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6 一巴掌糊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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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重要還是家重要?”

“當然是性命重要,不過壯士要拿,小女子又豈敢不給。”

謝霆哼了一聲道:“你迷惑矇騙少女,害人無數,罪不可赦,不過眼下還不是你填命之時,待得剷除青蓮邪教,再取你性命不遲。”沙麗聽得謝霆饒恕性命,卻無一絲歡喜之意,道:“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無論如何贖不了罪,唯一心願,便是求得死於壯士手下。”

她目光下垂,神情洽靜,對生死不再看重。嶽海青入極樂聖地前對她說的話語,當時聽著雖甚是憤怒,可自謝霆出現後,心有所掛,終得從對黃騰的強熱崇拜、熾熱愛戀中抽身而出,以平常人的眼光來審視青蓮教,漸覺其行其為邪氣深重,再回想嶽海青的話,忽如轟雷貫耳,字字珠璣,當場幡然悔悟,決心脫離青蓮教。

謝霆道:“隻要你將功補過,我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你現下把青蓮教的事都跟我詳細說說。”沙麗來了精神,嬌聲道:“請壯士到屋內一坐,小女子徹上一壺清茶,壯士邊品邊聽我細細道來。”謝霆一揮大手道:“不必,便在這梧桐樹下即可,我是光複教的血手鬼差謝霆,殺的人比你害的人還要多,並不是什麼壯士。”

沙麗朝他一笑,自顧自道:“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剛纔落下這許多葉子,可真應了香山居士白樂天的詩意。”幽幽歎了一口氣又道:“我爹爹栽下的這棵梧桐樹,伴我成長,隻可惜過去多年,始終未能引來一隻鳳凰。”

謝霆知她意有所指,道:“凡夫俗子,不該追求華而不實的物事,表麵越是完美無瑕的東西,內裡說不定越是肮臟惡毒。”沙麗道:“壯士說得不錯,隻可惜少時無人跟我講這個道理,迷迷糊糊便入了歧途。”語氣蕭索,似是含有無限悔意。

謝霆道:“有的錯可以一錯再錯,有的錯一旦錯了,再無挽回的餘地。”指著圖畫上自己的畫像道:“畫得還挺像。”沙麗臉上泛起紅暈,將畫軸收起,道:“我是閒著無聊亂畫的,彆介意啊。”

謝霆道:“不介意。青蓮教的事,請你說說罷。”沙麗坐在石凳上道:“其實我對青蓮教瞭解也不多,入教十餘年,一直都南昌城,那兒也冇有去過。隻知青蓮教壇設於大理無量山蓮花園,教主黃騰以下設左右護法及十長老,適才的安婆婆與寧婆便是十長老中排行最末的兩位,長老再下一級便是法師,法師以下是各堂堂主。”

謝霆道:“黃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沙麗道:“我從來冇有見過教主,他已然有三百歲年紀……得他寵幸的女子,可以長居極樂聖地,擁有和教主一樣長生不老的能力……極樂聖地裡冇有壓迫欺詐,冇有貧富不公,也冇有病痛折磨,男女平等……”關於教主黃騰,沙麗知道的並不比謝霆多,隻知道他是一個曠世美男子,誤入青蓮教,一半是因對他著迷深陷,期待有一天能得他的青睞,一半是因為對人人平等的極樂聖地的嚮往。

謝霆搖了搖頭,心想世人多受矇騙欺瞞,盲目篤信以炫麗言語烘托營造出來的美好事物與華麗夢境,殊不知已然落入了圈套,可悲可歎!青蓮教的危險在於它異常低調,不為世人所知,從不引起官府及武林俠義道的注意。

光複教意欲吞併中原武林,轟轟烈烈,大肆殺戮,最終引起中原武林的同仇敵愾,聚而殲之。青蓮教則暗藏俗世民間,不聲不響,害死的女子、破壞的家庭不計其數,論罪惡大小,甚於光複教、神風教百倍千倍。

沙麗言語有條有理,思維清晰,舉止大方斯文,能文能武,見聞學識也算廣博,實在可算得上是一位才識容貌卓絕的女子,可即使是她這樣的人,麵對青蓮教編織出來的謊言、精心營造的幻局,竟也是無力抗拒而落入陷阱,無絲毫懷疑之意,其誘惑矇騙的手段卓有成效,可見此教派組織十分嚴密,分工明確,若不剷除,遺害必巨。

謝霆想起在極樂聖地裡遇見的付芳、佘欣苗、夏柏芝、石上花等女子,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女子,本有大好前程,因黃騰而無故喪命,實在是可惜。沉吟一會,將極樂聖地裡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對沙麗講了出來,沙麗靜靜聽完,一聲不響,似乎早有預料,過了一會兒才道:“自聽了海青妹妹的說話,小妹已對青蓮教起了疑心,因此聽壯士的所述,不覺絲毫驚訝。”

謝霆道:“沙麗,我現不殺你的原因,其中一個是希望你能以青蓮教過來人的身份,去揭穿青蓮教的陰謀虛偽,讓世人清楚明白其罪惡。”

沙麗又是一段長時間沉默,道:“青蓮教對於阻撓本教發展的人物,若不能以金錢、美色收買,又抓不到其把柄,那便隻好覓機剷除,剷除手段不光有暗殺,還有患病、意外、失蹤、溺水、調離等不露絲毫痕跡的手段。而對叛教的人,教內高層更絕不姑息,適才你也看到,安寧兩位長老武功如何了得,小妹那有一絲抵抗的餘地,若不壯士恰好也來,我這時……這時……”說到這裡,沙麗停下口不說。

謝霆點了點頭道:“那你怎麼不躲起來?”

沙麗突然臉上掠過一片紅暈,神色變得忸怩,便如十六七歲的少女見到愛慕已久的男子一般,低頭低聲道:“小妹不想躲藏,隻因我……我想再……再……”

謝霆聽她吞吞吐吐,問:“想再什麼?”沙麗抬起頭來,鼓起勇氣道:“想再見得壯士你一眼。”謝霆一怔,她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不躲藏,竟然是為了見自己一麵?笑道:“那你現在已見著,可以躲起來了吧。”

“可是如果我躲起來,那便不能揭穿青蓮教的真正臉目。”

青蓮教強大異常,沙麗一個弱女子與其對著乾,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當下道:“青蓮教正當旺盛,氣數未儘,與其無謂送死,還不如保留有生力量,等待良機。”

問起青蓮教南昌分堂慶隆園之事,沙麗道:“薛堂主死後,分堂教眾已作鳥獸散去,教內最近從漢陽調派一個姓莊的堂主過來(此人後來被周蒼設計一刀斬殺),重新召集舊部,以圖重建南昌分堂,但因為慶隆園已然暴露,她們另擇據所,至於具體在哪裡,小妹不知道。”謝霆道:“無量雙姝冇能完成使命,日後必定再來,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二次三次,你現在就去收拾細軟,離開南昌城,找個地方躲起好好生活罷。”

“壯士,請讓小妹跟著你,照顧你的起居生活……”

話未說完,謝霆身形晃動,一眨眼間已然消失在眼前。沙麗追上幾步叫道:“謝壯士,謝壯士……”

謝霆離開沙麗居住的小院,行走於幽暗街頭,心中還在想著青蓮教的事。“擒賊先擒王,趁著黃騰修煉未成,該儘早除去他纔是,否則越往後便越艱難。”又想:“不知逸航兄弟在那,如果能約上他,去無量山青蓮教總壇闖一闖倒是無懼,若可將什麼左右護法十大長老殺得個七零八落,黃騰失去左膀右臂,其危害性亦會大大降低,就算再害人,也隻是百十個這樣的量級,成千上萬那是絕不可能。”

不幸的人有各自不幸的理由,痛苦的人亦有各自不同的理由。盲從,是世間絕大部份人共有的一個弱點,很容易受到彆人行為、思想的影響,這種弱點是普遍存在的。例如曆史上一呼百應揭竿的起義者,起義初起時,參加的人並不多,但後來隨著參加的人數愈來愈多,身邊的人都陸續加入起義隊伍,有多少人能抗拒這種從流之性?回到青蓮教上,隻要有人說青蓮教好,有人加入青蓮教,毫無疑問會影響到一部份人,這一部份人,她就會認為青蓮教是好的,加入青蓮教是正確的,而當她看得更多人入教,便愈加篤信青蓮教,蜜之迷戀。

有愚弄,就有反抗,有邪惡,也必然有正義,這個世界,從來不乏挺身而出的英雄。

謝霆想著想著,突然豪氣頓生:“眼下既不能會齊逸航兄弟,自己孤身一人前去大理無量山會一會她們又如何?隻是眼下須得等上海青這小妞子。”

於家中等了數日,始終未見嶽海青到來,心想與其閒著,不如去逸航家中看看,說不準他便在故居隱居。說去便去,長垓鎮此去不遠,不出兩個時辰,謝霆已站在李逸航的屋前,隻見大門緊鎖,問兩旁的鄰居,得知他已有多個年頭未回,略感失望,便在鎮上買了元寶蠟燭香,先去母親墳前拜祭緬懷,再至大良山李開商父婦(李逸航父母)的合葬墓前燒香,暗想好人都活不長久,伯父伯母是這樣,孃親也是年紀輕輕便上了天堂,偏偏家中的糟老頭子身體健康,無病無痛,似乎還有甚長年頭可活。

時至今日,謝霆仍然對父親滿肚子的怨恨,謝賢每回見他,總是嘮叨抱孫子的事,謝霆總冇給好臉色給父親看,看著他日漸失望的神色,心中竟然還有一絲絲複仇的快意。

回到家,謝賢迎了上來,神秘兮兮地交給他一隻黃色錦盒,謝霆隻覺眼熟,打將開來,兩隻晶瑩剔透的紅玉鐲子映入眼簾,問父親道:“是聚玉軒老闆娘送來的?”謝賢點了點頭道:“是,霆兒,爹爹瞧沙姑孃的神情,似乎對你挺關心,不然怎會送你如此貴重的禮物?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嶽姑娘既然暫時未能回來,這個沙麗容貌人品還過得去,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畢竟她年紀也不小,隻要爹爹找媒人去說媒,包定能成。”

謝霆哭笑不得,道:“爹,你是不是想抱孫子想瘋了,沙麗是什麼人什麼背景你不清楚嗎?還人品不錯!娶回來,隻怕謝家的長輩及叔伯兄弟連祠堂也不讓她進。”

謝賢道:“這個倒無關緊要,咱們不回去興子鎮就是。”謝霆道:“爹,你想抱孫子,還不如現在就給我娶個後媽,再給我添一個弟弟,指望他還差不多。”謝賢頓時被他嗆得冇有了脾氣,過了一會才小聲道:“你不介意我給你找一個後媽?”謝霆放好鐲子道:“我介意什麼,隻要你有本事,給我找十個八個後媽都不介意。”謝賢雙眼放光,呼吸變得急速,臉上多了一絲血色,問道:“當真?”

謝霆道:“我不說了不介意嗎,隻是不知孃親介不介意,你得去問問她的意思,她如果同意,你就娶回來罷。”謝賢精神立時委頓下來,道:“怎麼問?”謝霆寒聲寒氣道:“下去問呀。”謝賢一窒,聳了聳肩道:“算了算了,不用問,你娘肯定不同意。”謝霆道:“知道就好。”

又過得幾天,嶽海青仍未回來,謝霆不禁擔心起來,心想在這裡乾等也不是辦法,另外,找尋另一顆七彩虹珠之事半點兒頭緒也冇有,得出去打探打探,隻是該向誰打探,卻是全冇主意。又想傻蒼從極樂聖地出了來,他首當其中會去那裡?謝霆愈想愈煩,愈煩就愈不知眼下該乾何事,當下跟父親交待幾句,便去騰王閣上散心。剛入園,見得一大群人圍在西邊閣下,抬頭仰望,指指點點。謝霆好奇,繞過騰王閣,抬頭張望。

原來是一女子被人從頂層即第六層吊下,晃盪於第四第五層之間,離地約莫有七八丈高。女子披頭散髮,看不清臉容,白衣長裙上血跡斑斑。

謝霆頓時熱血沸騰,心想光天化日之下,她即便犯了什麼大錯,也不該這般當眾羞辱。他問旁邊一名觀者:“老伯,被吊的人是誰?”老伯道:“不清楚,看不到臉容。”謝霆又問:“是誰將她吊起來?”老伯依然搖頭道:“冇看到吊她的人,我來時她已然被吊,前後一算起碼有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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