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恨到極致,狠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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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居然是一條暗道,隻是不知道這暗道通往了哪裡。

裡麵黑漆漆的,一條看不見儘頭的石階通向未知的地方,範子寧看著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輕輕一推江明赫:“王爺不是要保護我嗎?既如此,您在前麵幫我探探路。”

“還冇人使喚過本王。”江明赫說完,自顧自的往那石階下走去。

“現在有了。”範子寧道,輕輕跟上去。

這裡太黑了,範子寧扶著牆,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忽地周遭一亮,照的那台階以下敞亮一片,江明赫正漫不經心的把一個火舌子丟開,順手取下掛在牆上的那盞明亮的小宮燈。

他背對著範子寧,留下一個背影,範子寧跟上去,要去接那盞燈,卻被江明赫猛地躲開了。

範子寧:“.............”挑眉。

“你半路撂了我不管怎麼辦?來,你跟著我走,隻可惜長了腿,該跑的時候還是要跑。”江明赫說。

“..........王爺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幽怨毒婦。”

江明赫:“倒也不必說的如此犀利。”

這地下的廊道修築的極其精妙,台階足足有二十階,其下是一條悠長漆黑的石廊,長廊上刻著花紋,處處都是機關,石廊裡時不時傳來幾聲陰惻惻的水滴聲,四周空無一人,呼吸聲都被無限的放大。

江明赫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倏然間回頭,隻見身後空空蕩蕩,淺淡的光亮照下,在地上投射出一道詭異的影子,一縷從外麵吹進來風掃的宮燈中的火焰漂泊不已。

他就知道。

範子寧,又跑了。

方纔範子寧趁著江明赫回頭的功夫,悄無聲息的靠近右牆,輕輕一按,隻發出一聲極輕極小的聲音,也許那人冇有注意到,範子寧便推開那扇石門,隱到牆後去了。

冇有一點光亮,石門背過來的那一瞬,逼仄陰鬱的氣氛將整個石廊包圍,冷濕的氣息撲麵而來,中間還夾雜著一點點的香氣,像是某種花香,凋落腐爛之後,散發出的遺香.............

範子寧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輕輕捂住了口鼻。

這香氣致幻..............

周遭驀的一亮,範子寧點燃了一盞小宮燈,方纔趁著江明赫不注意,從他身上摸了個火舌子,幸好有所準備,範子寧取下燈架上的那盞小燈。

往前麵走去,等那陣香氣散了,範子寧隨手把手帕丟在拐角處,提著袍擺避開了地麵上的一灘水。

他像是一張單薄的紙,在漆黑空曠的石廊裡顯得有些孤單。

燈光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長,遠遠看去,他的背後像是有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鬼,貪婪的趴在那一絲一縷的光明之中。

之前有人見過範子寧獨自立在河畔的樣子,那時他初來京城,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不到一個落腳處,那時候一個人立在剛下了雨的河邊,有人說,那人活不下去了,要跳河。

不曾想,短短五年的時間,範子寧不但作了國子監的先生,還在朝廷之中有了一定的勢力,更是受到了當今皇帝的青睞和提拔。

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

石廊當中安靜非常,充斥著淡淡的一股黴味,範子寧的腳步聲落在石板上,微弱的燈光灑在牆麵上,落下了單薄的影子,那影子忽地被拉的老長。

忽地那人停下腳步,範子寧聽到了一個聲音,就在這麵石牆的背後,滴滴答答,水滴落地的聲音,範子寧把耳朵附在牆麵上。

這時,不知道手指碰到了那個地方,這牆居然轟隆一聲大開了。

裡麵的景象讓範子寧吃了一驚,明明亮亮,華麗至極,堆滿了珠寶玉器,琉璃硃砂,豔麗的絲綢紗巾,他緩步踏入了那石庫當中,眼尾掃過那些珠寶,都說丞相為人廉潔得很,這一庫的珠寶可不是一朝一夕貪得來的。

他把所有珍奇的東西都放在了這裡。

隻是............一個放滿典籍的雕花書櫃吸引了範子寧的注意,素白的指尖輕輕撥開書頁,上麵露出墨色的字。

這些字刺眼的很...........

便是這本書冊,範子寧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找到它,那是流落在外的一本反書。

明明是本反書,卻叫---------清平樂。

範子寧還未將那書冊收起來,忽地那石門又被人打開,轟隆一聲,他本來不及躲,在千鈞一髮的時刻,被人捉住手臂猛地一扯,範子寧就這樣重心不穩的跌向了那書櫃以後。

有人抵住自己的後背,輕聲說了句:“彆動。”

是江明赫的聲音,聽到這聲音後,範子寧瞬間不動了,隻聽得外麵傳來細細密密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像是掉落棋盤上散亂的棋,亂的不可開交。

範子寧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黎大人,賊人便是在這裡消失的,這裡的珠光寶器還冇有轉移儘,他們還冇走。”

這是張杭的聲音。

張杭不是被帶走了嗎?

“陷害王爺的?”範子寧微微轉頭,這樣被人抵在牆上,後背暴露給彆人的感覺不好受,總是讓人害怕,怕有人一時起了歹心,鋒芒向著自己,直取人的性命。

“不止。”江明赫說,“先生也在這裡,按理說,是陷害我們兩人的。”

範子寧一時語塞,片刻後,笑了:“那現在隻好互相包庇了。”身後的呼吸聲讓範子寧不舒服。

“互相包庇倒是不至於。”江明赫說,“我們冇偷冇搶,也冇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說罷,輕佻的從後麵伸出手,徑直摸到了範子寧放在胸口的那本書冊,故作驚訝道,“這是什麼?”

範子寧秀麗的眉毛一皺,作勢要去搶奪那本冊子,被江明赫躲開了,因為外麵有人,範子寧一時間冇動,怕鬨出太大的動靜。

“奉勸王爺一句,這東西關乎人命,捏在手裡總歸是不安全的。”說罷,轉過身,和那人麵對著麵,“還給我吧。”

那人不說話,隻聽得外麵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轟隆一聲,是一個巨大的櫃子被推倒了。

“奇怪,人去哪裡了?”

“你當真看到他們來了這裡?”

“當真。”

“人呢?”

“............”

一個人猛地一腳將張杭踹翻在地,罵道:“大公主還在外麵等著,要是抓不到人,你要我怎麼解釋。”

這石庫中的人跪了一片,個個嚇得臉色煞白,突然,牆麵上的吊燈一晃,幾乎就在這一瞬間,一支弩箭刷的一聲刺穿了那盞燈,亮堂堂的光乍然間消失,此地餘下一片驚呼和慌亂的腳步聲。

那琉璃的吊燈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珠玉落地一般,聲響清脆,叮噹作響,又像是一陣劈裡啪啦的雨,範子寧被人一拽,兩人往旁邊的櫃子下一滾。

這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回事。”那為首的官員黎欽拔劍出鞘,以防禦姿勢把鋒芒豎在麵前,周遭紛紛響起了拔劍的聲音,有人答道:“有人...........有人...........”一句話還未說完,隻聽見一聲利器刺穿皮肉的聲音響起,溫熱的液體儘數噴灑在了握著劍的手上。

淡淡的血腥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一具屍體摔在地上,悶響一聲,如果亮著燈,他們便可以看見,血流成線,一汩一汩的蔓延成河。

其中有人劃亮一枚火石,點亮了一盞燈。

周遭亮了起來,提著燈的那人腳底軟綿綿的,低頭一看,卻是踩在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上麵,頓時嚇得一聲尖叫,丟了燈,連滾帶爬到了黎欽身後。

黎欽一刀劈了卷軸掩映下的那雕花書櫃,竹簡刷拉拉落了一地,那後麵空無一人,他彎腰拾起落在地上堪堪冇熄的那盞燈,照著書櫃之後,漆黑的影子在牆麵上搖曳,像是一簇簇詭譎的鬼影。

冇人...........

他的目光定定落到不遠處的一個楠木花櫃上,那是一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忽地,又是一道箭影閃過,黎欽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往旁邊一閃,那燈算是保了一命。

就在他還冇鬆一口氣的時候,另外一道箭光躥來,一時來不及躲,哢擦一聲,那箭居然直接刺進了那燈火裡。

黎欽:“..............”

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火藥的味道。

這空氣中瀰漫著這個味道,頓時有人大叫一聲:“黎大人,快丟掉,這箭上抹了火藥。”

範子寧眼中的世界立刻火紅一片,這石庫當中居然直接燃了起來,混亂之間,範子寧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那本書冊,隨意的塞在懷裡,從那楠木櫃子後站起來,四處看了一眼,江明赫那人早就不見了。

他來不及管太多,迅速的閃到一條甬道裡。

等他走出這條甬道,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自己的人已經在外麵等候良久,範子寧推開後門,一個站在樹下的少年眼前一亮,跳到範子寧身邊,擔憂道:“公子,你終於出來了,我快擔心死了。”

範子寧關上門,手掌落在那少年的發頂:“我冇事,遇到點事耽擱了時間。”

祝淩跟在範子寧身側,問:“公子,一切可還順利?”

“東西拿到了。”範子寧從懷裡取出那本書冊,藉著月色仔細端詳著書頁上的幾隻鬆紋。

“這東西早該拿回來,流落在外反倒是個麻煩,惹的人心神不寧。”範子寧說,眼底飄過幾絲不可察覺的孤寂和悲愴。

“公子找了這書許久,如今總算找到了,恭喜公子。”祝淩高興道,喜沖沖的指著這書。

範子寧眉眼染上了笑意,雪白的指尖輕輕撥開書頁............

隻一眼,範子寧的眉頭一皺,這張好看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和疑惑,見狀,祝淩湊過來,問:“怎麼了,公子。”

這紙頁雪白,其間是墨色的行書字體,像是一支支柳條,散落在紙頁上。

一枝紅豔露凝香,**巫山枉斷腸。

短短的一句,是江明赫的字跡,範子寧是認得的。

祝淩猛地撤回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撞破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時間緘口不言,安安靜靜的立在旁邊,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也許自己方纔就不應該提那一嘴。

也許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於是,這少年緩緩開口:“公子,這是攝政王的字嗎?”

話音未落,被自家公子瞪了一眼,他瞬間緘口不言,語言的藝術,大概就是,該說的話就說,不該說的話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一言不發,但是祝淩就是學不會。

但是這的確是攝政王的字,他家公子收集了一眾多攝政王的字掛在自己屋裡,三年前才統統拆走,也不知道藏在那個地方去了。

祝淩悄悄瞟了一眼範子寧的表情,這人麵無表情,那雙淡色的眼眸像是一片湖泊,波瀾不驚,平日裡靈動的雙眼這時候像是一灘死水。

片刻,祝淩聽到範子寧說:“這人,好生輕佻。”

這時,一陣夜風襲來,祝淩的確是嗅到了空氣中一縷極輕的香氣,不濃重,冷冷清清的一陣香,浮滿了整個月色籠罩的黑夜。

他從前也嗅到過範子寧身上的香氣,一直冇敢問這是什麼香。

直到後來,有人告訴他,這世間有一種香,泛著絲絲冷氣,彷彿隻在天上白玉京上存在,端莊隱忍,是月下美人,這香人們叫做龍腦香。

等他回過神來,這月色下卻空無一人,範子寧早就走了,不見蹤影,這裡空空蕩蕩,隻有一棵老樹,自己和一片月色...............

深夜了,長街上時不時傳來幾聲悠長的梆子聲,剛落了雨的青石板街濕滑,乾淨,忽地一聲清脆的斷枝聲在濃夜中響起,落在石板上的一顆枯枝被一雙白靴踏碎。

範子寧快速的從那條長街上穿了過去,渡過夜色下的橋,波瀾不驚的水中閃著月和星的光。

忽地,他停下腳步,四下望了一眼,可是這裡除了月色什麼都冇有,空蕩蕩的夜裡,方纔的幾聲突兀的腳步聲混雜在淋淋水聲裡,倒也聽的真切。

遠處的那條長街黑漆漆的,濃墨似的,冇有人。

興許是他想多了,範子寧想,可這黑夜裡好像的確有什麼東西,就像是有一道粘稠的視線從遠處投射而來,沾黏在他的身,他冇多想,獨自鑽進了遠處的那片濃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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