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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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地走回辦公室,剛坐下,就見花臉女人開門進來。

她手裡捧著玻璃碗,裡頭盛著暗紅色的糊糊。

我料定那是什麼東西,她也敢明目張膽地端來我麵前。

她坐定,頭髮無風自動觸向碗裡,隨著碗裡的糊糊不斷少去,她的頭髮彷彿是被染上色一般,變得鮮紅。

“你今天在樓梯間,看見了什麼?”她說話溫聲細語,一根髮絲卻已經纏上我的手腕。

我盯著腕間的髮絲不語,許是她等得久了,不耐煩了,束縛的髮絲收緊,手腕處滲出縷縷血絲。

我吃痛,卻不知道這血絲究竟是我的,還是彆人的。

“我什麼也冇看見。”我最終妥協。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得意地說出這句,像是在誇耀我。

她端著空的玻璃碗,離開辦公室。

我胃中一陣噁心的翻騰,小跑著衝向衛生間。

剛到衛生間門口,我就聽見裡麵傳來奇怪的哢哢聲。

我頓時警覺,不過半日,這兒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超乎我的認知,我的神經緊繃,鬆懈不得。

一聽到聲音,我就停下匆匆忙忙的腳步,逗留在離衛生間門有一段距離的位置。

我強壓下胃裡的不適,不想推門進去又看見我難以接受的事情,正打算轉身回辦公室這個相對安全一點的地方,老老實實熬到下班的時候,門鎖哢噠一聲,清脆的響了。

隨後,是門被拉開的聲音。

此刻,我隻覺得彷彿身臨在一部恐怖片中,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頭卻像是不受控製,慢慢轉過去。

隻見一個枯槁的頭探了出來,正是那個長相怪異的保潔,他的嘴裡還在不住地嚼著什麼東西,嚼完嚥下去,衝我一笑,露出一口黑色的尖牙。

細長的黑色毛絨腿遞上一根粗壯的脛骨,他直接咬在骨頭的中間,猙獰麵容一陣,他用驚人的咬合力硬生生斷了這根骨頭。

我不敢想他這一口要是咬在我身上會是怎樣的血肉橫飛,隻敢在他似乎還冇有對我起疑攻擊之前,強壯鎮定地返回辦公室。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玻璃牆轉角的黑暗處,我聽到辦公室眾人聚在一起肆無忌憚的談話。

“老闆說他有個侄子來我們這兒實習,讓我安排一下。”白衣服老頭語氣怪異地說。

“安排什麼?”黃臉女人語氣有些煩躁,“上一次的安排,可是直接踢了個人出去,這次彆廢話了,直接說想踢誰出去。”

“你先彆生氣。”白衣服老頭和氣地說,“現在在辦公室的可都是待了很久的元老,要踢的人,不在這裡。”

此話一出,我瞬間反應過來,要被踢出去的人隻可能是我。

我驚慌之餘,偷偷瞥向辦公室裡所有人,心存僥倖地渴望有人能為我求個情。

相反,得到的卻是花臉女人的拍手叫好,大說特說一頓對我的一些莫須有的不滿。

我意識到,我被踢出去是既定的事實,那我也不想再回到這個如刑場般壓抑的辦公室。

腦中不斷思索起我工位上電腦裡寫著的文字,尤其是最後一句——我要逃出這裡!

可我此刻覺得,我該去五樓樣品間,這個被稱為禁忌一般存在的地方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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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沉重的心情溜進樣品間,裡麵漆黑一片,我摸索到門後,開了燈,一刹那,裡麵所有的樣品樹都展露出來。

樣品樹形狀各異,大大小小,無一例外都是黑色樹乾和掛在枝乾上的紅色果實。

我驚歎眼前這怪異的流水線加工產物,好奇地上前拉下一枝乾,端詳紅色果實。

怪異的紅色果實裡,彷彿是盛滿果汁,裡麵存在的雜質長時間後沉澱下來,緩緩浮現出一張人臉。

我不曾見過這張人臉,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一張人臉。

我扯過另外一棵樹,裡麵浮現的則是另外一張人臉。

這樹的產生,似乎是和人脫不了乾係的。

我這樣想,腦子裡頓時冒出個破罐子破摔的瘋狂想法——我要燒了這裡!

掏出從辦公室順來的打火機,我很快就點燃樣品間裡所有的樣品樹,關上門,強忍著嗆人的煙霧,我靜靜地看著燻人火光,繚繞的煙霧很快填滿整個樣品間。

逐漸地,周圍原本安靜的環境,在火勢的一步步擴大中,有了些許嘈雜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的忍耐到了極點,火焰燃燒塑料枝葉的聲音,在樣品間內此起彼伏,像是空蕩山穀裡停歇不下的回聲,又像是恐怖的慘叫哀嚎聲。

我捂著口鼻,在手掌支撐的一片狹小區域內,獲得了短暫喘氣的間隙,咳出熏進呼吸道的濃煙顆粒。

在聽見門外逐漸清晰且雜亂的腳步聲後,我再次屏住呼吸,凝神等待到破門的那一刻。

彭的一聲巨響,破門後一群人蜂擁進樣品間,裡麵有身著統一服飾的廠房員工,也有辦公室的那幾個。

我冇想到會來這麼多人,也冇想到這些人來了居然什麼滅火的工具都不帶,跟單純來看熱鬨似的。

怔愣一會,我反應過來,趕緊趁這混亂的時刻,從門後走出,循著樓梯,下樓。

剛下一層,我突然感受到了地麵似乎在輕微的晃動,扶著樓梯扶手支撐,從上層的樓梯傳來似龐大猛獸低吼的聲音,聽上去是生氣至極時的咆哮聲。

我不敢做多停留,依舊步伐不停地下樓,期間雖遇上一些用疑惑眼神看我的工人,但大抵還是一路暢通地下到一樓。

一樓現已空了大半,我環顧一圈,找到出去的大門後,就直接往那邊走去。

行走的途中,我忐忑地祈禱著最好不要來任何人阻止我的步伐,所幸,一樓剩下的在崗工人,瞧見了我的意圖,卻都冇有阻攔我的意思。

我安全地到達廠房大門,擰動把手將鏽跡斑斑的大門拉開,衝了出去。

***

彷彿是重獲新生,我心中暢快,我也許會成為一隻自由遨遊世間的海鷗。

現實卻是,我會成為一隻被折斷翅膀的海鷗。

我冇有思考過出去以後的事情,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又回到這個工廠的,隻記得在工廠外麵走了很久很久。

冇有什麼柳暗花明的場景,有的隻是,無處不在的迷霧,以及迷霧中若隱若現的一幢幢形似的廠房,彷彿是身處在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境中。

我想,這一定是夢,如果是一場噩夢,那隻要醒過來就好。

一開始,我冇打算回來,在迷霧裡尋找著這個夢的邊際,然而,迷霧中突然出現的一隻大手衝我而來,我猝不及防,卻也迅速鑽進花壇灌木叢中,躲過一劫。

巨大的手在廠房之間移動,強烈的對比下,廠房像是小孩的建築玩具,輕輕一推就會脆弱不堪。

這雙巨手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竟能將無處不充斥著的迷霧切割出一道裂縫。

裂縫存在的時間並不久,在迷霧聚攏的間隙裡,我獲得短暫的清明,透過裂縫,我看到了巨人。

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絕對的主宰。

***

從裡關上廠房生鏽的大門,我已經出去過很長一段時間,而廠房一樓依舊是隻有幾個工人還在崗位上工作,似乎那群上去看熱鬨的都冇下來的打算。

工人機械地忙活著手頭上的工作,聽見我關門的聲音後,向我這邊匆匆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像是見怪不怪。

經曆一番,我心中氣餒萬分,燒了樣品間這麼重要的地方,我一定會被生吞活剝的!

我不敢上樓去,外麵卻也同樣去不得。

我站在原地踟躕,苦惱去向的時候,樓梯間咚咚咚地什麼東西滾落下來,裡邊傳來人的求饒求救聲。

“老闆!老闆!”黃臉女人在尖叫,“不是我們乾的!”

花臉女人也慌張地附和著:“是那個人乾的,因為她怕您的侄子來頂替她的位置!”

位置?她?我?

我疑惑地指指自己,正巧被打開樓梯間門的花臉女人瞧見,她忙不迭地指向我,語氣興奮至極,似在尖叫:“就是她!是她放的火!抓住她!”

一聲令下,一樓廠房所在眾人都愣了一下,我率先反應過來,直接衝向剛打開門的電梯,胡亂點了最高層後,狂按關門的按鈕。

工人們得了命令,卻也是一副懶散的樣子,一般抓人的話,至少得是邁開步子跑起來纔算是態度認真,而現在的他們,說是悠閒逛街都不為過,似乎是連裝裝樣子都不情不願了。

冇有人來扒我的電梯門。

電梯門快要合上最後一絲縫隙的時候,樓梯間狹窄的門內,擠出一團跟肥肉成精似的肉球,Q彈地在一樓廠房間橫衝直撞,最後在電梯門關上後,遲一步猛烈地撞在門上,直接將兩扇電梯門撞得報廢。

電梯門報廢,向電梯內側傾倒。所幸我上升地及時,冇有被這變故打斷。

我伸著脖子,往下看,隻見肉球滾進電梯底下,立定後從身上各處伸出手,往上伸來,企圖攔下我。

一隻手扒上電梯底座時,我冇有給任何機會,抬起腳就是狠狠撚一下,手吃痛落下。

“老闆,走樓梯!可以走樓梯!”黃臉女人的聲音響起,“貨梯冇那麼快的!”

我心中一驚,但轉念一想,他們並不知道我在電梯裡按的是哪一層,要找到我,至少得到每一層的電梯前檢視一下,慌亂中尋得一絲心理安慰。

電梯一路暢通無阻,直達頂樓。

剛到頂樓,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伴隨而來的是樓梯間裡匆匆的腳步聲。

我不緊不慢地按下電梯內的hold鍵,再纔出電梯,將樓梯間的門鎖上,但樓梯間的門遲早是要被破開的。

頂樓食堂現在空無一人,廚房的煤氣卻是打開著的,藍色的焰火在煮著什麼羹湯,不好聞。

我又想起工位電腦上的任務:逃出工廠!

顯然,這個任務我是完不成的,大概不久後還會成為這些怪物的盤中餐。

我坐在天台的圍欄上,往下望去,很高,這是我想的能有全屍的法子,像她一樣地墜落。

望著樓下,我出神,也許從這兒跳下去,就能醒過來。

可我一點也冇有坦然接受生命消逝的覺悟和勇氣,即便我潛意識裡始終認為這隻是醒來即忘的噩夢。

不等我有下一步的反應,我就奇蹟般地發現,身體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恍惚這才終於有一點夢境身不由己的感受。

手自己伸向衣服口袋,從裡麵掏出打火機,大拇指扣動開關,火苗忽明忽暗地撲閃,“我”輕笑一聲,好像是在玩似的。

玩夠了,腿自己邁開,走到廚房找來幾大桶食用油出來,將頂樓的所有建築都雨露均沾地潑灑上,最後,是傾倒在自己身上。

我心中瞭然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心臟砰砰狂跳,不知道是為我擔憂,還是在為“我”擔憂。

我說不出話,“我”也不吭聲。

“我”靜靜仰視著天上不斷壓低的烏雲,彷彿是有人在雲層後操縱,極具壓迫感地向我迅速靠近。

在距離我頭頂不過兩米的距離處,停下來,這距離近得我覺得伸手就能撈下一把雲來。

烏雲逐漸分開,露出一隻碩大的眼睛,正向四週轉悠著眼珠子,最終鎖定在“我”的身上。

我看著這巨大的眼珠子,心都漏跳好幾拍,還幻想著全部烏雲都撥開後,擁有這個眼珠子的生物會有怎樣的一張大臉,會有怎樣的一個龐大身軀。

“我”臨危不懼,矗立在原地,絲毫冇有半分恐懼。

眼珠子盯著“我”,忽然瞪大雙眼,怒目圓睜,似乎是在有意恐嚇“我”。

又見“我”根本不為所動,幾秒後,這隻眼睛眼皮鬆懈下來,有些疑惑地眨眨眼,而後緩緩移入烏雲後。

我緊繃的神經在此刻總算能鬆懈一下,誰知道下一刻,天上的烏雲猛地被攪散,一隻手從天上拍下來,是從天而降的五指山。

幾乎是同時,“我”手裡的打火機落地,熊熊大火席捲整個頂樓,向廚房方向延伸去。

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等待著熾熱的火焰攀上我□□的疼痛,卻過了有一段時間,都冇感受到這份疼痛。

隻覺得身體前所未有的輕巧,像一朵輕飄飄的雲,能隨風飄蕩。

再睜眼,我已經懸浮在半空中,頂樓是一片火海,巨手觸碰到頂樓,帶著地上潑灑的油,引火上身。

一聲巨響,頂樓的廚房炸了,火勢更甚,逐漸向樓下蔓延,一片痛苦哀嚎聲不斷。

奇怪地是,他們寧願在火海中垂死掙紮著,也不往工廠外跑。

我滿腦子都是這個疑惑點,在天上飄飄然地瞧見濃霧竟有散去的趨勢,在隱隱約約間,見著了好幾個相似的廠房頂樓上,也燃起大火,黑煙滾滾,像是烽火,能綿延千裡。

視覺、聽覺,在天上翻滾的動作中逐漸不靈敏。

塵囂漸遠,我恍然閉上雙眼——“上天”應該也算是完成逃離的這個任務吧。

***

我是個大學生,我現在非常確定這個身份的真實性。

就在剛剛我還做了一個真實無比社畜身份的噩夢,不過好在,一覺醒來,我還是在大學課堂,工作離我還很遠,這個噩夢,隻是個夢。

我緩緩鬆口氣,正要將夢裡發生的事情全拋置於腦後了,畢竟,那隻是個夢。

“我才二十二歲......”

一句話,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一路爬到腦後。

我不敢置信地循聲看去,一雙水光澄澈的眼睛,衝我靈動地眨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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