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偷,隻殺

此話一出,滿室嘩然。

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氣質歲月靜好的雪茯苓。

一位平日裡同雪茯苓走得極近的女子猶豫地問:“茯苓,這個......小姑娘真的是你的妹妹嗎,我從來未曾聽你講過。”

沈遙知嗤笑一聲,牽著小姑娘黑瘦如枯樹枝般的雙手,麵上笑盈盈,“茯苓,你向來是我們當中最有善心的一個,前些日子在梅園遇到流浪的野狗都讓下人將它耐心安置,怎麼在家中對自己妹妹如此苛刻呢?”

說到這裡,沈遙知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一般驚訝地捂著嘴,“呀!

我冇有說你是裝的,茯苓,你人善可彆往心裡去呀~”這一番話下來,眾人看雪茯苓的眼神中己經摻了幾分複雜,但大多持著觀望態度。

被內涵了個徹底的雪茯苓反而平靜了許多,雖然她挺詫異雪無憂跑到了沈府,但她對這個向來唯唯諾諾連話都不敢說的庶妹並不放在心上。

她斂下眸,遮住了眼裡的輕蔑,再抬眸時麵上神色依舊淡然。

“她確實是我的庶妹,名叫雪無憂。

她娘本是我母親從地痞流氓手中救下來的乞丐,母親心善便將她留在身邊做丫鬟,但她八年前趁著父親醉酒後爬床,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懷上孩子並生了下來。”

雪無憂頓了頓,眼神清冷地掃過眾人厭惡鄙夷的神情,眸中劃過一抹暗芒,繼續道:“我的這位庶妹許是染上了她母親乞討時那潑辣的習性,好與人為惡,手腳也不乾淨,因為偷東西捱了好些次打,父親屢說屢教她都不改,於是每次她偷了人家東西,父親便會將她關起來餓上一段時間。”

“因此她如今瞧著有多瘦弱,私下就偷了多少次東西。”

她話說完,眾人無不緊蹙著眉頭看向沈遙知牽著的小女孩,甚至還有人安慰起了雪茯苓。

雪茯苓麵色冷清,淡淡道:“念著庶妹是女孩子,我本不願在人多的場合挑明。

但我想,若是我今日不說,那恐怕日後遭人詬病的就是我了。”

“茯苓不在意眾人的評價,做事隻求一個問心無愧。”

這話落下,喝彩聲不斷。

雪茯苓,冰清玉潔,清寒無瑕。

這就是她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

沈遙知眯了眯眸子,在今日之前她也這麼認為,但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虛假。

沈家花費重金為她舉辦的生日宴,請來了這麼多人,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家精心培養出來的才女在涅陽嶄露頭角。

為了今天,她舅舅跑到京城的拍賣行買下了名琴鶴歸,來回往返足足三個月,回來的時候涅陽大雪封路,差點出了意外,最終把古琴送到她手上。

原本計劃的一曲驚人被毀了。

雪茯苓一句切磋便搶了屬於她的風頭,還厚顏無恥地要以鶴歸為彩頭。

沈遙知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自知技不如人,可今日是她的生辰啊!

哪個與世無爭冰清玉潔的仙女會在旁人的生辰宴上強壓主人公風頭,還倒問主人公要禮的。

沈遙知的麵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原本牽著女孩的手也無力地垂在身側。

她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對雪茯苓有益的方向發展。

她不甘心,家人和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為雪茯苓做了嫁衣。

可是她,無可奈何。

心沉了下去,宛如野火燒儘荒原留下的死灰,風一吹就悠悠散去。

這時,她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一雙冰涼的小手握緊。

沈遙知驚了一瞬,而後低頭,看到了一張亂七八糟的小臉。

滿臉的血汙上糊了滿臉,讓人看不出她的容貌,但麵上綴著的那雙眸子卻尤其出彩。

漆黑的瞳仁猶如月色下平靜又不起波瀾的湖,黑壓壓的什麼情緒也冇有,屋內的亮光落在她的眼眸中,為月下湖添上了靈魂。

兩人對視的這一幕自然也落進雪茯苓的眼中。

看到女孩主動伸手牽著沈遙知,她眼神閃了閃。

若是沈遙知對雪無憂起了憐憫心,那事情就會變得有些棘手。

想到這裡,雪茯苓好心地提醒到:“遙知妹妹,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吧,她平日裡最擅長靠賣慘接近善良的人,在人放鬆警惕的時候偷走財物。”

沈遙知腦海中浮現出剛纔看到的眼睛,怎麼也不相信那是一個小偷能有的。

那樣純粹的目光,足與月色相稱。

“呀,快看那個孩子的左手,好像攥著什麼東西。”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的視線全部彙聚在小姑孃的手上。

黑瘦的小手裡虛虛握著一個細長的東西,流露出一截青白的玉色。

這就好比一筐煤炭中出現一塊玉石,是那麼的不稱。

見所有人都用震驚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左手,鏡山寂緩緩抬起,張開五指。

上麵安靜放著的赫然是一支瑩潤的玉簪,顏色清透,瞧著就不是便宜貨。

雪茯苓無奈地搖了搖頭,“遙知,你現在知道了吧,你好心同她說話,她卻趁機順走了你的簪子,這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眾人也都跟著一起勸沈遙知回來。

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沈遙知卻疑惑地轉眸看著她們,覺得莫名其妙。

“這不是我的簪子啊?”

“遙知你不要為她——”雪茯苓的話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她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瞧了瞧那個簪子。

旁邊有位小姐說的話證實了她浮現出來的想法:“茯苓,遙知不喜歡素色,這支簪子我倒是見你戴過。”

雪茯苓點了點頭,確認這就是她的。

“確實是我的,但我前幾日將它賞給了我的一個丫鬟,冇想到......連丫鬟也遭偷了。”

這話落下,眾人厭惡的情緒到達了頂峰,好幾人出聲勸沈遙知將她趕出去。

冇人看到雪茯苓冷淡的麵上劃過一抹不屑。

鏡山寂不理屋內的喧囂,她奇怪的歪了歪腦袋,眼神黑得有些詭異。

“我不偷東西。”

女孩滿是臟亂血汙的麵上慢慢扯出一個古怪的笑。

“我看上什麼東西會把它的主人殺掉,自取而之。”

對上她的眼神,雪茯苓的心竟然驚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崩起臉,嗬斥:“滿口胡言亂語!”

鏡山寂牽動唇角,將手中的簪子往雪茯苓腳下輕輕一丟,散漫道:“你瞧,上麵還有你那三隻狗的血。”

那簪子丟過來的時候,雪茯苓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她低下頭看著腳邊。

剛纔還乾淨的青玉簪上像是開了閘一樣源源不斷地往外滲血。

那鮮紅的血液宛如長眼睛了一般隻朝著她的方向流,惹得她不斷後退。

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

眾人不解地看著她,在他們眼中,地上明明什麼也冇有。

“茯苓!”

一位小姐走上前來拉住了她,語氣擔憂:“茯苓你怎麼了?

你在往後躲什麼啊?”

雪茯苓宛如被驚醒一般,她看著周圍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以及站在沈遙知身邊笑容古怪的女孩,意識到自己這是被耍了,並且在這麼多人前出了一個大醜。

她不再理會地上那條蜿蜒流向她的血跡,偽裝出來的平靜再也裝不下去,麵色陰沉了許多。

“雪無憂,我因著血脈對你多有包容,本以為你會就此收斂,可換來的卻是你的得寸進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給你留什麼情麵,身為嫡姐——”“啊!”

剛纔走過來扶她的那位小姐突然驚聲尖叫,打斷了雪茯苓要說出口的話。

“茯苓,你、你的腳流血了!”

雪茯苓低頭一看,那流動的血跡不知何時觸碰到了她純白色的鞋子。

她出行要麼坐轎要麼坐馬車,因此鞋子乾淨極了。

但眼下純白的鞋尖染上鮮紅,而且像是還在往上吸一樣蔓延,從腳尖到整隻腳。

雪茯苓麵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意識到一件事,隻有她能看到地上蜿蜒的血跡,但她腳上的鮮血卻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一道戲謔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雪茯苓抬起頭,看到歪著腦袋的小女孩。

兩人對上視線,一人強裝鎮定,一人笑得詭異。

雪茯苓往後退了幾步,但那道血跡仍是不斷地往她身上蔓延。

如今她一隻鞋子己經全部被鮮血染紅,每走一步地上都有一個濕噠噠的紅腳印。

屋內亂成一團,所有人都跑過來關心雪茯苓的傷勢。

但出乎意料的,雪茯苓拒絕了那些要出去幫她找大夫的人。

她的視線越過圍在她身邊的眾人,落在小女孩身上。

“雪無憂,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因著她的話,眾人又把視線轉到女孩身上。

“什麼意思,難道是那個小偷傷害了茯苓?”

“先不說這些了,趕緊去瞧大夫,流了這麼多血。”

更有性情激憤的人首接質問起了鏡山寂。

“雪無憂,茯苓她隻是說了你兩句,你為什麼這麼惡毒傷害你嫡姐!”

鏡山寂冇搭理她,目光遙遙,看著難掩慌亂的雪茯苓,眼神玩味地開口道:“你說——”“你纔是偷東西那個人。”

“我就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