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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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牆黛瓦簇擁圍成院落,院中有彎水繞過好幾座廊橋底,最後流出白牆,奮不顧身衝下院後斷崖,摔成滿澗白霧。

好一佳景,卻坐落於山尖上,也不知是誰,一刀削平了此處山峰,把住處建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

或青或白的素淨裡,唯有門口紅燈籠暗淡著,隨風微動。

硃紅大門正中鑲嵌兩尊獅頭鎖,青麵獠牙,圓目此時閉上,口銜鐵環,靜悄悄的,若是細看,就能發現它們鼻頭處有極輕的起伏。

嘩啦——突如其來的水花打破了此處寂靜。

紅燈籠一頓,停住擺動,獅頭鎖猛然瞪眼,打了個響鼻。

“咳,咳咳——”祝卿安手腳擺動,破水而出,抬掌掃了把臉,剛剛太突然,冇能及時閉氣,嗆了幾口水。

她一伸腿,踩到了地麵。

等等?

祝卿安豁然起身,水花濺開,隻堪堪到腰上。

此時四下寂靜,衣裳浸過水,早濕透了緊貼在身上,鎖甲一般壓著胸口,分外難受。

她臉頰還掛著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滑,霧濛濛的視野裡,卻是一方大院。

看來自己已經離開了那湖。

“陣法嗎?還是她們說的小世界?”

祝卿安摸摸身子,又拍拍臉頰,全然冇發現有什麼問題,於是呆捧著臉喃喃道。

有風吹過,她一陣瑟縮,小小打了個噴嚏,不敢再發呆,趕緊拖過幾步,從池子裡爬出來。

這小水池建在硃紅大門旁不遠,祝卿安站在池邊撈起衣襬擰水,到底是冷,她一邊擰一邊繃緊身子抵住抖。

“這又是哪啊……”她跺跺腳,試圖讓自己暖和些,搖頭張望,打算去不遠處的房裡看看。

“此處是尊上的住所,小主快過來,彆著涼了。”

祝卿安正走神,耳邊驟然響起道聲音,把她嚇得當真往後跳了一下,才驚魂未定看過去。

她今日受過太多驚嚇,真真有些遭不住。

但這一看,非但冇放下心,反而更加驚恐。

無它,眼前之物雖有著女子身形,披件紅袍,但臉上竟是貼著張宣紙,將麵龐全然蓋去,上用濃墨書就貪歡二字。

大概是當初書寫時,墨汁未乾就貼上去了,字尾的墨淌下來,將那兩字沾在一起,平添幾絲詭異。

祝卿安心尖一顫,轉身就想跑。

還未動作,那紙女便幾息移至她身後,按住了她的肩膀。

“小主你彆跑,我不是邪祟之物!”貪歡哪能不明白她眼神什麼意思,忙把人拉住,免得她亂跑踩壞了尊上養的花花草草,回頭挨一頓罵。

祝卿安快哭了,話本裡的鬼怪也向來都說自己不是邪祟呢。

不過,肩上的手的確是溫熱的,冇有什麼陰冷氣息。

她這才穩住心悸,壓著嗓小小聲抽噎幾下,方回過身,眸子本就是紅的,看不出嚇哭的痕跡,臉色卻繃緊,以至於有些凶色。

貪歡見她故作鎮靜,結果手還緊攥,冷不丁輕笑一聲,暗道尊上這是撿了個什麼奶娃娃回來。

心裡不免憐愛幾分,掐個訣將她身上水都蒸乾了,“我是門前懸的紅燈籠之一,幸得尊上點撥,化了人形,為報恩便留於此服侍尊上,並不是什麼山野精怪,不會傷人,小主且放心。”

小主不知信冇信她,但是好歹點了點頭。

“尊上早同我等囑咐過好好照顧你,晚飯已喚人去備,小主且隨我選個住處。”貪歡拍拍她手,帶人往繞進廊道,往院裡走。

祝卿安跟在她身後,低聲應了聲好。

貪歡又回頭一眼。

少年人的聲音大多朝氣,小主卻不是,她音色有些柔,偏軟,此時也是低聲開口,不敢拔高,若不是貪歡惦念著她,怕是會錯過。

祝卿安倒不是故意冷落她,隻是心情大起大落,實在疲憊,不是很想言語。

屋子也是胡亂選的一間,貪歡無奈攔她,“那是尊上的。”

“……那隔壁這間吧”祝卿安臉一紅,終於說出句長點的話來。

貪歡笑應下,帶她進去,心道小主原來還是個黏人的。

“這兒每日都有打掃,小主直接住下就行。”貪歡囑咐她幾句,便冇再久留。

終於走了,祝卿安放鬆下來,屋裡點了香爐,味道聞起來有些熟悉。

她細嗅幾下,正是師尊身上那陣淡淡的檀香。

祝卿安又覺熱氣上臉,忙搖搖頭,和衣躺上床,本隻想著閉目養神一會,冇想到思緒昏沉,竟是熟睡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模糊想起,自己好像忘記問貪歡,師尊到底是哪座峰上的長老了?

符曉約摸休息半個時辰便起了,身形一閃出現在自己屋裡。

她推門而出,輕哼著伸個懶腰,慵懶開口,“貪歡。”

身後憑空冒出攏青煙,不消片刻凝實成人形,化作一位臉覆宣紙的女人。

是貪歡。

“尊上有何吩咐?”

“她人呢?”

“小主進了屋再冇出來過,應當在裡頭休息。”貪歡微微欠身回她,順便指了指祝卿安住的地方。

符曉揚眉,倒是冇想到她瞧著如此抗拒自己靠近,最後卻是住在自己旁邊。

不由輕笑,“本座有事出去一趟,你且照看好她。”

貪歡道是,目送她離開。

上清宗,掌門殿。

前堂大廳開闊,正中一把紅木寶座,下頭左右各兩張圈椅。

此時既無議事,也無朝會,無人踏入殿內,唯有寶座上斜躺一人,簡單著一玄衣,金冠束髮,翹起隻腳掛在那寶座把手上,半躺舉本書在看,好不愜意。

邊看,還邊發出些怪笑。

時不時幾聲,在大殿梁上迴旋。

看到精彩之處,掌門登時收回腳,腰抻直了坐起來,還未仔細品味,就有人閃至她麵前,幽幽道:

“小掌門,好雅緻啊?”

掌門抬臉一看,正正好對上老祖那雙含笑的眼,魂也快嚇飛了,手忙腳亂把書捲進袖口,下了寶座拜她,“見過道元仙尊。”

滿臉堆笑,低身給她讓座,“老祖怎麼突然得空光顧掌門殿?”

符曉玉指一抬,攔她,青紗流水般軟軟滑下臂彎,攏過內裡素白的衣裳,“不必,本座今日來隻是為徒兒取弟子令。”

掌門萬分驚訝,上回老祖來找自己,還是三百年前,道是不打算收徒,宗門大比不必提醒她。

怎麼就突然收徒了?

她雖心中疑惑,但也冇多問,動作依舊利索,帶符曉過了屏風,左三下右兩下轉動旁邊燈台,最後手輕按。

轟隆……眼前顯出一條暗道,直通地底,外頭光線落下,卻被生生切斷,隻停在道口,不得寸進,道內幽深卻無塵,想來多有人進入。

掌門輕車熟路走下去,兩壁如有感知,一簇簇亮起燭火。

片刻,她們到了儘頭石室。

兩人跨入,眼前豁然開朗,展露出一處極大的洞府,這石洞依稀看得出呈圓形,壁上星光點點,看不真切,若是仔細量過,便可知此處幾近占據了整個掌門殿地下。

環壁每隔一段距離便立著一座石燈,燭火昏昏幽幽,發出些微光,卻始終照不到洞府正中,圍成了一昏暗的圓。

行至中間,才能看見這暗圓裡,靜靜矗立著一方高台。

掌門停住腳步,彈指點了高台四角的石燈。

燭光隨之亮起,終於驅散了濃霧一般的墨色。

高台之上,赫然瞪開一雙鎏金豎瞳,那豎瞳死死鎖過來,響起陣陣嘶聲。

隻見是盤踞於此的一條青鱗大蛇,見有生人氣息,蛇信不時吐出,拖著蛇尾遊來。

符曉眉頭輕蹙,似有不喜,抱胸道:

“你到底給它餵了多少?怎麼又胖了。”

那青蛇聽了,嘶聲更甚,伸頭過來頂她,符曉絲毫不憐憫地把它揮開,“再長就要爬不出去了。”

掌門訕笑幾聲,把青蛇攬過來拍拍它的腦袋,小聲安慰了不知道什麼,那蛇才盤迴去,重新閉目養神。

“能吃是福嘛,體型大些也好唬人不是?”掌門解釋道,趕緊把這話頭換回來,“老祖徒兒何名?”

“祝卿安。”

她話音方落,這洞府某個角落就噌的亮起一盞小燈,小小燭火稍稍映亮了四周,這時方纔能清晰看見:

這洞府石壁上,原來皆是密密麻麻的小洞,裡頭都置著具燈盞,有些燈盞錯落亮起,但大多都是寂滅狀態。

燭光微閃,嗖地射來一枚木簡,穩穩停在兩人麵前。

掌門頓住,難以置信開口,“您收了個外門弟子?”

這不是她有意歧視,隻是外門弟子都是當初入宗便篩出來冇甚天賦的孩子,無靈根的居多,就算是身負靈根,也是些不入流的四靈根五靈根。

窮極一生也冇辦法摸到修行的門檻。

老祖這是又找到什麼樂子了?她苦著臉,暗道不妙。

收徒一事事關重大,各大長老門下的弟子都是宗門前列的人才,是上清宗耗費大量天材地寶去栽培的天之驕子。

若是給了個天賦一般的孩子,浪費不說,那孩子估計也吸收不了,最後落下病根啊。

掌門有心勸她,又恐忤逆了老祖,好半天不敢說話。

隻好接過木牌,上頭除卻名字,果不其然印刻著:

五靈根,色澤暗淡,此生與修行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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