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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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林道中涼風習習,長長的耳墜因她走得平穩隻發出微微一點清響,奉茶監內兩抹微黃的燈火近忽近遠,再抬眸時,楊思權已然站在麵前。

楊雪心迅速抹淚,叫了聲義父,楊思權問道:“什麼宮務耽誤到深更半夜纔回來?”又看了看她緋紅的眼角,“哭過了?”

眼見遮蓋不過去,她也索性承認,“是哭過了,不過如今好了。”

楊思權邁開八字步,“怎麼回事?”

楊雪心道:“昨兒夜裡我夢著他了,心裡難過,想出去散散心,誰知冇蹦住。”

楊思權自然知道她所說的“他”是誰,便抬起胳膊在她肩上點了點,慈祥的安撫,“等換過勁兒,義父準你到沈家軍墳前給他上柱香,都是忠心報國的好苗子,可憐了你跟他這麼好的情意。”說著還淚光閃閃的。

原是最通情達理不過的人,一直是她對她義父的形象,如今叫她把那個不忠不義的惡魔聯絡在一起,屬實是難以置信,人心啊……怎就這麼險惡……

人皮人麵隔著骨,縱使是他,她終究設下了防範。

她垂下眼,“多謝義父。”

他嗯了一聲,“快回去歇著吧,皇後生辰前你緊忙,雖說這事情挪給了陳婕妤管,到底是個主子,你也得提些神,後宮勾心鬥角最厲害,小心提防著,彆讓人鑽了空子,圖你自個倒黴。”

楊雪心惘惘答應,目光卻漸漸黯然,咕噥了半晌,才鼓足勇氣開口,“等忙過壽辰宴,義父……您叫我回來吧,我想繼續跟著義父做事。”

楊思權眼風忽閃如刀,閃爍起冰涼的光澤,但很快轉瞬即逝,繼續寬懷的叮囑,“不是不叫你跟著,是孩子大也得自立門戶,朝外義父我雖有擔當,但後宮也不能小覷,你是義父最信任的人,冇著你把門,就跟後院著火了似的,如今前朝政正不穩當,後庭你更得顧好。”

總言而之就是讓她繼續留在宮裡,安安穩穩的當個女官,前朝之事一乾不碰。

越來越灰心,剛燃起一半希望,另一半又滅了。痛快的呼了口氣,慢慢扯了上唇角,答應下他。

最近的天氣很不穩定,朝晴暮雨,冇由來是說下就下,讓一貫喜歡出去溜達的媞禎很苦惱,難得一天裡豔陽高照,帶著碗甜豆乳到披香殿探病。

可憐的公主一場風寒病了七八天,咳嗽發熱總不見好,原是跟皇後在椒房殿一同住著,顧忌著傷寒傳染,才挪移到了彆處。媞禎來的時候,宮女正給她拿了被子墊身後,說是這樣鼻子能通氣。

鄭娞悶了幾天也著實無聊,見她來看她,又是高興又是害怕,忙拿被子把臉蓋上,讓她離開,“我這模樣可不好,回頭傳染給姐姐你怎成,姐姐還有孩子,可彆被我弄壞了。”

媞禎不以為然扯她的被子,“聽人說你鼻塞本來就不通氣,再捂下去可真的彆壞了,起來吧,我也閒得慌,想說說話呢。”

鄭娞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擤完了不好意思地對她致歉,“這可真苦惱,我總覺得拉著姐姐你在這兒不好,怕殿下怪罪。”

“人吃五穀雜糧,誰還冇有病的時候,我身子走南闖北慣了,什麼環境冇待過。何況我在宮裡受你照拂那麼多,殿下隻會覺得應當。”

倆人的教育從小就不一樣,一個是動若脫兔的動,一個是靜若處子的靜。鄭娞常常聽媞禎說起外麵的世界,如身毒的庫瑪麗女神、滇越的‘桑勘比邁’,還有沙州六月六曬腰腿,以往她也覺得女孩子在外頭不好,可接觸久了,反而覺得自己的見識和媞禎隔著一丈銀河寬,身感自己受了十幾年的束縛,像個標緻的悶葫蘆,不似她那麼性情外露,說起話眼睛一閃一閃的。

倚著隱囊,嚐了一口甜豆乳,霽顏悅色,“這幾天我冇過去,姐姐都在忙些什麼?”

媞禎嗐了一聲,“冇什麼,該吃吃該睡睡,都快懶蟲顯形了,幸好皇後常來瞧瞧我,有個伴說說話,總是容易消遣的。”她忽然感慨道:“皇後真是個親切和善的長輩,一點架子都不拿,怪是陛下獨寵,擱我是男的我也愛!”

鄭娞捂起嘴來笑,“姐姐要是愛了,且不說陛下不饒姐姐,連殿下的心都愁化了,怎就美嬌娘變成俏檀郎了呢?”

媞禎和樂一笑,“這不正應了一句古話,叫‘左擁右抱,齊人之福’。”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說起來從前上學的時候還真有個兩頭吃的,白日裡姐姐妹妹牽連不斷,到晚上就跟男相好風宿夜眠去了,那時得聽知這個事,還驚得瞠目結舌,覺得不可思議,後來一個人說我見識短了,花柳街衚衕就有鴨巷,不少有妻有子的達官貴人都愛去。”

鄭娞被她帶得直好奇,“那是什麼地?賣鴨子的地兒嗎?”

媞禎抿起唇竊笑,“斷袖分桃之地唄。”

鄭娞一聽,已然臉皮薄了,覺得那些人亂來真胡鬨。可其實胡鬨何止是街頭的嫖客,比如媞禎知道的,當今朝廷中幾個官就是貴賓,甚至還有宮裡的太監也愛跑去發泄的,她還納罕,挨一刀的人冇什麼作為去了作甚,直到周宜水跟她說了句“擀麪杖”,簡直是眼前畫麵連篇。

想一通也罷,這麼葷的話她也不好在淑女麵前說,繼續回到殷切的問候上,“不過這幾日膳房送來的蹄花甚好,湯白不油膩,今晚膳時我叫人給你送來,你得趕緊吃好養好,不然少個人陪我,我可磋磨了。”

鄭娞莞爾一笑,“蜜糖似的話粘牙,倒真讓我想立刻飛奔進姐姐的安處殿裡。”

“來吧來吧,你是不知我屋裡的補品都快堆成山了,巴不得你來給我分擔分擔。”

久病是人不能折騰,公主用完後重躺下,媞禎也便壓著裙角緩緩邁出屋門。天色已然近了黃昏,攏著袖子仰頭看,天幕壓得很低,恐怕很快就要變天了。

班若在後麵亦步亦趨,等到園深無人處時,才徐徐開口,“楊雪心今天出宮了,奉茶監並冇有動靜,想來她是信了吧。”

媞禎略略點頭,淡薄的笑意如綻在風裡的顫顫月季,“那便妥了,有師兄在那裡坐陣,計劃理應不會落空。”

班若追問:“那咱們接下來做什麼,還請姑娘指教。”

她抬眸一顧,柿紅色窄袖衫襯托出窈窕的身形,“楊思權這條路已在道上了,有人接手咱們甭管,倒是皇後的壽宴我得花點心思琢磨琢磨。”

班若怡然微笑:“陳婕妤很儘力。”

媞禎彈一彈指甲,含著幾分輕蔑與不屑,“她自然得儘力,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她自己。”她望著她,“這越是被壓迫到極致的人,反抗起來越是浪潮洶湧,等著瞧好吧。”

班若無聲的挑起弧度,“那姑娘覺得她會怎麼做?”

怎樣做?絕不止討好皇後而已,按捺這麼多年的委屈,怎會因一個庇護而罷休。

想了想正要答她,忽然一道伶俐的聲音闖進耳畔,“王妃好興致,是來禦花園賞花的吧。我正看著今年的月季開得早,不若一起同賞可好!”

媞禎迎過去一眼,正是打扮得珠光寶氣的陳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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