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病中起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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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之前就虧空得厲害,全靠他年輕有股力撐著。”

夏知寒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全無血色,纖細的手腕上掛著一隻銀鐲,任由常自在把著脈。

“夏公子從前過得不好啊……”

常自在先前猜想夏知寒出身名門,應該也是錦衣玉食地供著,不曾想這身體竟然還不如普通人。

發育時營養不良,又常常受寒,甚至還有多年的暗傷,卻又用名貴的藥材吊著氣。

體內可以說是亂作一團,偏偏表麵上又看不出來什麼,隻覺得他比常人瘦些、白些。

其中不知道又藏有多少貴族的醃臢事。

東若揹著手站在一旁,雨天本就昏暗,讓她的臉色更加模糊不清。

隻是金瞳中帶著厲色,像是蟄伏的惱怒的獸。

“我知道。”所以她才憐他敏感多疑,事事縱著他。

一個人一生的幸與不幸是對等的。

他熬過瞭如此多的黑夜,遭受瞭如此多苦難,必定是為了見到她。

“之前那些藥膳的方子,等會兒拿給我改改,藥得再減點量,他身體太弱。”

也是個可憐人,常自在搖搖頭,收回手。

“在山下本來就受了寒,今天又淋了一身雨,體內經年的寒氣都被激出來了。”

“現下又情緒起伏過大,恐怕得病些時日。”

常自在歎了一口氣,抬抬手。

醫童立刻會意,手提墨筆等待。

“桂枝三兩、葛根四兩、甘草二兩……”

“……先以水七升,煮葛根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

醫童飛快地記著。

東若垂眼,夏知寒的蹙眉未展,額頭甚至還沁出些冷汗。

“我給夫人再開味安神湯”常自在見了,提議道:“他若是時常夢中驚悸,恐怕是心有所懼,怪不得多思多慮。”

“不用,我在這兒就好。”東若握住夏知寒的手,他的呼吸果然平緩下來。

常自在見狀迅速移開視線,恨不得自戳雙目,他也是小情侶戀愛的一環對嗎

“那就再開個藥浴,等他好些了再泡一泡,去去身體裡的寒氣。”他識趣地轉過頭,很有身為配角的自覺。

“他晚上可能會發熱,等會兒要備些熱水。”

“好,”東若將夏知寒的手放進被子裡:“他什麼時候能醒”

“不一定,你看著點,要是半夜高熱不退,你記得叫人找我。”

“注意給他降溫,彆把腦子燒壞了。”

東若應了一聲,夏知寒臉色太過蒼白,若非他胸前還有微微的起伏,簡直與死人一般無二。

常自在瞥著東若的臉色,眼看她麵上一片陰霾,他當機立斷,急急忙忙推著藥童去煎藥。

“快走快走,人主角要開始抒情了。”

“啊?師父,您在說什麼”醫童聽得迷迷糊糊,被常自在一併帶出去。

“小孩子不用懂。”

木門輕輕合上,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了一下。

東若坐到夏知寒的床前,摸摸他的額頭,夏知寒因為體弱,身上從來都是冰冰涼涼的,現在卻帶了些溫熱。

她垂下眼,夏知寒的唇瓣因為寒氣有些暗紫:“若是病成個傻子,倒也能活得無憂無慮,免些心事。”

“你說對不對”

昏迷的人自然無法回答她,隻是不安地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滿。

“算了……”東若自己說著,也覺得有些荒誕,她無奈勾唇地笑笑,俯下身,親了一下夏知寒的額頭。

“你不會願意,我也捨不得……”

從前的東若不喜歡聰明人,心眼太多,心思太雜,想要利用一個聰明人都得多費十二顆心。

但是夏知寒算個例外,不過他在東若這裡例外得太多,此事也隻能說是尋常。

他思慮太多,東若反而不覺得麻煩了,好像她終於等到一個合意的人……

能陪她進行一場遊戲。

“阿若,讓我把夏書生帶走,對你對他都好……”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從濃霧後傳來,聽不清真切。

夏知寒的睫毛顫了顫,腦袋裡好像被人用大勺子攪勻,動一下便頭痛欲裂。

整個世界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煙霧,他像是一團泥漿,既無歸處,也無來路。

“……如今他留在你身邊也不安穩,我帶他離開,至少還能保障他的安全……”

那個略有些暗沉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夏知寒卻無力阻攔那些聲音進入自己的腦子。

頭很痛,像是有細密的針紮在腦袋上,每一根針都深深冇入,紮透每一根神經。

“你也冇有十足的把握……”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另一個人的心絃。

站在他旁邊的人開了口:“那邊都準備完了”

便是聲音也燃著點點陽光,夏知寒為之一震,他好像認識這個人。

她是誰?

她是很重要的誰?

“……那邊有大夫,完全有足夠的時間調養……”勸說如此誠懇。

身前人的態度似乎有所鬆動。

她是……

夏知寒忽然有了力氣,他抬起手,拉住東若的衣袖,不知何時,他已睜開了眼睛。

“夏書生!”那個看不清地黑影似乎喊了一聲什麼,他冇有聽清。

他的眼裡隻有那個垂眼注視著他的紅衣:“阿若……你答應過我的……”

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好像是生生從喉嚨裡擠出來,帶著凝重的血腥味:“你答應過我的……不會不要我……”

“……你答應過的……阿若……”

就算氣若遊絲,但是他的手指依舊死死抓緊東若的衣袖,連關節都泛了白。

東若回握住那隻倔強的手,她抬起頭,看著宋川流:“我答應過他的。”

“老師,我會護好他。”

宋川流看著二人,最終沉重地歎了口氣:“若日後你們刀劍相向,你又該如何是好……”

當真是孽緣,可偏偏發生在東若身上。

“沒關係,他下不了手。”東若語氣淡淡地,但隻需細細一辨,不難聽出她語氣中隱秘的歡喜。

“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就算是強扭的瓜,她也得讓它甜上一甜。

一口溫熱的水被渡到他的口中,暫時滋潤了他乾澀的喉嚨。

“彆怕,他已經走了。”低低的安慰在耳邊響起。

夏知寒渾渾噩噩地聽著,轉眼又暈了過去。

“我答應過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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