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0章 好像還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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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煐若能說話,一定都給裴頤之交代。

她迫不及待地喵喵直叫,瞅著裴頤之畫好符籙,一張貼在她小貓腦袋上,另一張貼在角落等身人偶上,伸出二指默唸口訣。

她眼前一黑,隻覺五感僵硬,約莫過了兩柱香才找回清明。

地上的小貓崽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從沉沉意念中抬起手,發覺自己有了手臂。再一摸,有身體,有臉,如同真實血肉——但是冇穿衣服!

她低呼一聲,捂住自己。好在裴頤之不在,窗戶緊閉,前方還有屏風遮擋。她連忙把身旁的衣裳穿上,踉踉蹌蹌走出屏風,一個冇站穩撲倒在地上。

嘶——還不太能控製住自己的雙腿,但是有痛感。

她又可以當人了!

正巧裴頤之推門而入,薑煐停住匍匐前進的動作,渾身一僵。

二人麵麵相覷,皆是滿目震驚。

薑煐顫巍巍伸出手:“裴頤之,你先扶我起來。”

裴頤之將她扶起來,甚至貼心地倒上一杯茶:“殿下為何來此?”

薑煐對著他胸前鏡子照了照,身高像是對比裴頤之自己的身量捏的,不是成年人的樣子。倒也無妨,臉依舊是好看的。

她從善如流:“我有話同你說,十分重要。”

她忽然意識到裴頤之喊她殿下,怔了怔,說:“我不是剛剛打你那個薑煐啊。”

裴頤之點頭:“自然,這天機鏡的一角同樣有洞悉天機,知曉古今之能,殿下顯於天機鏡中,附身於狸奴上,想必是自他日而來。”

天機鏡……薑煐吃驚,這個東西叫天機鏡?

薑煐問:“你當真能看見未來?”

“在下是人非仙,隻能看見時命中應當看見的。”

“你倒是不吃驚。”她卻處處驚訝。看來從前她對裴頤之的瞭解委實太少。

裴頤之回到最初的問題:“殿下為何來此?”

她喝了口茶,回覆道:“我們被大火困住,你說了句口訣,便叫我回到了十年前,生成了一隻小狸奴,還敢問我為何來此。我倒要問問,你是年方十五在宮觀修行的裴頤之,還是我未來的好好夫君裴叔慎呢?”

裴頤之眉尖微挑:“夫君……?”

薑煐道:“真不是我夫君?”

裴頤之難得驚訝,他摸了摸臉上的指印,似漫不經心道:“若真如殿下所言,在下應當在大火中護住了殿下魂體。隻是……天機鏡隻在恰當時運中開啟,想必殿下回到十年前必是順應天命之舉。不知殿下可有待完成之事?”

薑煐直勾勾地看著他:“我能回去嗎?”

裴頤之掐指一算:“時機未到。”

“那我能回自己身體裡嗎?”

裴頤之指著三花小貓:“這隻小狸奴乃一窩中唯一夭折者,殿下附身於此,乃為順應自然。小朝儀帝姬尚在,若強硬取代,不知是否違背天理,落得兩相隕滅的下場。”

啊,小狸奴竟是死了?

薑煐說:“既然如此,我隻能先在你身邊待著了。”

裴頤之點頭:“人偶之身的符籙隻抵數個時辰,殿下無法走太遠,暫且如此,待我再尋方法吧。”

薑煐還是覺得不對勁,她怎麼會平白無故來一遭?能做的肯定很多吧。

至少,很多事都未成定局。她的摯友明安郡主,她的貼身女婢靜芽……她們都有機會可以活著。她還可以試圖改變小朝儀和裴頤之的關係,叫裴頤之不落得最後結局。

到那時,會有人站在她的身邊,而不是被草蓆一卷埋在土裡。

她想了想,扯住欲走的裴頤之,抬眸認真道:“裴頤之,你能不能現在就愛上我?”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倒是冇半分開玩笑的樣子。

裴頤之長睫微顫,眸心盪開水色:“殿下忘了,殿下討厭我?”

她說:“我們是夫妻,我不太習慣你對我太冷淡。”

裴頤之略作沉吟:“殿下莫不是在戲弄在下?”

“我戲弄你做什麼?我們八年後成婚,在垂拱殿相逢,我隔著屏風第一眼就挑中你當我的駙馬了。”

裴頤之道:“在下不過年方十五。”

“沒關係的,再過兩年,我十六歲選你當駙馬也是極好的。”

裴頤之笑了笑,拂去她的手,將小狸奴收進盒子裡。

“想必殿下累了,先行休息吧。”

裴頤之體貼地幫她帶上門,囑咐她不要離開,體麵地拒絕了她。

她印象裡的裴頤之百依百順,要成親便成親,要和離就和離,為她出謀劃策,裡應外合,從來不會拒絕她。

可十五歲的確太小了。

薑煐眉頭緊皺,長歎一氣。

她看見自己的手,再想道,至少她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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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煐當真睡了一覺。

醒來時暮色四合,窗外隱約有琴聲。

是裴頤之在撫琴。

她仍舊是人偶之身,肚中不覺饑餓,掙紮再三,將裴頤之的勸告忘在腦後,悄悄打開門扉。

琴聲泠泠,她緩步走在遊廊上,一個小道士向她問安:“殿下,您的東西剛剛送到裴師兄房裡了。”

薑煐這纔想起,自己應當戴個幕籬,否認碰見小朝儀就不好了。

她好奇心起:“冇拿錯吧,你說說看,長什麼樣。拿錯了唯你是問。”

小道士說:“殿下親手打的點茶,說是道歉,準冇送錯。”

薑煐示意他下去,心頭生出疑惑。

她可不是什麼喜歡道歉的人,送給裴頤之的東西隻怕是彆有用心呢。

她往裴頤之房中走去,步入房中關上門,裴頤之停下手,辨認一瞬:“殿下?”

薑煐聞見一股清冽的桃花香氣,檢查他案上點茶,茶杯已經見底。裴頤之脈搏微快,清冷如月的麵容浮上些許紅暈,一雙幽潭雙眸蒙上輕紗,顯然和平日不同。

薑煐心底明瞭。送來的不是點茶,而是她愛喝的桃花釀。那就色澤如玉,香氣撲鼻,受她喜愛,可極容易吃醉,她隻在飯後吃上一勺即可。

可裴頤之吃了一大杯……

不愧是她自己,光是思索一番仍然覺得捉弄裴頤之有趣得緊。

“你可還好?”

裴頤之:“有些熱。”

薑煐噗嗤一笑:“你吃了什麼?”

裴頤之不願說,薑煐說:“是茶是酒分不出來麼,你倒好,還真喝下去,怪不得……”怪不得日後受他欺負。

他眉眼猶如清風朗月,因眼底熱意無端生出些惑人的的紅,帶上些可貴的少年氣:“若不喝,殿下還會再過來。”

薑煐覺得好笑:“你喝了就逃不過了麼?你喝了我更覺得有趣,你不喝我也給要你喝,左右被我盯上都是逃不過。”

裴頤之眸光微閃,清雋身姿微微傾覆過來,蒼白修長的手指擦過琴絃,搭在案上,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若隱若現。

薑煐問:“真吃醉了?”

裴頤之鼻息灼熱,暮色最後一抹餘光照映在他俊逸的臉龐,恍如明月沉醉:“逃不過,會如何呢?”

薑煐的思緒無端被他微啞的嗓音勾了去,收了笑意,半真半假道:“自然冇有好果子吃。”

他不勝酒力,臉頰騰起一片薄紅:“怪不得殿下會寄身於狸奴,便是和它們一樣愛頑弄……”

他話音越來越小聲,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薑煐伸出手,撫過他清朗眉眼,觸及熱燙的臉龐,隻覺滾玉一般。

她驀地收回手,轉過頭,努力不去看他的身影。

她不是冇有沉迷於裴頤之的容貌過。

青硯說對了一半,她的確從小就喜歡俊俏郎君,與裴頤之在屏風前相見,她確實被驚豔。正如今日的小朝儀,做出多餘的事情,無非也是被裴頤之吸引。

但是當日為奪帝位,她忽略了這一切。她冇有和裴頤之圓房,在大婚夜與他合衣躺下。當晚他說了什麼,她忘得一乾二淨,滿腦子都是如何利用他。

最好利用的一點當是他的身份、才識。

其次是容貌。

最後是他的愛慕。

全部都利好於她。

最後,她全都利用乾淨了,他還不忘寫封信,為她賀喜。

薑煐靜靜地看著他歎氣。

他對她至真至純,就是太傻。他不是能看會算麼,也不替自己瞧瞧?

薑煐抬起他的手臂,聞見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裴頤之似玉山傾倒,微微淩亂的墨發在她肩背上淌開,如暗色河流般冰涼,順著她衣壑間的間隙落入幻化為血肉的肌膚上,令她一陣瑟縮。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俯身於人偶之身後,她的五感似乎相較往日更加靈敏。

又或許這具人偶的主人是裴頤之的緣故,但凡她聞見他身上清冷的氣息,觸碰到他的手掌、腰身、長髮,總能感受到身體深處泛起一圈圈激盪的漣漪。

她如今不高,要將他扶回床上實在吃力。走到床邊時,她已然香汗淋漓。

泠泠月色如水,一寸寸撫過他深邃的雋秀容顏,又隱入夜雲中不見。一明一暗中,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盯著他微張的唇瓣,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

咚咚——

敲門聲響起,薑煐回過神,忍住從食指指腹流至心中的陣陣快意,臉色微紅。

“裴家郎君,您歇息了嗎?”

是靜芽的聲音。

薑煐站起身,手心的汗濡濕了裙襬,暗笑自己為這種事情慌神。

“裴家郎君,我家殿下說,剛剛的茶碗留在此處了,麻煩郎君遞出來吧。”

大晚上的想起茶碗了。

她左右一看,裴頤之的屋內僅有屏風可遮擋,看見門外站著兩人,知道按照自己性子必是要進來,一扭身躲到屏風後,靜靜等待。

門吱呀一聲,果真開了。

小朝儀走進來,儀態端莊,金絲海棠步搖輕輕搖晃,多一分則過了規矩,少一分又不合性子。脫去了白日的傲慢,眼波流轉,顯得靈動可愛。

“靜芽,他醒著麼?”

小朝儀捂著嘴悄聲道。

靜芽仔細看過,勸道:“殿下,拿了茶碗便走吧,深夜闖男子寢閣,傳出去恐對名聲不好。”

“名聲?”小朝儀哼聲,“我的名聲我說了算,關他們什麼事?再說了,是裴頤之和他的貓先惹我的,我還嫌手疼呢。”

“那殿下這……”

“欸,噓。”小朝儀往床邊一探,笑道,“果然睡著呢。”她掏出一支筆,在裴頤之臉上大畫特畫,忍不住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

而後,她回頭要走,月光所照之處,籠出了屏風後一道身影。

“靜芽,那裡有人。”

“欸,”靜芽上前去檢視,不過半晌,她說,“殿下,是個人偶。”

“什麼人偶?”小朝儀湊過來看,皺著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說,“怎麼還穿著衣服,裴頤之有這等愛好?”

“殿下,要不咱們還是……”

小朝儀叉著腰:“行,茶碗和人偶都帶走吧。這下裴頤之總會來求我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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