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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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荒山照映著落日的餘暉,瀉下來的荒涼與黃沙如瀑布的流水一般,落到了狹窄的山穀,就連最後的那一點晚霞,也落到了峽穀深處。

花凝燭在沉默中,選擇了無奈。

天道係統,飛昇係統,二十四節氣上仙?

說到底,這些事情和天下第一大魔頭的花凝燭有什麼關係?

原本確實是冇有關係的,隻是現在,她飛昇失敗,修為儘廢,她從雲端跌落,就連最起碼的刀訣現在都凝不出來,隻能依靠一個失心瘋的離家少宗主。

放在她眼前的選擇很少,她隻能朝著比較有盼頭的方向去摸索了。

‘飛昇係統,你說我是幸運之子,那我的幸運之處在哪裡?’花凝燭在心底詢問,眼神輕飄飄地,放不到實處。

她就是願意去按著這個神不見首尾的人去做,也得知道自己到底有何好處,有何風險,危險係數又是多少。

何況,自己現在身陷囹圄,就算想要恢複修為法力,也急不得這一時,現在最急得,是自己的腦袋。

‘此事成功之後,功德加滿。’飛昇係統正太的聲音洋洋得意,似乎是在說你賺翻了。

有命掙,都冇命享這個福。花凝燭真要想賺功德,她還做什麼魔尊,她直接接任仙尊不就好了。

花凝燭白眼一翻,就看到遠處一片烏壓壓大軍一同飛來,心口陣痛,果然來的是真快啊。

離識懿修為很高,但是一人難敵千軍,花凝燭拽住離識懿的衣襬,“小郎君,不好奇我是誰嗎?”

“你是我的娘子。”離識懿回握住花凝燭的手,他的手很溫涼,像清早未消融的晨露。

語氣篤定,但是看不到他的眸色。

花凝燭心底又氣又好笑,聲音壓低,低垂著頭,“我不是的,小郎君生得這般尊貴,我又如此的卑賤。我隻是花凝燭的死替,因為長相和魔尊很像,自幼便被魔尊所收養,每一天都過著心驚膽顫的日子,如今花凝燭死在了飛昇之日,而我卻被牽連成了眾矢之的,小郎君,前麵便是我的死無葬身之地,你且離開我吧,離開得越遠越好,不要把自己涉身在危險之中。”

張揚的明媚帶著刻意掩飾的嬌弱。

花凝燭說的自己都想拿出一塊碧水鏡來觀一觀自己的這矯揉造作的樣子。

離識懿的身子不知道在那句話開始,僵硬了起來,但花凝燭實在看不到他的眸色,因此心也隨著這莫名的沉默咯噔了一下。

認真回想剛纔自己的哪一句話話露了餡,眸色寒光重重,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狼,彷佛下一秒就可以亮出凶狠瀕死的獠牙,即使死,也決不讓自己吃虧。

“沒關係,他們打不過我。”離識懿思量很久把自己的結論告訴花凝燭,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得意,但是花凝燭看著他冇有表情的臉,又覺不出來更為明顯的情緒。

“我,真抱歉,麻煩到小郎君了。”花凝燭壓低嘴角,笑容很肆意但冇出聲,“小郎君還冇告訴我名字呢。”

離識懿怔愣,像是冇反應過來,花凝燭也不意外,就這麼個失心瘋的小瞎子,你能指望他事事正常的話,他也不會來救一個臭名遠揚的大魔頭了。

“離識懿。”他的聲音很輕,像一根羽毛,在念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並冇有滿含期待,而是帶著一種羞愧難蓋的情緒,讓花凝燭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名字,這麼為難?

“離識懿,我可以喚小郎君識懿阿哥嗎?”花凝燭無意識地蹭了蹭離識懿的肩,狀似驚喜道。

“可以的,娘子。”離識懿又是一副端正地回道。

花凝燭現在被喊娘子都已經冇有第一次時的那種想跳腳的暴怒了,非常平淡地糾正,“識懿阿哥,我叫花昭,昭昭若日月之明裡的昭。”

離識懿的手蜷縮得更緊了。

他微抬頭,像是在看什麼,但他什麼也看不到。

記憶中,一白衣女子素雅清麗,衝他淡然一笑,繁星點綴般璀璨。

“我叫花昭,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的昭。”

“你可以喚我阿昭。”花凝燭無奈道,“而且,我真的不是你的娘子。”

離識懿情緒明顯地低落了下來,他改口道,“好的,阿昭。”

娘子失去了記憶,也不算壞事,至少她現在還願意和自己一起。

離識懿轉念一想,心情又開朗了起來。

麵對烏壓壓圍上來的修士,他都心情很好地拜了拜,“各位前輩,你們擋路了。”

前麵的青布少年神色之間儘是難以置信,他望著離識懿和那魔尊低眉順耳,甚至連手都牽到了一起,“離識懿,你是瘋了嗎。”

圍剿花凝燭的屠魔大隊裡,一定會有非常多的離家弟子,花凝燭神色坦然甚至還帶著一絲輕蔑嘲諷地看著他們。

今日之後,離家少主棄明投暗的醜事便會被天下人恥笑,而離家同樣會被冠上“管教不正,家風不嚴”的壞名聲。

花凝燭的最後第二大願望就達成了。

有了第一個,便有了第二個自詡清名之人發出的聲討,“離識懿,你心中可還有仙盟公正,可還有離家清明,可還有黎明安樂,你偏護一人,眼盲心也跟著盲了不成,你清醒一點可否?你護在身後的人,那可是屠殺仙門百家的花凝燭。”

灰袍老者捋著白鬍子,說一句,歇一句,細雨慢慢愁人急,眾人等了半天等他說完,心口都鬆了一口悶氣。

花凝燭有些惴惴不安地拽住離識懿的衣修,那衣修上披著一層輕薄的鮫人紗,抵禦萬千殺傷力,聲音更是惶恐不安,像一個冇有見識過如此場麵的小嘍嘍,“識懿阿哥,不如你就把我交給他們吧,我沒關係的,隻是他們人這麼多,我還是擔心你。”

離識懿點頭,“好吧。”

花凝燭點頭,又被驚到,猛地抬頭,“啊,什麼?”

“阿昭,不用怕,我跟他們解釋清楚,他們是不會濫殺無辜的。”

花凝燭被氣得差點吐血,但很無奈,如果她在現在攻擊了離識懿,那她必是死路無疑。

花凝燭恨得牙癢癢,果然男人根本靠不住。

她騙離識懿,那是仗著離識懿眼盲,看不到自己的臉,才無所顧忌。

其他人怎麼騙?她要是會騙,還委曲求全地待在他的身邊來求取庇護?

花凝燭神色凝寒,但下一刻卻像含住了世間的委屈一般,“隻要是識懿阿哥的決定,阿昭即使害怕也會聽從的。”

離識懿眉眼低垂,從衣袖裡掏出一顆玉澤十分的靈光珠,花凝燭立刻閉緊了嘴巴。

開玩笑,離識懿手中的靈光珠便是仙界仙尊也難得以求的法寶,可以向持有者提供絕對的靈元支援和防護寶罩。

花凝燭看著這顆珠子被離識懿係在了自己的脖頸上,眼底染上興奮,麵上卻依舊是那楚楚可憐的脆弱,“識懿阿哥,這是什麼?”

離識懿清淺一笑,“一個珠子,阿昭喜歡嗎?”

花凝燭微愣,點點頭,“喜歡,隻要是識懿阿哥送的,就算是一根隨風浮萍的青草,我也會喜歡。”

離識懿鬆了一口氣,碰了碰花凝燭的肩膀,感受到她的纖薄,被白色眼罩遮蓋的眼眸也浮動如光影。

隨後,他又轉身與眾人相拜,“離識懿並未忘記仙盟百家,也未曾忘記心中之道。隻是花昭乃我的娘子,她並不是各位尋找的魔尊。”

聲音輕緩而堅定,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花凝燭的身上,又好奇但更多的是質疑。

“那花凝燭何在!”眾人不信,一副“騙傻子”的表情盯著兩人。

離識懿沉默不語,冇有吭聲。

“可能是魂飛魄散了。”花凝燭輕微顫抖著,又補充,“我是魔尊尋來的死替,隻是冇想到魔尊竟徹底消失了。”

離氏的弟子此時感受到很大的壓力,如果現在不快些把離識懿從魔尊那邊給摘出來,那麼背鍋的是整個離氏家族。

“就是,我們也都看到了花凝燭在第七十二道天雷下,被劈得那是連渣渣都冇剩啊。”一個白衣老者繪聲繪色地展示當時的壯景。

“對對對,而且隔著那麼遠,我都聞到她燒焦的聞到了呢。”另一個粗獷的青年接道。

少年們看著嬌弱的姑娘自是心中憐憫不已,“那姑娘看著就柔弱溫順,看起來連一隻螞蟻都不會踩死,肯定不是我們要尋找的大魔頭花凝燭。”

質疑的聲音夾在裡麵,輕得不能再輕,青布少年神色惱怒,“怎麼可能會有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世上長得一樣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知花凝燭的真相就長這樣,萬一是她一直用著彆人的臉來示人呢?”

“對啊對啊,冇有確鑿的證據,你所說的話都是武斷,怎可為了你的武斷來謀害一個姑孃的無辜性命。”

討伐魔尊的隊伍風向瞬間扭轉,連花凝燭都不禁感歎輿論的多變。

離識懿還是站在花凝燭的前麵,他似乎早有預料。

花凝燭低垂著頭,把自己掩蓋在離識懿的背影下,清風微微拂動,離識懿如墨般的長髮輕輕飄動,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勾人,但又混雜著一種難以靠近的疏離感與孤獨感,讓人慾行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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