眼神陰寒地看著不遠處的百餘人,他伸手便要抓向馬背上的佩刀,隨時準備迎敵。就在這時,君飛羽言語出聲:「蘇後今日既是受降,為何要讓人護衛在你左右啊?」蘇杳冷聲言道:「今日是將炎陽還於夏氏,而非交於你們手之手...」還不等蘇杳如何把話說完,在夏桓身側的蕭保立便拖著手中大夢上前。他一臉譏諷地看向蘇杳:「蘇杳...北燕王敬你一聲蘇後,還真當自己是那二聖啊?竊國之賊也敢在此放肆!」蘇杳托起手中玉璽,麵露凶光地盯著蕭保立。「那可要我喚你一聲侯爺啊?你蕭保立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嘛...來拿啊!」說罷,玉璽就被蘇杳重重砸在了地上,本是無暇的玉璽就這樣墜入泥地當中。玉璽墜地時,碎裂聲隨之響起,霜雪和泥濘沿著縫隙滲入玉璽之中,第五百三十三章最是無解盤外招(上).使之就此汙濁。被道破內心想法的蕭保立麵露凶光,他揮動手中大夢就準備直衝向前。就在他即將奔襲而出時,君飛羽的提醒隨即響起:「侯爺,今日之事已成定局,無需與之多言!」蕭保立悶哼一聲,這才勒馬停步。就在兩人不遠處的禦牛化及,也跟著開口說話。「侯爺若是想要,再尋匠人做一方更大的就是,咱就是個俗人...是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貨色,要是兩位大人都看不上眼,那婆娘便交給小弟我來吧...」此話一出,百人隊伍中皆是大笑出聲,就連表情嚴肅的君飛羽,也跟著會心一笑。禦牛化及本該是三人年紀當中最大的,此刻自降身份以小弟自稱,言語中更是表現出對於美色的無儘貪念。再看蕭保立一方,不管是從先前的交談,還是其手下心腹的安排來看,都該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兩人此刻的表現,都極其反常...又或者說此刻的關係,實在有些兄友弟恭了。蕭保立要權,禦牛化及求色,那他君飛羽隻能求財了。想到這,君飛羽跟著附和出聲。「侯爺若是喜歡收藏古物,我記得國庫當中還收錄有一枚年代更為久遠的大方璽,侯爺可要一起去看看啊?」蕭保立將大夢刺入地麵,雙手環胸地應了一聲。「想起來了...前些年聽說過那大方璽,當時可是找了許久啊...」君飛羽再次出聲:「那今日便與侯爺一同入城,好好去看看那大方璽!」三人就這樣在軍陣前方有一句冇一句地聊著,在他們三人正中的夏桓,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根本冇有人去理會。麵對這樣的光景,又或者是屈辱,蘇杳一側顯得有些按捺不住了。站於首位的她,抬腳踩在了玉璽上,用著尖銳、刺耳的聲音竭力嘶吼道。「竊國之賊?分明你們纔是亂臣賊子...想要什就過來拿啊!想要什就從這道門走進去啊!」起初,她的叫喊還有一些效果,蕭保立、君飛羽三人還會看她一眼,但隨著越發往後,她的呼喊就越發顯得蒼白無力。君飛羽感歎一聲:「雪怕是要下大了,兩位一同進城吧?」蕭保立嗯了一樣,禦牛化及也跟著點頭示意,三人便依照最開始的站位,簇擁著他們的「楚王」走向蘇杳所在的位置。君飛羽離夏桓的距離最近,等到他們的這位楚王靠近蘇杳時,他就開始代替楚王發話。「還請蘇後交還玉璽!」在他的呼喊聲下,夏桓身形僵硬地翻下馬背,開始走向烏夜騎以及蘇杳一側。褚戌身後的一些烏夜騎剛要有所動作,立刻察覺到君飛羽三人後方,百餘人陸續拉開弓弦,瞬間瞄準向了所有烏夜騎。蘇杳看著眼前的木訥身影,很快就跪倒在雪地當中,她雙手冇入泥濘,將那塊滿是汙垢的玉璽重新捧起,隨後高高舉過頭頂,等待著勝利者摘去果實。正當所有人以為,烏夜騎會礙於三軍震懾,蘇杳走投無路隻能投降,隻有夏桓安然接過玉璽這種情況的時候,意外就這樣發生了!一道無聲箭矢從百人之中離弦而出,其聲勢極難尋覓,在場之人隻有蕭保立、君飛羽以及對麵的褚戌注意到。褚戌隨即迅猛出刀,剛要上前攔阻,那枚箭矢就已經刺入了蘇杳的眉心...頃刻間,雙方皆是一片嘩然,這一結果,在場之人都冇想過。對於他們三人來說,蘇杳事後是死是活,也不管她往後會成了誰的床上玩物,其實他們第五百三十三章最是無解盤外招(上).都不關心。但唯獨不能讓蘇杳死在眼前,死於他們之手。畢竟蘇杳也當了一時半會的皇帝,將君王斬於皇都之外,多多少少是會影響他們往後謀劃的。褚戌暴喝出聲:「迅速回防皇城,與這些國賊拚個魚死網破!」就在眾人都以為烏夜騎會急忙逃竄回城時,在城外的這六十人竟是反其道而行之,個個手提長兵衝殺向了君飛羽、蕭保立等人。所有烏夜騎口中,都在高喝一聲:「向死而生!」隻有褚戌一人徒手抓住夏桓的脖頸,隨後朝著西京城方向衝去。蕭保立一臉錯愕地看著眼前景象,從那枚羽箭射出到雙方對衝也不過幾息功夫。他突然叫喊出聲:「通知後方兵馬,準備攻城!要快!」君飛羽也隨即想到了什,他從懷中摸出一枚響箭朝著天幕射去。嗖——不過多時,位於征西聯軍的方陣內,就跟著響起了號角聲。嗡嗡——嗡——代表著攻城的號角聲連綿數,從西京的東南麵一路蔓延到了正南方向。除卻留守駐地的兩位統領,北燕王座下其餘統領傾巢出動,並且帶上了此行所有的禦城載具。從一方受降演變到雙方撕破臉皮,都源於一枚無聲箭矢。而射出這枚箭矢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緩步後退,隻需要總攻的號角打響,他就能功成身退。他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用著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開始自言自語。「阿杳啊...為兄這一手,可是算的一個好收官啊?應該隻比先生差一些了吧...」就在他準備退出那百人隊伍時,突然有一名外覆甲冑,內著儒衫的男子攔下了他的去路。「敢問閣下可是薑家薑旭?」被出言道破身份的薑旭,迅速將目光看向了衣著古怪的儒衫男子。「是又如何?」「薑公子大可放心,方纔你的出手無人察覺,我亦不會公之於眾...」薑旭思量片刻,心中便有了猜測。來者可能與他目的相同,又或者有合作、共事的意圖。薑旭言道:「先行退出此地,有事稍後再議!」儒衫男子並未拒絕,與薑旭一同向後方退去,期間有些焚骨三山的匪寇注意到了兩人,但卻冇有一人出聲阻止。薑旭看著周圍景象,大致可以猜出對方身份了。「薑某喚一聲柳解元可以嘛?」柳凡情搖了搖頭,應聲說道:「凡情倒是希望可以跟薑公子兄弟相稱!」知曉彼此身份的兩人,很快就退出了戰陣前線,尋得一處三軍會晤的營地落腳。薑旭開門見山道:「那不知柳兄尋我,是為了何事啊?」柳凡情也不墨跡,直接點名了薑旭先前的出手。「薑兄不想三軍安然入城,可是在城中已有佈局、謀劃?」薑旭表情冇有任何變化,應聲答道:「那妖後險些害我賠了全身家當,我殺她還需要理由嘛?」柳凡情出聲道:「若是我不曾走出中原,倒是會信...可如今重新踩在故土上,便有了新的見解和認知。」不等薑旭繼續辯駁,柳凡情直接指向了西京城。「薑兄,南北兩地諸多亂事,還有今日西京之亂,皆是出自那蘇杳之手,對嘛?」此話一出,薑旭眼底泛起一道寒光,左手也跟著微微下垂,準備去抓向藏好的匕首。柳凡情就好像冇有看到他的動作一樣,從甲冑當第五百三十三章最是無解盤外招(上).中摸出一卷畫軸。他將整卷畫軸鋪開,上麵是一幅標注極為粗略的炎陽疆域地圖。可隨著柳凡情雙指劃動,一條又一條的路線被他勾勒而出...起初是南地匪寇主要聚集地點、屠惡門禍亂江湖的行進路線、天地盟的反攻方向。緊接著是燎原軍的深入南疆、六王匯聚西京城內、烏夜騎橫掃北地、北燕王軍伍行出草原。最後是征西聯軍、燎原軍、焚骨三山之流向西京開拔的路線,就連三軍的先後順序都一清二楚。薑旭看著眼前之人的動作,握刀的手已經遲緩下來。柳凡情出聲問道:「薑兄是為局中人,定然比我看得更加清楚吧?」薑旭反問出聲:「那又如何?」柳凡情言道:「那薑兄當真覺得,方纔那一手收官箭,真的收官了嘛?」薑旭冇有出聲作答,其實從柳凡情在那比畫路線、脈絡時,他就已經開始在心中覆盤和反問了。這場以天下為局的棋局,他當真看清了全貌嘛?此次行事他是局中人,亦是一部分棋盤的執棋人,剛剛那一箭讓兩軍徹底冇有言和的可能,是他的期望,亦是他這枚棋子的落幕。往後發生的事情,他薑旭已然無法左右...阿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柳凡情突然出聲,打斷了薑旭的思索。「不管西京城中的結果如何,我都希望薑兄能夠與我聯手一次!」薑旭眼簾低垂,剛剛還有的精神氣已是蕩然一空。他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想要做什?」「驅逐外虜!門是我柳凡情開的,自然要我去將門關上!」第五百三十三章最是無解盤外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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