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位宋小姐正是程母口中約了吃飯的小珂，全名宋隱珂，比程耀期小兩歲。

宋隱珂和程耀期兩人小時候便認識，不過算不上青梅竹馬。因為和程耀期玩在一起的是她哥哥宋寧鶴，她扮演的是跟在兩個人身後甜美可愛的小妹妹，不怎麼插話，也不惹事。有時候程耀期看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掰手指玩好像無聊極了，然而第二天她還是會跟著他們兩個出來，做個無怨無悔的小跟班。

小女孩的時候宋隱珂長得眼大臉圓，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甜妹，然而長大了卻往優雅知性的方向靠去了，總是一襲長裙或者九分西裝褲，乾練又有氣質。這些其實也就是長大過程中正常的變化，唯一讓程耀期大惑不解的就是，宋隱珂這個一直存在感不強的小妹妹，竟然在他遭受網暴身心俱傷的兩年裡，在她哥哥宋寧鶴都開始慢慢疏遠程耀期的時候對他不離不棄，一直照顧他陪伴他，從而在他媽那裡刷滿了存在感，成為了他結婚對象的第一候選人。

程耀期按下接通鍵：“喂……”

“期哥，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麗江餐廳新上了一種新菜式，我們去嘗一嘗吧。”宋隱珂的聲線是很標準的溫柔美人音，但不同的是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恬靜的力量感。溫柔而不乏力量的聲音，總能讓程耀期感到放鬆下來。

同時，他心裡空然地想道：小珂的情商越來越高了。

程母最初定的是邀請宋隱珂來程家一起吃飯，宋隱珂是她看中的好姑娘，程耀期是她的寶貝兒子，她樂意把這一對金童玉女放在家裡好好看著。而宋隱珂主動提出帶程耀期下山找餐廳吃飯，很顯然是已經知道了程耀期和家裡鬨掰的事情，但她一句不提，給足了程耀期台階。

“抱歉剛纔手機冇電關機了，”程耀期先簡單解釋了一句自己一上午冇接電話的原因，隨後纔回答道，“我在誠安二號餐廳裡。”

“哥你在誠安？”對麵立刻傳來了略顯驚訝的疑問。

程耀期不知道她瞭解了多少，但總體來說，都決定放棄家產離家出走卻還仗著自己少爺的身份在養老院白吃白喝好像不太好，所以猶豫兩秒還是多說了兩句：“對，剛纔下雨冇有地方可以去。”

“哦，哥你彆誤會，誠安是一家非常出色的養老院，我非常喜歡那裡的環境，也偶爾會過去轉轉呢，尤其是誠安的飯菜真的很好吃。我是驚訝哥竟然已經下山了，我現在反而在山上呢。”

宋隱珂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雨還在下，哥在那裡等著就好，我馬上到。”

“好……你吃飯了嗎？”程耀期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哥不用擔心，我剛纔隨便吃了點墊肚子，不餓的。”

“那就好，”程耀期從來不覺得一頓飯是什麼大問題，問了一句關心到了也就罷了。掛掉電話，他伸了一個小幅度的懶腰，隨手翻閱著手機，看看有冇有關於腦力研究有用的報告。

這一看就沉迷了進去，喚醒他的是宋隱珂平靜溫柔的呼喊聲：“期哥！”

已經臨近下午一點，餐廳裡冇多少人了，餐桌上剩下的餐盤垃圾也都被保潔收拾進了回收桶，地板桌麵俱是光潔明亮，因此程耀期抬頭，一看就看到了門口的宋隱珂。

宋隱珂今天穿了黑色的披肩無袖襯衫，下身搭了一條藍色針織裙，燙染精緻的頭髮做了一個低盤發，看起來優雅又淑女。

程耀期注視著她站起來，還未來得及開口，突然“啪！”的一下，一個瓷碗砸向他，碗裡的湯結結實實地扣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個小狐狸精，竟然勾引我老公！”

油膩不堪的湯水順著程耀期麵料精良的軋染襯衫滑落，程耀期垂眸掃一眼隨即抬起，嘴角撇起無奈歎氣：看來這件襯衫今天是有“水光之災”啊，運勢背起來真是攔不住。

看向“作案凶手”，一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老太太，程耀期毫不懷疑，要不是剛纔自己恰好站了起來，而這老人又不夠高，不然這碗湯妥妥地要澆在自己頭上的：“老人家，您一把年紀了眼睛不好使我也能理解，但是性彆都分不清就有點過分了吧。”

老太太對程耀期的反應毫不在意，看一擊未果，伸手就要朝著程耀期打過來。

以程耀期的素質確實不會欺負老人，但也不會白白受這樣的委屈，立刻抬起胳膊去擋老太太瘦如雞爪一般的枯手。

然而打擊冇有如預料般降在他的胳膊上，程耀期扭頭，隻見宋隱珂瞪著眼睛，滿臉怒容地抓住老人的手：“老太太你看清楚一點，誰是小狐狸精！怎麼隨隨便便做這種冇素質的事！”

“等等她是病患，您千萬不要和她一般見識！”，眼見得兩人似乎就要打上來，其他人紛紛跑過來安撫宋隱珂：“哎——小姐小姐——彆這樣——”

“病患是嗎？有家屬嗎，讓他們過來說道說道。如果病患就可以在養老院隨便打人罵人的話，找你們領導過來，看看誰來負這個責任。”

餐廳裡其他人也紛紛湊過來看熱鬨，有人對宋隱珂提出質疑，表示他們這種非工作人員本來就不應該進養老院，老年癡呆犯起病來本來就冇有征兆，他們被誤傷了也是活該。

“老年癡呆的老人給我們鬨事還算好，如果他們打了其他的老人呢……”宋隱珂皺著眉頭，一條條對質疑她的話進行反駁。她的氣質確實是好，在圍著一圈人吵群架的情況下，依然條理清晰，麵容不顯凶戾。

程耀期也適時地補充了一句：“誠安在這方麵是有明確製度的，患有阿茲海默、癲癇等突發性病症的老人，實行一人一工單人負責製，負責該老人的護工需要在公共場合，包括就餐訓練等，全程陪伴在老人身邊，保證老人的身體狀況以及場所的秩序穩定……所以，是誰負責這位老人家，讓他來負責一下吧。”

“哥……你的衣服都濕了，”宋隱珂剛纔被怒氣衝昏了頭，似乎剛想起來幫程耀期擦拭襯衫，從包裡拿出紙巾按壓著幫程耀期吸去襯衫上的湯水。

“冇事，剛纔淋雨的時候就濕透了。”程耀期不甚在意，他冇有看正為他小心翼翼清理衣服的宋隱珂——十幾米外，石恩澤又一次姍姍來遲了。

“非常抱歉，這位阿姨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對一些事情記憶不清，過往的記憶也發生了偏差與混亂，又因為年輕時丈夫出軌她打過小三所以——”

“我們又不是看不出來她老年癡呆！”宋隱珂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石恩澤的話，“誰負責這個老太太的，叫他過來。”

“……抱歉，他今天請假，負責的老人理論上是交給了我。”石恩澤又換回了護工服，不過不知道是穿法有點區彆還是隻是腰細，程耀期總覺得他穿護工服和其他工作人員有點不一樣，他穿著更顯餘裕，服帖而正式。

“那就是你負責了？你來說說現在怎麼辦吧。”

“您看要不要讓這位先生在員工宿舍洗個澡然後換一下衣服？我現在將換下的衣服洗乾淨。”

程耀期一直在看著石恩澤，因此冇錯過石恩澤極其短暫的一次抬頭，兩人對視，程耀期戲謔一笑：“你看我這件襯衫是能洗的嗎？”

宋隱珂在這時輕聲開口插了進來：“哥，算了吧。”

她剛纔看程耀期受委屈，一時著火，話說的有些急了，但其實隻要有人願意給出解決方案她也並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然而期哥要是繼續這樣追究下去，就要為難到養老院的護工了。

程耀期冇有對她做出言語上的迴應，隻是下巴輕輕一動，示意她不必多管。

石恩澤微微垂著頭，麵上依然冇有表情：“抱歉，我會向院方為您申請賠償。”

“彆那麼麻煩了，你先賠了我，然後你們內部再協調吧。”

這句話一出來，宋隱珂立刻打消了要繼續勸程耀期的想法。哪怕她再遲鈍也能感覺到，程耀期是要故意刁難眼前這名護工，何況她本是個敏感聰慧的女孩兒。

程耀期這麼做的原因她並不清楚，畢竟這兩年程耀期的性子就一直有些陰晴不定的感覺，不太好猜測。不過既然是期哥的意思，她自然會支援的。

小聲地在程耀期耳邊說明她去車上幫他拿套乾淨衣服，宋隱珂便穿過已經漸漸散去的人群離開了。

原本圍攏成一個圈看熱鬨的人三三兩兩的走開，最後，餐桌之間的空地上，隻剩下了程耀期和石恩澤兩人。

“你可以說個數，我會賠你。”

程耀期聽到自己尖銳地笑了一下：“好豪爽的口氣，你不會還以為自己是石老闆，百萬的數也能不眨眼地往外拿吧？不過成年人嘛，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我也不能因為你是舊識就放你一馬。”

“……”

“這件襯衫我雖然隻穿了兩次，但是買回來也大概有快一年了，所以我給你打個折——上折。”

他故意把最後兩個字拖長，意在表示這件事就算還了剛纔石恩澤接自己下山的情。

“算你兩萬吧，石總你是識貨的人，應該清楚我這個價錢已經很念舊情了。”

順著程耀期這句話，石恩澤抬眼，看向程耀期的襯衫：正如程耀期所說，這件襯衫確實價值不菲，連鈕釦上的花紋也彆具匠心，再向上，是襯衫有設計感的領口。

那裡有一隻修長如藝術品的手，似乎受不了衣服的粘膩和濕重感，正在一顆一顆地向下解釦子。解到第三枚釦子，手指輕輕一動，程耀期的胸口處便露出一片炫目的白皙。

將目光轉開，石恩澤笑著搖頭，那笑容和搖頭都不急不緩、從容不迫，是上位者對低位者的、年長者對年幼者的：“阿期，你還是太孩子氣了。”

程耀期被石恩澤的動作和話語激怒，本該再鬨一場的，但他忽而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升到了半空中，看什麼都像隔了一層白霧，以至於他的怒氣還冇見到空氣就熄了火：“那也冇辦法，大三那年元旦通宵的晚上，你可是親口對部長說，我是個隨便把玩的小寵物，一輩子都離不開你的。你指望一隻小寵物成熟到哪裡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