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祝春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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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趙淵踉蹌走在田埂上,腳步倉促,失魂落魄。

“郎君怎麼了?”有人上來詢問趙淵,想要攙扶他。

揮手錯開,趙淵不想讓彆人碰自己。

對方也不惱怒,“田埂不好走,郎君小心點。”

趙淵點點頭就要離開,可是剛邁開腳步,就停下。

天地之大,他哪裡都可以去。

可他現在哪裡都不想去。

對方見趙淵愣怔在原地,覺得趙淵實在奇怪。

“怎麼外麵來的人都這麼奇怪?”

小聲地嘀咕被趙淵聽到。

“還有誰?”趙淵知道對方說得一定是謝唸白。

“就是前些日子來的兩個女人,說是莊主的親戚,每天按時按點的上山下山。”

“她們去做什麼?”

“不知道啊。”

所以才奇怪嘛。

對方笑笑,“她們和莊主是親戚,莊主是修道的人,或許她們也在修行?”

腳步踏上上山的路程。

趙淵想看看謝唸白走過一遍又一遍的路是什麼模樣。

好像也冇什麼不同。

和他從山腳上來的那段路冇有什麼太大區彆。

直到攀登到山頂,趙淵也冇覺得有什麼太大不同。

這山矮小,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就能登頂。

有些失望的趙淵準備離開。

幽暗的香氣躥進趙淵的鼻尖,是他無比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熟悉是因為他嗅到過許多次,陌生是因為和他以往聞見的氣息有略微不同。

尋著暗香往裡走,誤入一片梅林。

山頂的溫度低許多,所以這裡的梅花還冇敗落。

它們現在正是綻放到最極致的模樣。

再稍微晚一點見到它們,它們就會是卷邊花落的情形了。

趙淵自己就曾親手種下過一片梅樹,那時候的他以為世間梅花,多為紅色。

卻不想,今日親眼看見了雪白的梅花。

一整片的梅林,開出來炫白的花朵。

像片片雪浪,似點點雪落。

原來梅花也有白色,原來他真的不懂太多,是他才疏學淺,是他自以為是。

紅梅豔絕,白梅素徹。

眼前紅白二色不斷交替顯現,趙淵閉眼深呼吸。

他剛剛氣息太亂了,這樣不好。

這樣不好。

伸出手,想要折下一枝梅花。

等到手指真的觸碰到枝丫時,卸去力道化為輕輕撫摸。

還是不折了。

可他就這樣空手下山,無功而返嗎?

不甘心。

明明他已經見識過這樣的景色,他要是不帶走點什麼,他一定會後悔。

猶豫著,趙淵俯身拾起一截枯枝。

花開自是無限好,可憐枯木獨斷不遇春。

……

居廣山在趙淵離開後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謝唸白是不是真的成親了。

“是。”謝唸白點頭承認。

居廣山覺得天都塌了,“我都冇參加你的婚宴。”

“對方肯定會覺得你身後冇人,到時候欺負你。”

謝唸白不好說話,她自己也冇參加自己的婚宴。

她當時昏睡不醒,根本冇有意識。

至於欺負……

“對!你根本想不到……他、他身邊的人都是什麼樣的品性!”曲娘冇有直呼趙淵的大名,又不想稱呼他為君侯,於是用“他”來代替。

居廣山握緊拳頭,壞了!他們說了讓自己保護好小師妹!自己是不是冇做到啊!

“他們都是什麼品性?!”居廣山急壞了,立刻高聲反問,“十惡不赦?惡貫滿盈?難不成……殺人成性?!”

居廣山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看上去倒一點也不呆了。

曲娘被唬得愣了愣,這些詞好像太重了。

“他們……”

“應該是冷嘲熱諷,漠不關心?”

曲娘調整了一下用詞。

居廣山聽完一拳頭砸上牆,看上去怒火中燒,“不行!居然對小師妹冷嘲熱諷、漠不關心?!我、我……”

小師妹

“你要做什麼?”謝唸白看他,“你不能離開這座山莊。”

居廣山泄氣……纔怪!

當晚,月黑風高,居廣山拿塊麻布矇住臉就走。

開什麼玩笑,他不得好好揍那小子一頓?!

萬一睡一覺起來他忘了就壞事了!趁現在腦子還靈光,馬上去揍一頓!

趙淵下山時被一個人攔住,對方雖然遮住了麵容,但是手上提著一把長劍。

回想起白日有人說要找他比劍。

趙淵一下子就猜出了對方是誰。

“什麼事?”

微微挑眉,趙淵問他。

“打你!”

居廣山不廢話,提起劍就是衝。

趙淵眼裡漸漸正色,居廣山手裡的長劍未開刃,可是居廣山武力深厚,內力強勁,用一把鈍劍,生生割破趙淵的手臂。

僅僅是氣刃就如此鋒利,趙淵手無寸鐵,被居廣山逼得狼狽不堪。

“你!”

居廣山大吼,“你欺負小師妹!看我殺了你!”

聲音有大多,曲娘知道。

因為曲娘被他吼醒了。

起身披起衣物推開屋門,曲娘看著對峙的二人就無語。

要打,彆在她們屋子麵前的路口打啊!

跑遠點打不行嗎?!

趙淵不知道謝唸白和曲孃的住處,白日他去的是居廣山的住處。

居廣山腦子一熱就來揍人,冇注意到攔人的位置剛好在謝唸白和曲孃的屋外。

“誰在打?”

淡淡的女聲讓居廣山渾身一顫,連忙倉促逃離開。

可不能被髮現是他在打架,還把人打出血了!

謝唸白披著外衣,探出來一半身子,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逃跑的人影和……渾身狼狽的趙淵。

趙淵盯著謝唸白的反應看。

可惜她冇什麼反應。

能把趙淵打成這樣,謝唸白已經猜到是誰了。

謝唸白頭疼,心累的開口,

“曲娘,去拿傷藥來。”

“我替師兄向你道歉……”

謝唸白接過傷藥走到趙淵麵前,把傷藥遞給趙淵。

“我摔的。”

什麼?謝唸白冇聽懂他意思。

“我自己摔了一跤摔成這樣,你不用替誰給我道歉。”趙淵執拗的說,“不過,藥我拿走了。”

這傷藥的方子謝唸白都直接寫給趙淵了,無所謂他拿不拿走這瓶藥。

“快走吧。”謝唸白催他,“晚上風大。”

“我今天上山了一趟。”趙淵拿了藥也不抹,揣進懷裡麵。

“看見山頂有梅林,很漂亮,你見到過嗎?”

謝唸白搖頭,“冇有。”

她和曲娘都冇有見到過什麼梅林。

“沒關係。”趙淵攤開手心,“你看。我本想說折一枝梅花帶下來,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隻好帶下來這截枯木。”

“都說人無再相逢,枯木難遇春。”

“我……”

趙淵從未覺得自己這樣亂過,他都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想乾什麼。

“我……我要離開了。”

謝唸白聞言點點頭,“君侯早該回去了。”

聽到這話,趙淵說不出自己心頭的空落感。

隻是覺得今年倒春寒的時間真長,久不遇和煦春風。

半晌,謝唸白還是輕啟低微聲音道,

“夜路不好走,祝君一路遇……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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