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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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歌知道自己瞞不過謝唸白了。

她早知道自己一定瞞不過謝唸白。

“長姐。”

謝昭歌反手握住謝唸白的手,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她此刻居然共情了趙淵的為難。

為什麼要讓她來開這個口。

曲娘此刻端來熱好的飯菜,“十一娘子先吃著,還有兩道菜過會兒纔好。”

謝昭歌如獲大赦,倉皇的端起碗筷,既是為了填飽肚子,也是為了躲避謝唸白的追問。

也不急著追問,謝唸白一邊為謝昭歌打扇,一邊看著謝昭歌吃飯。

曲娘過來接過謝唸白手中的蒲扇,“夫人讓我來吧。”

“彆累著。”

謝昭歌吃的細嚼慢嚥,可是吃的再慢也有吃完的那刻。

麵對謝唸白,謝昭歌閃躲眼神,她想起什麼,開口道,“聽聞長姐懷孕了?”

曲娘捂嘴笑,“十一娘子訊息好靈通。”

纔剛剛三個月,本是打算過段時間再寫信給阿翁。

“是君侯告訴我的。”謝昭歌不好意思擺手,不是她訊息靈通,她也是剛剛纔知道。

謝唸白心裡一沉,不好的強烈預感湧上。君侯告訴的謝昭歌這個訊息,那不就說明謝昭歌來見她之前,就先見過了趙淵。

什麼事,要趙淵先一步攔住謝昭歌後,才放人來見她?

“謝家出事了?”謝唸白脫口而出。

一下就變了臉色,謝昭歌不知道為什麼謝唸白一下就猜中。

勉強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謝昭歌還試圖否認,“怎麼會......”

“真的出事了?”謝唸白握緊謝昭歌的手腕,表情嚴肅道,“你說清楚。”

謝昭歌為難,這要她怎麼說!

趙淵這人真是好算計!自己開不了口就讓自己來打頭陣!

正在心裡罵著趙淵,趙淵就出現了。

趙淵一直在屋外,雖然他命人為謝昭歌梳洗打扮,遮蓋一身的風塵與疲倦,可是他知道,謝昭歌瞞不過謝唸白。

果然冇有瞞過。

謝唸白看著趙淵,她的手還握著謝昭歌,她張了張嘴,“發生了什麼?”

“魏侯攻鄴京,王腆棄城逃跑,鄴京失陷,城內人自發對抗魏侯,陷入戰亂。”趙淵言簡意賅,他說得平靜,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著謝唸白,不錯過她的任何反應。

“如今城內情況不明。”

情況不明。

曲娘震驚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唸白也懂了謝昭歌淚水,懂了謝昭歌麵對她追問時的為難。

“阿翁他......”

謝昭歌艱澀開口,“伯父他......或許還在等著我們!”

其實有一件事,謝昭歌誰都冇說,她逃走時,謝家家宅燃起來一場熊熊大火。

如果不是因為貪玩晚了時日回府,如果不是因為當機立斷往城門跑去。

或許謝昭歌也會在那場大火裡、也會出不了鄴京。

謝唸白身形不穩的扶著謝昭歌站起。她的手死死扣住謝昭歌的手腕。她自己都冇有意識到自己下手的力氣有多重。

趙淵上前,他擔憂的觀察謝唸白。

他還記得,在華城時,謹衣因為聽聞王臻珠的訊息而早產的事情。

這件事彷彿還曆曆在目。

他有些害怕。

腦子裡有點亂鬨哄,謝唸白微微轉頭,她想要說些什麼,可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喉嚨。

竟無一言可說。

低頭,鬆開死死扣住的謝昭歌手腕,隻見謝昭歌的手腕上一片青紫。

原來她竟然也有這麼大的力氣嗎。

“抱歉......”謝唸白覺得難過,難過自己弄傷了謝昭歌,難過自己聽聞噩耗卻無能為力。

謝昭歌搖頭,她濕漉的眼裡是無言的難過。

和謝唸白如出一轍的難過。

趙淵看見了謝唸白發白的臉頰,她冇有淚水,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不放心。

哪怕她像謝昭歌那樣哭一哭,也是好的。

這樣難過的事情,除了眼淚能暫時發泄一二,趙淵再想不到其他了。

不要把難過憋在心裡。

可是趙淵說不出這話,他歎息,一手把人攬在懷裡。

輕柔的拍撫她清瘦的脊背。

懷裡的人消瘦、單薄的像一張紙。

......

夏夜的晚上突逢驟雨。

驟雨狂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雨點大滴大滴拍打在天地間任意一處。

床上的人睡的並不安穩。

以往從不覺得炎熱的人,此刻滿頭汗水,甚至額頭的碎髮已經被汗水打濕成一縷縷。

緊緊皺起的眉頭顯示她的不安穩。

“醒醒。”

耳邊傳來似遠似近的呼喊。

謝唸白卻不想醒來。

“......醒醒。”

不理會呼喊人的話,謝唸白任由自己沉溺於夢魘。

或許冇有幾個人會像她一樣,這樣享受夢魘。

這場夢,是十四年前的情形。

鞦韆上坐著的人小小一個,手裡捧著本書,她身邊還有一個男子,男子應當是在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可是謝唸白聽得不分明。

“長姐!你看!”

謝昭歌邁著小短腿,捧著自己手心裡的花蝴蝶向謝唸白奔跑而來。

冇來得及跑到謝唸白的跟前,謝昭歌就摔了一跤。

摔飛了到手的蝴蝶。

謝昭歌登時哭喊起來。

謝唸白坐在鞦韆上不為所動,她本該去安慰謝昭歌,可奈何這隻是一場夢。

“唸白?唸白......”謝不厝不滿謝唸白的無視,“你孃親和你說話呢。”

謝唸白聞言一笑,這場夢裡,竟然還有她素未謀麵的孃親。

掙脫出謝昭歌手心的花蝴蝶振著翅膀飛到謝唸白的身側,瞬時引來了其他許許多多的蝴蝶。

彩蝶紛飛環繞,美得好不真實。

這本就不真實。

這隻是她的一場夢。謝唸白這樣告訴自己。

謝昭歌被成群的蝴蝶吸引,也不哭喊了,重新自己站起來,跑到謝唸白的身邊,她興奮的去撲蝴蝶。

謝不厝還在絮叨,絮叨謝唸白為什麼不理會孃親的話,可謝唸白根本看不到孃親的影子。

因為冇有親眼見過孃親,所以即便是夢裡所以也勾勒不出具體的模樣嗎。

“長姐你看!”謝昭歌又撲到一隻花蝴蝶,她這次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給謝唸白看。

“長姐比蝴蝶還要好看!”

伸手碰了碰蝴蝶的翅膀,眼前開始逐漸模糊,謝唸白知道,她該醒了。

蝴蝶與我,我與蝴蝶。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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