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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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男人將她一把拉起,沈昭兮也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他一身墨藍錦衣,左肩黑色的暗線勾勒出雄健的龍頭,頭頂鑲嵌著暗珠的頭冠束起身後的長髮,金色束帶一併垂下。

眉宇之前透著冷淡,一雙黝黑的眸子看不到一絲溫度,令人實在是捉摸不透。沈昭兮看的有些癡迷,直到對方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才把視線轉移。

就在此時一陣慌亂,被揉捏進沙地中的大漢,抓住空檔的時機衝出眾人的束縛,往沈昭兮的方向衝了過去。

沈昭兮纔剛剛站起,步調遲疑,眼看著對方就要靠近自己,顧榆崔及時出手把對方放倒在地。

接著大漢突然調轉方向朝著宅子的儘頭衝去,幾人先是一愣,迅速往他離開的方向衝去。

一陣風吹過,地上的沙土被捲起,遮擋住他們的視線。加上房梁飄起的紅紗,使得前方的路蒙上了一層霧。

濃重的黑影蓋住了紅紗,一群人手拿利器從四周包圍進來,隨一聲金屬兵器的碰撞,哀嚎聲響起。

血液飛濺到紅紗上,顧榆崔一手拉著沈昭兮緩步朝前走去,很快宅子裡發出了吵鬨的聲音。

大門被轟的一聲打開,無數的丫鬟、小姐,從裡麵跑出披頭散髮,薄薄的一層衣裳已然破上了好幾個大洞。

顧榆崔衝上前,死死前方將要逃離的身影。

“你要乾什麼?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就算是...”

顧榆崔雙眼通紅,眉頭緊鎖,不耐煩地打斷了大漢的話,“剩下的人呢?”

“什麼人?彆怪我冇有提醒你...”

這一次身邊的手下冇有等他示意,先一步廢掉了大漢的右手。對方嘶啞的喊叫著,臉上完全冇有了之前的囂張。

“大人,您究竟是誰?小的隻是幫忙做事的,其餘的那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這宅邸裡憑空出來的那麼多人,都是自己跑過來的?還是說官府登記人口時把你們忘記了?”

顧榆崔挑起眉,語調有些譏諷。

這句話一說出來,大漢瞬間瞭然對方的身份,雙腳癱軟在地麵:“你是大理寺卿顧榆崔!”

“大人...大人我...”

他上前從手下身邊抽出刀,架在大漢的脖子上,鮮紅的血珠不多時就連成一道清晰的血痕:“府上其餘的人究竟到哪裡去了。”

對方顯然被嚇傻了,身上止不住的發抖,瞳孔微縮。

眼看對方給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顧榆崔停止與對方交談,身後的手下很快將人拖到一旁。

“沈昭兮,多謝大人相救。母親年老病故,沈府不惜將我賣來此處,如今需返家完成母親遺願,恐無法報答大人,他日小女必獻上厚禮,報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沈昭兮低頭欠身,稀疏的樹葉沙沙作響,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遮擋漏出,傾倒而下。照在她的麵前。

萬道光束中,一層淡淡的胭脂紅擋住兩人的視線。

顧榆崔先一步收回目光,問道:“送姑娘一程?”

沈昭兮冇有拒絕,剛跨過大門,身後刀劍出鞘。一瞬間的工夫,整個地麵染上血紅,血液沿著地麵的不平一直延伸出去。

但就算如此,顧榆崔帶來的人還是少了,讓極少一部分的人從屋頂逃了出去,至於那些跑出去的女人也被身後的手下找回依次登記下。

和之前一樣,顧榆崔不語,但身軀以一個十分微妙的角度,正好擋住了沈昭兮回頭望去的視線。

“馬車已經在外麵了,來時匆忙,並未準備妥當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大人多慮了。”

屋外果然有一駕破損的馬車,鍛簾的金絲已然被挑起,但最為獨特的是這駕馬車上掛著的風鈴。

因風的吹動而發出叮噹的響聲,反而使得整駕馬車多出了乾練樸素的味道,沈昭兮原本就對豪門貴族的不適,在這一片刻得到了一絲緩解,波動的情緒也逐漸平淡下來。

“榆崔大人果真如傳言一般。”

“嗯?”身後顧榆崔駕馬,聽到簾後的動靜詢問道。

沈昭兮抿唇一笑,倚在馬車的靠墊上,隻當是外麵的風聲,眼底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陽光從簾後溢位,落到她輕柔淡雅的眼睛裡,柔情似水,恬然自得。

少時,馬車緩緩停下。

殘缺的鍛簾被小心拉開,顧榆崔在身邊扶住了她的手,風鈴適時的安靜下來,四周寂靜無聲。

“多謝。”

顧榆崔搖了搖頭,衣襬的一邊輕輕掃過地麵,帶著點柔情。

夕陽正好落下,兩人相近的影子被映在地麵。時候已然不早,兩人冇有再說些什麼,簡單告彆後各自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轉身離去。

進入城中,五彩的旗子飄揚在城在裡的各個角落,半片花瓣小心的落在肩頭,掉在手心。進而整座城被花瓣浸滿,夾帶著的紅葉也無法掩蓋花的豔麗。

在角落紅葉與花瓣一同鋪張在地麵,成為人們行走的地毯。

這是難得一見的情景,就連沈昭兮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細細欣賞起這屬於秋日末端的盛景。

“啊!昭兮?”

“嗯?”

沈昭兮疑惑地轉過身看到了勾上她肩膀的女子,“茨怡?幾時回來的?怎麼都冇有告訴我。”

一身大紅色梅花紋紗袍,加上一根木簪盤起頭髮恰好點綴,茨怡大笑著,嬌豔的紅唇彰顯出獨特的風味。

“昨日。我阿爹去京城,可算是放我回來了。”茨怡說著,拉住她的手上下兩頭瞧了瞧,“彆說我了,你冇事吧,身上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你阿母的事...”

“先進去。”

沈昭兮擺手示意她閉嘴,遠處一道黑影快速的閃過,大門在關上的那一刻被人死死抵住。

被強行撐開的縫隙裡,沈昭兮再次看到了那夥大漢。

“茨怡!”

“來了!”

茨怡從門的另外一邊抽出一條大的木條,用儘全部力氣往後一撞,迅速把木條塞進卡槽中。

“還好,還好。究竟發生了什麼啊,這人是誰?你又去招惹哪家的公子了?”

沈昭兮冇有理會她,視線忽而看到旁邊搭起的木箱,“少廢話,快來幫忙。”

兩人合力用旁邊放置的小刀將陳列的箱子全部撬開,抽出裡麵的金絲線,編製成一條長長的繩子。

茨怡將最後一個箱子撬開,癱倒在一旁:“有用嗎?這批金絲線可是要送到宮裡去,要是弄壞了,阿爹非要打死我不可。”

“等下我把木桶放好後,你就把大門打開...”

沈昭兮說著在一邊的水井裡放下了木桶,很快木桶裡裝滿了水,花瓣在其中飄蕩,蕩起層層漣漪。

她從袖子裡抖出一些白色的粉末,這些粉末是從宅子的香爐抹過來的,原本她是準備逃不出去好給自己留一線生機,冇想到用到了這裡。

如果單獨使粉末散入空氣中可以使人安神,但是一旦溶於水就會變成十分強勁的毒藥。

這也是沈昭兮先前去給母親抓藥時,藥房大夫所說,也不知藥效究竟如何。

想著,木條已經被多次的撞擊,衝出一條條裂縫。在大門將要被頂開的那一刻,木條快速抽出。

大漢冇有反應過來,直直的朝前衝去,正巧撞上地麵的金絲線,木桶應聲倒下。

哐噔——

水全部澆灌在大漢的頭上,冇過多久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掙紮兩下後就再也冇有了聲音,漸漸的呼吸聲也平靜下來。

“沈...沈昭兮,他...他不會死了吧。”茨怡害怕地躲在沈昭兮的身後,目光緊緊落在男人的身上。

沈昭兮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冇事,他們都是近幾年乾那些破勾當的人,大理寺抓他們都來不及,我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叩叩——

“小姐,外麵的戲班子開始唱戲了,您要出去瞧瞧嗎?”

茨怡歡呼著拉起沈昭兮的手就往前跑,蹦蹦跳跳的簡直和剛剛膽怯逃避的是兩個人,“走吧,走吧。昭兮我們一起去聽戲吧,好不容易纔...”

話說的工夫,她拉開房門,兩聲令下,丫鬟遞上兩件淡紅色大氅。

周圍的仆人也很快發現了門後的動靜,表情剛有點遲疑就迅速反應過來,條理清晰的走進□□把一切收拾妥當。

剛走出屋子,便聽到嗩呐聲響徹整個城內,老百姓比從前更加的激動。火樹銀花,燈火闌珊,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寬闊的青石板街兩邊都是店鋪攤販,酒香夾雜在其中。在城中的百姓不會知曉在這之前不久有一場打鬥離這裡不過二十裡遠,也不會知曉在這地底裡的無數怨靈。

歡笑聲依舊持久,酒香依舊使人流連忘返。

隻可惜短暫的歡樂很快就走到了頭,樹上飄落的花瓣不知何時起被分成了兩半,點點的有被烈焰灼燒的味道。

沈昭兮錯愕,沿著花瓣飄落的方向望去。嗩呐聲停下,眾人慌亂,四下逃離。

火焰越來越大,從房梁逐漸燃燒到作坊的各個角落,濃密的惡臭堵得人無法呼吸。

一旁茨怡也發現了,抓住她的手也變得緊了起來:“昭兮,你不能進去。”

隨一滴淚水的落下,沈昭兮猛然掙開茨怡緊握的雙手。

茨怡在身後怒吼道:“沈昭兮!你進不去的,作坊到現在救不回來了,昭兮!”

“快點,快去救人啊!”

四下仆人立馬聽從她的指令,拿過一旁放置的木桶跑到水井裡去裝水。

可這一切都太慢了,沈昭兮向前跑著,周圍的聲音消失不見,此時此刻向前的隻有她自己,耳畔的頭髮散落,一切阻礙她向前的東西,都被烈焰灼燒。

她不再感受到熾熱的疼痛感,隨之而來的是意識的模糊,在視線能夠看見的最後裡,是茨怡朝自己飛奔過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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