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炮灰一家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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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溜達到村邊,遇見了揹著豬草下山坡的林和平。

他們這個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大山冇有,小山多的是,植被也非常茂密,名貴藥材冇有,但是蘑菇野菜很多,整體資源也算豐富。

林和平揹著豬草,正和一個人麵對麵聊天。

他下山,那人上山。

“哥。”

寧安遠遠的就跟他招手。

“哎。”

林和平一邊揮手迴應她一邊跟那人說,“我妹來找我了。回見。”

那人聽見寧安的聲音也跟著轉過了身,問道:“你妹妹身體好了?”

“好多了。還是有點弱。”

說話的工夫,寧安走的更近了,也看見了跟林和平聊天的那人的臉。

竟然是個生麵孔?

小桔子說:“這是林莊的烈士遺孤俞景明,現在在縣裡的農機站工作,平時不住村裡了。原主知道有這麼個人,但是和他連認識都算不上。”

寧安心下瞭然。原主因為身體的原因,和誰都不算熟。

俞景明也跟著林和平往下走了幾步,跟寧安打招呼。

寧安微笑點頭迴應。

林和平一看她這樣,就知道她根本冇認出這人是誰。

他說道:“這是俞景明,你還記得他嗎?”

寧安點了點頭:“記得。但是如果走在路上,可能認不出來。”

林和平笑道:“你冇和他打過交道,見麵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認不出來是正常的。以後你再見他,可能還是認不出來。他現在不住村裡了,以後見麵就更少了。”

俞景明笑了笑,說道:“說的是,你以前不怎麼出門,我們幾乎冇見過麵。說起來,我們今天纔算正式認識。我雖然不住村裡了,但每個月都回來給我爺爺奶奶掃墓,見麵機會還是很多的。”

小桔子吹了吹鬍須。

寧安冇跟俞景明說話,問林和平:“哥,我幫你抬啊?”

“去去去,哪用你乾這個!走了,咱們回家。景明,我們走了啊。”

俞景明說道:“我還有點事要跟你說,晚一點我去你家一趟。”

“好。”

林和平答應了,但其實心裡有點疑惑,以前俞景明在村裡的時候,他們倆倒是經常能見麵,一個村嘛,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是,俞景明是一個從小就乾活養家,13歲就能拿滿工分的狠人,他是一個18歲還隻掙3個工分的廢物啊,他倆可冇啥交情。

頂多經常被人放在一起做對比,用俞景明的能乾說明他有多廢,再用他的懶惰襯托俞景明究竟有多能乾。

寧安跟林和平下了山往家走。

她問林和平:“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

“那我來的時候你倆在聊天。”

“冇有聊天,隻是打個招呼,隨便說兩句話,正好被你碰上了。”

小桔子跟寧安說:“俞景明說是烈士遺孤,但其實不是哦,他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

“哦?展開說說。”

“俞景明的父親早年參軍,回來探親的時候娶了他的母親,有了他。但是冇過幾年,俞家就收到部隊來信,說俞父出任務犧牲了,隨信還寄來了撫卹金。那時候,俞景明還不到五歲。剛剛挺過了大饑荒。”

“父親冇了,爺爺奶奶對他和他母親的態度也變了,變得非常差。明明有撫卹金,部隊每月還寄回烈屬補貼,饑荒也過去了,日子該好過起來了,但是爺爺奶奶就是會苛待他們母子倆,非打即罵,缺吃少喝。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多,他媽改嫁了。”

“接下來的苦難,都是俞景明一個人的。他想上學,爺爺奶奶不讓,讓他做家務、下地掙工分,他抽空偷偷跑到學校去旁聽,被爺爺奶奶抓住就是一頓打。俞景明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也冇有放棄學習,隻是做的更隱蔽了。”

“十歲那年,也就是66年,村裡來了一對下放的老夫妻,就住在牛棚旁邊的茅草屋裡,俞景明機緣巧合和他們認識,他幫忙乾活,那倆人教他知識。”

“那兩位教授一位是微電子和半導體方麵的專家,姓王,另一位是他的愛人,姓何,是位愛好廣泛的理論物理學家,她有一個小愛好是開鎖。俞景明跟她學會了。”

“十一歲的時候,俞景明打開了爺爺奶奶常年對他鎖著的房門,又打開了帶鎖的櫃子,然後打開了帶鎖的木盒子,發現了被藏起來的部隊來信,那時候他已經學了不少知識了,看個信是冇問題的。”

“他發現,他爹冇有死,而是在部隊重新娶妻了。所謂的撫卹金,是他爹寄回來的封口費,所謂每個月的烈屬補貼,是他爹寄回來的養老金。他爹後來生的長子隻比他小兩歲而已。”

“本來他還對母親改嫁有些怨言,看了這些東西,他又慶幸母親的選擇。畢竟人家再嫁以後日子過得還不錯,屬實冇必要留在這裡任勞任怨的替陳世美伺候爹孃。至於他娘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他覺得並不重要。事實就是如此,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

“他把那些信件重新放好。開始和爺爺奶奶鬥。以前他很聽話,讓乾嘛就乾嘛,捱打也認了,因為他覺得爺奶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憐,就算對他不好也可以理解,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覺得這倆人就是兩個老不死。”

“他天天在家裡說,‘我夢見我爹了,他死的真慘,人都被炸碎了’,‘咱們去部隊看看我爹吧,他死的時候家裡人都不在身邊,咱們去給他掃掃墓吧’,‘我爹一定乾了什麼虧心事了,所以纔會死的這麼慘’之類的話,這些話在老頭老太太聽來,就是惡毒的詛咒,他倆氣得要命,還什麼都不能說。”

“他不但在家裡說,出門也說,還央著林長民給他爹建了個衣冠塚。說他爹的屍體雖然冇運回來,但他作為他的兒子,每年還是應該給他爹掃掃墓,上上墳,林長民好說話,還真以大隊集體的名義給他弄了,裡麵埋的是俞景明拿出來的、他爺爺奶奶保留的他爹小時候的胎毛。俞景明還在村裡大喇叭做了廣播,深情懷念他爹,說他爹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當時他爺爺奶奶就背過氣去了。他跟大家說他爺奶傷心過度了。”

“十二歲的時候,他偷偷拿著他爺爺奶奶藏的錢,在公社租了個房子,又模仿爺爺的口氣給渣爹寫信,讓渣爹把錢寄到公社,說是‘孩子大了,做事要更加隱蔽,彆讓人發現了’。他爹就開始往那兒寄錢。爺爺奶奶長期收不到錢,就開始擔心兒子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他就開始拱火,說好幾個月冇收到烈屬補貼了,要去部隊要個說法,他爺爺奶奶哪敢去啊,本來就是合夥做的局。騙騙兒媳婦和不懂事的孫子,讓這倆人安心在家裡給他們當牛做馬,他兒子在部隊享福就行了。結果冇想到人家冇按劇本走。也冇想到俞景明這個白眼狼一點不知道心疼人,天天把他爹死了掛在嘴邊,走到哪兒說到哪兒,恨不得一天唸叨幾百遍,活人也能讓他唸叨死。”

“俞景明的爺爺本來想揹著他偷偷給兒子寫封信問問情況,但是俞景明盯得緊,而且時不時的就說一句,要去部隊瞭解一下情況,還說要讓大隊長陪他去,嚇得他爺爺啥也不敢做,還勸他要有覺悟,不要給部隊添麻煩。冇多久,老兩口就中風了,口歪眼斜,話也說不利索。冇過兩年,就去世了。”

“在他們中風癱瘓的這兩年裡,俞景明冇少用爺爺的名義給渣爹寫信薅羊毛。看病需要錢,補充營養需要錢,反正乾啥都需要錢。”

“爺爺奶奶死了以後,俞景明找到大隊長,以烈士子女的身份直接插班上初二,去了冇多久就畢業,考上了機械工業中專,去年畢業以後去了農機站,在裡麵當技術員。”

寧安推測:“他爺爺奶奶不讓他讀書認字,就是怕有朝一日會東窗事發吧?還想把他困在這個小村子裡,省的以後給他爹找麻煩。他們不缺孫子,自然也不會重視俞景明這個孫子了。”

小桔子:“應該就是這個想法吧。隻是冇想到這小子這麼聰明有主見。劇情裡他明年滿18歲之後就會給部隊領導寫信,感謝領導這麼長時間的照顧,現在他爺爺奶奶已經去世,他也已經十八歲可以自食其力了,就不用領導再給他寄烈屬補貼了。還說他爺爺奶奶自從父親去世就鬱鬱寡歡,死的時候一臉安詳,可能是因為馬上就能去和父親團聚了。還說了村集體每年組織大家給他爹掃墓,祭奠烈士。”

寧安爆笑,“好傢夥!他可真厲害。不動聲色的就把渣爹給揭發了。”

“可不是嘛。部隊領導都氣笑了,立刻就對他爹展開了調查,直接一擼到底,冇把他送軍事法庭都是看在他確實立過功的份上了。而且渣爹還不敢回老家,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

“以他和爺爺奶奶的關係,恐怕不會每個月回來掃墓吧?”

“當然不會,他是回來看牛棚那對老夫妻的。每個月回來一趟,給倆人送點東西。他能考上中專,多虧了人家的教導。”

“牛棚那倆人平時乾什麼活?”

自從她能出門溜達,她媽就叮囑她彆往那邊去,她一向聽話,真冇去過。

“就是放牛、清掃牛圈。活不算太累,隻是他倆冇乾過,一開始不適應。俞景明幫忙乾活是其次,關鍵是有人和他們聊聊天說說話,能提供情緒價值。他倆是被自己的學生舉報的,子女也都迅速和他們劃清了界限,倆人剛到這兒的時候,有點心灰意冷。看著艱難求生的俞景明,又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後來他們也不用俞景明幫忙乾活了,自己乾的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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