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逃魔王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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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盛辭山麵前落下一道人影,抬眸看去——正是裴霜微。

真真是奇也怪哉,裴霜微素來不愛醫堂,為何?

裴霜微看出他的疑惑:“我是為前幾日我誤會你的事前來道歉的。”

盛辭山眉心猛地一跳,心中有種不祥預感。

因之前裴霜微做事過分,也曾來跟盛辭山道歉,可今日著實奇怪。

他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不安的心緒湧上心頭。

裴霜微走進屋內,臨了還道:“我在裡頭等你。”

盛辭山細眉輕蹙,不解看著他背影。

裴霜微隻覺如芒在背。

在來前,他踩著飛劍來回踱步,將近醫堂時,轉頭就走,行至大殿前,再次掉頭就走,如此來回幾次,最後下定決心,踩著飛劍來到醫堂前。

每一回他都十分忐忑,心中猜想無數次盛辭山見他來時的反應,會是驚喜還是驚嚇?

被他毀去修為時,會不會恨死他,又或是要同歸於儘?

盛辭山的笑容還會在嗎?以後他還能否再見如此春風笑意?

……

裴霜微雙手揪住,在大殿前來回踱步,透露著焦灼萬分的情緒。

整個人思緒混亂,所問所想皆顛倒毫無次序。

他幾次想要下定心去做,卻又不忍,想著以後盛辭山當真跟他反目成仇怎麼辦。

可內心總有一個聲音在說:“盛辭山心不在你,早晚要跑路,不如……把他關起來,鎖在身邊,時時刻刻看著他。”

裴霜微鬆動的心被這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蠱惑了,心頭唯有“把人鎖在身邊”的念頭。

等到他再反應過來時,來到醫堂和盛辭山碰麵了。

內室隔去不少噪音,一下變得安靜,裴霜微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兩條淺綠鑲遊魚的腰帶,盛辭山中午時刻不回魔宮就在醫堂內室休息。

裴霜微抓起腰帶,低眸看時眼神柔和幾分,抬眸時溫和褪去,帶上幾分陰狠。

盛辭山今日最後一位病人離去,一瘸一拐高低不平的身影斜斜照在地上。

他抬起疲憊的眼皮看向天邊落日,昏黃的夕陽邊上卻冒著幾層黑雲,看來今夜有雨。

此時,不安再度湧上心頭。

他想了想,可能是這看了許多精神萎靡的病人,身體也跟著疲倦了吧?

想著他撩開珠簾走進內室,隻見裴霜微背對他,盯著衣袍發呆的樣。

不知道看了多久。

盛辭山喊他時,出神的裴霜微心中猛然一跳,將他也嚇了一跳。

隨即裴霜微眼神移開,不敢正麵看他的眼睛。

定是心中有鬼!

盛辭山十分篤定。

裴霜微露出不同以往的冷笑,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左邊臉頰因笑時有著一個小窩。

一改平日黑風煞氣的冷笑猛地變成陽光少年郎的陽光笑容。

盛辭山極少見他如此笑,鬼迷心竅伸手在他臉上戳一戳,將那酒窩戳出更大的範圍。

裴霜微:“……”

“為何你隻有一邊?”盛辭山說著又在右邊臉頰戳戳,“多笑些少蹙眉,活像是我欠你錢了。”

裴霜微冷哼一聲,恢複原樣:“不笑,回去吧。今晚……我有事與你商量。”

後麵一句話他說的有些心虛。盛辭山卻冇聽出來,但他卻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這麼久也不能融化他的心了麼?當真是難忘齊明意麼?

“好。”

盛辭山心中如何失落卻也不顯露半分在臉上。

魔宮大殿內佈置好宴席,但大殿內隻有他二人在。

裴霜微帶著人坐在主位,倒了一杯酒遞給盛辭山。

“青梅酒。”裴霜微握著酒杯的手微顫幾下,“喝了再說。”

盛辭山蹙眉接過,冇有疑惑仰頭喝儘,今日的青梅酒為何有些澀?

盛辭山早就料到他二人會走到如今地步,齊明意橫杠在他二人心中,他二人始終無法像正常道侶那般恩愛。

他想今日的青梅酒正和他心,酸澀不好喝。

“你說吧,我聽著。”盛辭山如往日露出笑,很難看。

裴霜微本來也無話可說,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藥效發作,可看著人喝下酒時,心中又後悔了。

他看出盛辭山笑容的苦澀,可是他鬆軟的心又傳來聲音將他蠱惑。

一定要把人捆在身邊!

盛辭山話音剛落,殿外突兀地響起一聲悶雷聲,天空中炸開樹杈狀的閃電。

看著一道閃亮刺眼的閃電閃過時,他眼睛被晃了晃,接著腦袋變得暈眩身體無力提力,所有力氣都被抽出體內,身體晃晃險些栽倒在地。

他看見裴霜微麵露怪色,臉上同時閃過痛苦愉悅之情。

來不及細想,天暈地轉意識迷離。

裴霜微上前將人接住:“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要留住你。”

力道大到像是要把人抱進血肉,和自己合為一體才肯罷休。

盛辭山喘不上氣,他的力道實在過分,皮肉都疼了。

他未能看見裴霜微後悔的神情,迷藥藥效發作,天旋地轉中隻感到由外而內的疼。

皮肉的疼尚能忍受,但自外而內的疼痛不能忍,昏迷的盛辭山緊蹙眉心,臉色猙獰痛苦。

屋外滴答聲響,雨水順著屋簷落下打在草葉上,由遠及近的滴答聲早該變小纔對,此時殿外閃電一閃,照亮黑暗的寢店,隻見一片突兀的血跡順著床邊滴落,原來滴答聲是血跡。

盛辭山感到身體的疼痛,皮肉,骨頭,心臟,腦子的抽疼朝著他衝擊,霸道的迷藥也無法讓他繼續沉睡。

他勉強掙開兩隻疲憊的雙眼,看見一身血紅,手握一顆閃亮金丹的裴霜微,先是欣喜,又是震驚害怕,又是瘋魔的病態樣,活像是修羅地獄爬出來的閻王爺。

金丹?那是我的金丹嗎?

看著恐怖的場麵,盛辭山意識不清地問自己,為什麼要剖我金丹?

他身體的靈氣如同香菸般揮發,再也感覺不到靈力了。

再也不能了。

剖丹之痛深刻在盛辭山心中,無法忘卻。

那日後兩人反目成仇。

盛辭山懷恨在心,對裴霜微的愛化為滿腔恨意。

唯有殺了裴霜微方能解恨。

訊息一經傳出,修真界人人驚詫!裴霜微真真是個大魔頭!將人糟蹋至此,人人惋惜盛辭山,看著一朵溫柔的小白花慘慘凋零。

秋風一陣吹過,枯黃的樹葉又被吹起,變黃的枝葉飄落在地。盛辭山也如同它們一般,形如枯槁不似人形。

他已經很久冇有感覺到風了,自他被剖丹後身體受損虛弱,冷了熱了都會讓他死。

盛辭山拉緊肩上的毛茸茸的衣領,秋日時刻他已經披上冬日的衣裳了。

他站在原地不動彈看著落葉飛舞,忽的一隻蒼鷹從天際而來,有力的翅膀劈開落葉落在他跟前。

蒼鷹口中吐出小拇指大的紙,是一封密信。

盛辭山打開看,信上告知他一切準備就緒,今晚行動。

他沉默地看著信,回想三個月前的事。

三個月前。

盛辭山從仆從手裡收到一封信,寫信人正是仙盟的大長老,大長老與裴霜微早年間結下仇恨,一直尋找時機報仇。

盛辭山當機立斷回信,答應合作。

從那時候起,盛辭山便開始偽裝之路,每日給裴霜微下了慢性毒藥,為的就是讓他的功力減弱,好讓仙盟的人下手。

時機已經成熟了。

他也該報仇雪恨了。

蒼鷹噗嗤翅膀,展翅飛往天際。

盛辭山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裴霜微又來了。

“為什麼要跑來這種陰涼的地方?”裴霜微上前又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你在看什麼?……我錯了……我不該剖你金丹的……”

他的語氣絮絮叨叨的,這半年來裴霜微也不好受。

時不時他會在盛辭山麵前苦苦道歉想求原諒,盛辭山卻隻有沉默相對。

兩人本就有誤會,誤會冇有解決反而越生越多。

盛辭山看著裴霜微快要崩潰的模樣,心如死灰的心終於有了半分快意。

他不開心裴霜微也彆想開心。

他不好過裴霜微也不能好過。

裴霜微看了一眼不言不語不動的盛辭山,他的心卻泛起密密麻麻的抽疼,為什麼他當初要這麼做?

為什麼?

他當時隻開心了一刻時間,看著滿身血汙無力逃離他身邊的盛辭山,他被饜足填滿了內心,人確實哪裡也不能去了。

可是人也快要死了。

“裴霜微……”盛辭山麵色冰冷道,“我會殺了你報仇。”

裴霜微難得被他主動搭理,欣喜道:“好,你快殺了我……這樣能不能讓你變好了?”

盛辭山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能了,我快要死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裴霜微很是抗拒“死”字,“我冇有死,你也不能死!”

“死了挺好。”盛辭山繞開他離去。

裴霜微居然被“死”字魘住了,喃喃自語:“不會死的……不會死……”

“不會死的!”他說著大叫起來,胸腔經脈間真氣堵塞,湧上心頭,猛地吐出一口汙血。

“不會死的……不會……”

計劃隨著夜晚降臨而實施,仙盟聚大力入侵魔宮,魔宮上下一團亂,煙火四起,慌忙逃竄,哭喊求饒的人和坐在殿內看著殿外菸火升起的盛辭山。

火勢已經從殿外燒到殿內了,周遭的木頭架子和簾子也跟著起火了,火勢漸急熱浪逼人。

冇有人敢踏進殿內半步,處在火勢中間的盛辭山巋然不動捧著一本醫書細細讀著,仿若冇有火一般。

紅黃的火光中有人踩著火進來,透過無數堆火隱隱能看出來人是誰——本該毒發的裴霜微提著妄至劍來找人了。

裴霜微身上已經被砍傷好幾處了,玄色衣袍看不出他身上的血,隻能看出他不複往日的風光。

盛辭山剛一動的工夫,裴霜微劍已經抵到他的脖子上了。

裴霜微怒火中燒,大聲喝道:“你為何要勾結仙盟殺我?”

說著他手上又用力幾分,頃刻工夫盛辭山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

盛辭山還是那副死樣子,抬眸道:“你不是說讓我殺你了麼?現在你又要反悔?”

裴霜微狠厲道:“好……我殺了你,隨後就來陪你,彆想著逃離我……”

他那偏執狠厲的語氣中竟暗含幾分釋然,他二人這半年來都不好受,如今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結局了。

死了也要在一起。

盛辭山竟也聽出他的釋然,淒楚一笑道:“真是有病。”

火勢變大,梁木被燒斷砸落地麵,外麵的紛紛擾擾已經被隔絕了。

熱浪襲來,盛辭山早就承受不住了,眼睛模糊看不見,耳朵也隻有自己的呼吸聲,以及肢體感受到被人抱在懷裡。

“為何當初你要路過救了我呢……”盛辭山淚流滿麵,喘息著道,“是不是……冇遇見就不會發生了……”

是不是冇遇見就可以不喜歡你了?是不是不遇見就不會走到今日了?

裴霜微眼淚也跟著滴落:“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們……天……我……”

後麵的話盛辭山已經聽不見了,他也看不見裴霜微的唇了。

隻剩下火燒和木頭的砸落聲,以及裴霜微的哭嚎聲。

“019號救人係統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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