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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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她說了一番計較。

聞者下意識都挺直了腰板,包括賀靈川在內,但大家同時麵露茫然,隻有南軻將軍叫道:“好、好!我覺得好!”

溫道倫忍不住笑了:“將軍此計大妙!”

南軻將軍豎起大拇指:“如此一來,我們不用等鳥國君的命令了,想走就走。紅將軍說得是,他們給的選擇,我們全都不要!“

鐘勝光瞥他一眼,眼裡似有笑意:“法子是不錯,可以好好思量。”

趙先河忍不住道:“你們等一等,紅將軍不是認定我們要留守荒原,不能回國嗎?”這又是幾個意思?

淩重水向來與他不對付,這時就陰陽怪氣刺他:“那麼趙大人是想留還是想回?“

“我的去留,都交由鐘指揮使決定。”趙先河長眉一軒,頓了一頓又道,“國都暗發密令給我,讓我自告奮勇,領兵沿金溪走廊東返,回去以後加官晉爵,得享殊榮。我已經向鐘大人上報此事。”

淩重水大怒:“國君還想故伎重施,再弄走我們一個指揮同知,數萬精兵?!“

眾將同樣群情激忿。

國君根本不想讓鐘勝光回去,但又希望西北荒原上磨礪出來的精兵能調回國內,替他穩固江山,因此纔給趙先河寄發密信。

眾人都在七嘴八舌譴責時,鐘勝光叩了叩桌子,肅聲道:“好了,我意已決。”

這四字一出,其他人都不吱聲了。鐘指揮使已經決定的事,這裡無人可以撼動。

有再多疑問,也隻能往肚裡嚥了。

“就按紅將軍的計策行事。”

他既然定下方向,眾將就圍繞這個開始群策群議,商討各種細節。

當真是林林總總,事無钜細。

賀靈川認真旁聽,才知道打一場戰爭,需要事先做多少準備。

繁複得超乎想象。

戰爭就是一筆賬。並且,戰前準備無論有多充分,其實都遠遠不夠。

更不用說鐘勝光這一次出兵是臨時起意,又快又急。

考驗盤龍城的時刻,又來了。

把這些都盤順以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鐘勝光灌了整杯熱茶下去潤嗓,才撥出一口氣:“總之,現在就是莫大的機會。接下來,我們就來分配任務吧。“

直到夕陽西下,乾戈廳的燈火才熄滅。

散會後,眾官員都匆匆離去,有的去做準備,有的回家用飯。

出征的行前飯,每人都很重視,多半要擺得豐盛些。

溫道倫就是回家吃飯的,他走到門邊就笑對賀靈川道:“你辛苦了,陪我們這些老頭子站一天。”

賀靈川搖頭:“大受震撼。”

他幾乎冇有帶兵打仗的經驗,這種旁聽對他極有好處。

他仔細觀察溫道倫。這位鐘勝光倚重的謀士笑得很親切,彷彿已經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隻是眼角的皺紋多了一點,眼睛渾濁了一點,鬢邊的白髮也多了幾絲。

“都這個時辰了,家裡有冇有人等你吃飯?”

賀靈川老老實實道:“冇有。我本來想去文宣閣,結果被紅將軍招過來值勤。”

“是嘛,那說明你很受重視。”溫道倫拍拍他的胳膊,“好好乾,小夥子我很看好你。”

這個等級的閉門會議,隻有最受鐘勝光、紅將軍信任的親兵纔有資格守門。

否則這裡的秘密泄露一句出去,都是一場波瀾。

此時趙先河走了過來,喚溫道倫一同出去,後者即對賀靈川道:“我先走了。”

趙先河的目光也在賀靈川身上一掃而過,並未多作停留。

溫道倫離開後,賀靈川的目光順勢落在了後方經過的鐘勝光和紅將軍身上。

經曆過淵國遺址的幻景後,他越覺鐘勝光身上謎團更多,並且與神明彌天之間的關係也撲朔迷離。

現在,大方壺被鐘指揮使藏在哪裡呢?

所有酬神導致的後果,都會這麼複雜嗎?

察覺到他的目光,紅將軍忽然道:“看什麼?”

即便隔著麵具,賀靈川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盯住自己。此時乾戈廳的人已經快走光了,他直接回答:

“如果按您的計劃進行,國君還下令遷安,那要怎麼辦?”

他這話說出來,鐘勝光和紅將軍互視一眼,知道他摸到了思路。

紅將軍似是笑了兩聲:“遷安有什麼不好?”

“想完全打通東返之路並不容易。”賀靈川很乾脆道,“否則我們早可以東返,何必等到現在?”

鐘勝光盯著他道:“你覺得,紅將軍的主張不妥?“

“如果未儘人意?”

“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無功而返,為何不可以承受?“鐘勝光笑了,“你覺得,我們從冇吃過敗仗?”

“兵無常勢,最忌儘善儘美。”他一字一句,“天下就冇有這樣的好事。”

賀靈川低下頭:“受教了。”

“回去吧,今晚多跟家人團聚。“鐘勝光道,“馬上就要出發,這一仗至關重要。”

“是。”

離開乾戈廳時天色已黑,文宣閣閉閣,賀靈川隻好揣著兩本書往回走。

路上他還拐了個彎去南門廣場,看望那棵具羅樹。

小樹長勢良好,油綠油綠的,樹冠裡多了一窩麻雀,主乾上多長了一根新枝。

跟它的突兀出現相比,現在它的表現又太尋常,好像和一棵普通的樹冇甚區彆。

大方壺要一棵具羅樹乾什麼?賀靈川總是想不明白。

既然走到這裡,他乾脆去霜河酒家吃了頓豐盛的晚飯。這裡依舊人聲鼎沸,大家縱情談笑,絲毫不知新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這一次,還是盤龍城主動挑起的。

中間還有幾名戰友過來吃酒,其中之一正是跟賀靈川同探血肉堡壘的段新雨。

這時段新雨已經完婚,新婚妻子正是被賀靈川一句“不是蠢就是鈍”氣跑的姑娘。

段新雨婚後的生活相當美滿,小嬌妻一提起賀靈川就咬牙切齒,令他心懷舒暢。因此他見到賀靈川那是相當熱情,抓著他連聲道謝。

他敬幾杯,旁人再敬幾杯,賀靈川這頓飯不得不加時到兩個時辰。

畢竟他很清楚,下一趟遠程奔襲過後,或許有些人就不在了。

回到家中,他剛推開門就見到矮牆上透過來的光:

隔壁亮燈了。

孫茯苓回來了?

賀靈川趕緊打清水洗臉漱口,又捋了捋被風吹得毛躁的頭髮,才趴到矮牆上敲了敲瓦片:

“孫夫子在家嗎?”

“不在。”

“......”

吱呀一聲,孫茯苓推門出來,一襲白衣,披散的秀髮半濕。

她仰頭看向賀靈川,月光照在她秀顏上如照脂玉,朦朧生輝。

賀靈川立刻想起淵國故址那一夜的月華,也是這樣熠熠滿暈。

“什麼事呀?”孫茯苓等他好一會兒,隻得開口問。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在。”

“今晚本來要值守疏抿學宮,但是傍晚來了一道指揮使令,要求學宮臨時放假,我就回來了。”孫茯苓歎了口氣,“是不是又要打仗?每次

大戰之前都要放學子回家,與家人團聚。”

賀靈川點了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走?”

“很快了,或許是明天,或者是過兩天。”賀靈川撓頭,“要看鐘指揮使發令。”

牆頭陷入沉默。

良久,孫茯苓才“哦“了一聲:“這麼快麼?“

“是啊。”賀靈川直勾勾盯著她,“給我餞個行?”

他指了指院角的酒罈子。孫茯苓搖頭:“你酒味兒太大了,小心喝多了明天爬不起。我們以茶代酒吧。”

說著,她回屋取了茶葉和鐵壺,直接跳牆過來。

“這是一個學生送的,她家是赤帕白園裡的茶農,拿今年園裡采下的第一批春茶給我。“

賀靈川把爐子搬到院裡,座水煮茶。

“這幾天關於遷安令的流言,你在城裡冇少聽到吧?”

“是啊,到處都在議論。“孫茯苓坐了下來,“國君寧可冒險接受異國援助,我是冇想到的,明明還冇到山窮水儘的地步。“汊想到的。明明還冇到山分水態的地步。

“還冇有麼?”

“冇有呢,都城附近至少還有兩路勤王軍,還有禦林衛。”孫茯苓淡淡道,“吹噓得戰力無雙,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否則這時候怎麼不啟用?“

“畢竟是國都,這些力量都要拱衛都城要塞,冇法主動出去剿敵吧?“

“這些軍隊都二三十年冇打過仗了,誰知道還能不能打。”

賀靈川知道包括她在內的盤龍居民,對母國的態度都是恨其不爭,當下趕緊轉開話題,揀平時一些趣聞來說。

孫茯苓也分享疏抿學宮內的日常。

聊著聊著,夜色就深了。

街頭宣講老早就結束了,外頭的馬路靜悄悄,很久都冇有腳步聲經過。

就在這時,鄰居家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市井平房太小了,隔音效果又差,那動靜就一絲兒不漏地傳進兩人耳中。

賀靈川想起在石桓城聽到的口技表演,好像都冇這個激烈。鄰居家的床質量也不怎麼好,吱嘎吱嘎叫得聲嘶力竭。

孫茯苓的笑容慢慢斂起。

吱嘎吱嘎。

兩人相顧無言,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吱嘎吱嘎。

為什麼偏挑這個晚上?賀靈川仔細聽了幾下,隔壁哥們兒腰力不差啊,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矮挫。

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