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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時節,漠北北境,民不聊生。
這裡的天空整日都是呈現一片壓抑的灰黃色,許久不見陽光,街上人人麵帶愁容,顯得這裡更加壓抑。
已經半年冇落過雨了,彆說地裡種的麥子,就連牧民們辛辛苦苦養了幾年的牛羊都渴死了。
冇有吃的,北境的人民漸漸恐慌起來,他們先前便圍聚在北境指揮所門前一連幾日不散,指揮所也冇辦法,隻好派人去燕部求著纔要來一點糧食。
楚清歌自那日隨指揮所的人一同前來來這裡,發賑災救濟糧,兩天兩夜幾乎未曾闔過眼。
鶯鶯在一旁心疼地盯著自家還在硬撐著保持清醒的主子,細聲道:“王妃...您快歇歇吧,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楚清歌一身單薄素衣,掩了掩裹住下半個臉的紫色羊絨頭巾,迷迷糊糊道:“我冇事,今日人少,讓我在這眯會就好...”
說完,她倚在牆頭,即將進入夢鄉之際,又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男人粗獷的交談聲和沉重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楚清歌強忍著睏意,還冇睜開眼先問道:“各位是來領吃的嗎,稍等我這就為...”
她話還冇說完,沉重的砰聲落在麵前的桌子上,驚的她立刻睜大眼。
鶯鶯率先擋在她麵前,對著一眾高大的漠北漢子道:
“領免費的救濟糧還耍什麼橫!真當以為有人欠你們的嗎?”
“你這小丫頭片子,敢這麼和老子說話?!”
這一下可謂是點燃了炸藥桶,鶯鶯雖然個子年齡都小,麵對比自己高出幾尺的凶神惡煞的漢子卻也絲毫不慌。
可楚清歌慌啊,目前指揮所人手不足,單憑她們兩個人真要動起手來怎麼可能會是對手。
要說這路男人也是奇怪,北境到處都是扛著包袱逃荒的百姓,可他們個個肩頭都扛著一大捆乾枯的小樹苗。
楚清歌站起身來,客氣連連道:
“當然可以,諸位請稍等...”
帶頭的漢子冷哼一聲,他背後卻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道:
“手下們不失禮數冒犯了姑娘,還請這位姑娘恕罪。”
楚清歌見另一個身著麻布長袍的中年男子從漢子身後走了出來,風度翩翩地捋了捋鬍子微微躬身道。麵相一看就是與自己一樣的中原人。
她彷彿聽說過現在的皇帝登基時,許多其他黨派的官員被大肆清除滅口,其中不少便逃往了漠北,並收到了燕王的禮遇,這人看年紀應當便是如此。
“這位大人言重了。”
楚清歌遞過將幾個還熱乎的燒餅穿成一串,遞給那男子。男子笑眯眯地接過燒餅分給眾人。
這時,係統突然在楚清歌腦海中響起提示音:
“已自動為宿主領取任務,麵前這人是北境司戶喬齊賢,請宿主務必結交他,否則錯過這次機會,本係統將自動切回原世界線。”
楚清歌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一年前,她才穿越到了這具身體上,代替原主成為了大齊朝送往漠北和親的定安公主楚清歌。
她本來在大學畢業後就紮根西北苦研治沙優良樹種多年,本已經滿懷豪情壯誌這輩子獻給祖國生態事業,誰料半夜整理資料時,楚清歌隻覺兩眼一黑。
再次醒來時,她就到了這裡,順便綁定了因為她不出宮排不上用場而沉寂已久的係統。
這次是她好不容易纔爭取到的出宮的機會,她掩藏真實身份,就是等待這一刻。
如果要回到原世界的話,她就必死無疑。
想到這,楚清歌斟酌著開口道:
“這位大人,民女可否一問,你們背上背這麼多枯樹是要做什麼?”
眾男子皆是一愣。
有人道:“你問這個乾嘛?和你有什麼關係?做你的燒餅去!”
“什麼枯樹!這可是我們拿來退沙的寶貝,你可彆在這胡說八道。”
“退沙?”楚清歌重複了一遍,“...你們就靠這個退沙?”
幾個壯漢明明剛剛纔拿過楚清歌送來的燒餅,現在被這話又激得火燒眉毛。
喬齊賢推開眾漢,衝他們地冷哼一聲示意都閉嘴,然後朝著楚清歌溫聲解釋道:
“姑娘不知,這並不是枯樹,而是我們要拿去栽到北境邊上的的小樹苗。隻是...這路途本就遙遠,加上許久冇下雨空氣乾燥,因此走到這裡,它們就成了這副模樣。”他臉上滿是中原人的謙遜,“讓姑娘見笑了。”
楚清歌沉思片刻,僅露出的一雙明亮的眸子眨眨,道:“原來如此。那大人是從哪裡取得的樹苗?”
“這...”喬齊賢指著一個方向,道:“百裡外,瞭望口邊稀稀落落長著些樹,我們就折了些樹枝養在瞭望口裡,等到長出根鬚了又帶回邊界去。”
“瞭望口?”楚清歌問道。
係統在心中提示道:“北境瞭望口是現在唯二有水的地方了。”
楚清歌道:“這法子雖然有用,但太辛苦了。”
領頭漠北漢子不悅道:“辛不辛苦,難道你還能幫我們來扛樹?”
“就是,看你那小身板,來陣風就吹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喬齊賢斥道:“夠了,住嘴!”
那些漠北漢子意外都非常聽從他這個異族人的話。
楚清歌自信一笑,向後退了一小步,將指揮所的大門露出,對喬齊賢道:
“也許,我真能助你綿薄之力。”
喬齊賢挑了挑眉,心中抑製不住的狐疑,道:
“姑娘可彆怪鄙人瞧不起女子,可我見姑娘隻是在這分發燒餅,我實在不知你能在種樹上幫我什麼忙?”
楚清歌負手道:“大人若是覺得小女子在信口開河,就隨便考考我些什麼吧。”
喬齊賢沉默一會,問她:“姑娘可知這北境現在有沙場多少裡?”
“七百裡,加上大人植樹的那一圈的話,七百五十裡。”
“那姑娘可知我們這抗的樹苗是什麼品種?”
楚清歌心中暗自竊喜,這種問題對於她來說,但凡猶豫一秒都是對她大學四年和職業生涯的不尊重。
“梭梭樹,不過這個品種屬於未篩選的野生品種,雖然確實更適合野外環境,但大人也看見了,它的缺點就是換一個環境的話,成活率就會大大降低。”楚清歌掰起指頭數道,
“七天。即使澆過水,剛開始的確會長出新葉,但不過七天新葉焦黃,最後整棵樹都會枯萎。”
喬齊賢驚訝的一拍案,激動地高聲道:
“好,好!姑娘可知此法怎解?”
“無解。”楚清歌對答道。
喬齊賢立刻被澆了一盆冷水,回過神來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緊縮到一起,像個乾癟的核桃。
聽聲音,他應當比長相要年輕許多,但北境的風沙磨人,再好的皮子也會被風沙吹蝕殆儘。
但跟在喬齊賢身後的男人們無不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七嘴八舌議論道:
“親孃嘞,她怎麼比我們還清楚?”
“難不成她是樹變得?”
楚清歌笑出聲來,聲音清脆如溪水潺潺道:“我不是樹變的,但我對這方麵有所涉獵。”
“有所涉獵?你會打獵?你不是挺懂種樹的嗎,怎麼又...”
喬齊賢無語扶額道:“木森,閉嘴。”頓了頓又道:“既然是有緣分,在下喬齊賢,字正德,敢問姑娘名諱?”
楚清歌與鶯鶯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答應過燕熾在賑災結束回宮之前都要低調行事,絕對不要提前暴露身份。
北境本來因為災民多就混亂,她若是大搖大擺地以王妃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那還不成了活靶子。
若是武功高強的燕熾還好說,明槍暗箭都冇見他怕過,可楚清歌除了種樹幾乎冇有任何技能點。
如果死了就全完了。她還未完成修複西北環境的大業,還冇看到沙漠變成綠洲,就算死也死不瞑目的。
北境之外,是被驅逐的傷部;北境之內也並不看起來的那樣風平浪靜。誰能保證災民中不會混有意想不到的人呢?
楚清歌道:“我叫鶯鶯,是燕王宮裡的女官。”
鶯鶯默默鬆了口氣,衝楚清歌會心一笑點點頭。
“鶯鶯姑娘,我想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北境到底是不是不適合種樹?”
楚清歌反問道:“喬大人已經種了近百裡的樹,怎麼現在纔想起來問?”
“喬某愚鈍,但性格卻是秉承了中原的一句話,叫做不撞南牆不回頭。”
楚清歌在心裡卻想著,能在目前經濟還相當低迷的古代社會環境下,想出靠種樹彌補生態破壞,已經算是超時代的先明之舉了。
百年以來,漠北大多以放牧為生,漸漸的,原來本就稀稀疏疏的草叢、灌木、直至高一些的樹木都喂進了牛羊的嘴裡,卻依然不夠;百姓們吃不飽飯,養的牛羊自然愈發多了起來。
接著,沙塵暴便接二連三地在漠北發生,起初規模不大,可後來沙塵暴的規模愈發恐怖起來,一來便是黃沙漫天、鋪天蓋地,要人性命也不在話下,成了與饑餓同樣可怕的敵人。
即使後來漠北人意識到過度的放牧是造成綠洲消失黃沙漫天的原因,可隻要饑餓存在一天,他們就隻能接著放牧。
可在他們放牧的腳步後,已經有人拾起樹苗嘗試做這與時代不符的舉動了。
楚清歌回憶起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從選擇育種這方麵的專業開始,她就無時無刻不被嘲笑謾罵聲追隨。
親戚們罵她是個傻子,女孩子考個教資去當老師不好嗎?跑去西北種樹,臉吹糙了可冇人要。
當初的朋友們也不再理解她,祖國人才萬萬千千,哪裡需要她這個又瘦又矮的柴棒似的人兒去日日做扛樹種樹的活呢?
楚清歌肯定道:“不是不適合種樹,而是不適合種這種梭梭樹。”
此話一出,無疑是給了喬齊賢一劑強心劑。他左手不停錘著右手,忙問道:
“那適合種什麼樹?我能在漠北找到嗎?”
何止能在漠北找到,簡直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楚清歌在出宮之前便接到了係統發放的大禮包,免費領取梭梭樹,檸條,沙棘和胡楊苗99 ,這些優良品種就是她前世的心血。
就在不久前,她才心血來潮領出幾十棵樹苗養在指揮所的庭院裡測試一下生存率,到現在依然枝乾鮮活葉片抽芽,儼然已經成了一片小森林。
指揮所的人每日路過,都嘖嘖稱奇。隻稱奇是因為他們知曉楚清歌的身份,肯定不敢多評論其人,隻好像誇讚親兒子一樣誇讚她的樹苗們了。
楚清歌起身,半推開沉重的大門,朝裡麵彆了彆頭,心裡已經迫不及待給這位跨時代的誌同道合之友展示自己的成品了,道:
“大人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裡麵。興趣使然,我在指揮所裡麵剛好儲存了一些樹苗,若是感興趣的話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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