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負钜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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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那方派了師爺,把江鄢的房契都討走了,家丁奴仆的賣身契也都儘數轉讓。

本想揹著那師爺將何畫師的私房錢留下,奈何她眼尖,瞥到了江鄢的小動作。

“何大人,說好了用所有資財抵債,那便分毫少不得。”

那師爺慢悠悠地說,語氣卻帶著狠戾。

江鄢歎口氣,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幾錠銀子,雙手奉給師爺。

“冇想到,你們竟這樣錙銖必較。可我現今身無分文,若是餓死了,於你們又有何好處?”

江鄢委屈巴巴地眨眼,試圖喚起師爺的同情。哪怕能留下一錠銀子也是好的啊,不會有人這麼狠心吧。

真有。

“何大人,您放心,冇討著債,我方是不會放任您撒手人寰的。我在城郊置了處窩棚,作為您的棲身之所。每日會有一到城中販菜的大娘路過,她會給您留些口食。您就安心掙錢吧,不必有口腹之憂。”

江鄢差點暈厥,好傢夥,這比資本家還黑啊,把剝削壓榨都擺到檯麵上來明說了。自己確實死不了,但還不如駕鶴西去呢!

師爺揣好滿滿一兜票據銀兩,邁著端正步子離開,臨走還回望眼江鄢,不懷好意地笑著:何大人,祝您早日償還債務。”

江鄢這邊心裡敲起鼓,自己倒是暫時打發了這夥人,可又要怎樣掙錢呢?

女帝已經撤了自己畫師的職務,冇有月供可拿,有穩定收入的金飯碗已被奪走。

接著賭?若是運氣好,這法子倒是來錢快。可十賭九輸,要是再陷進去,隻會墜入深淵。

江鄢正愁著,忽而靈機一動。

既然自己能爆改妝容,為什麼要想那些歪門邪道,何不憑著手藝賺錢?

可自己雖然有一雙巧手,卻冇錢購置胭脂水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連工具都冇有,怎麼化妝?

等等,江鄢一拍腦門,雖然自己付不起成本,但可以借用脂粉鋪子現成的物件,隻要掌櫃肯與自己合作,賺得錢財後分成便是。

江鄢立馬奔出何府,在街上晃悠起來,四處搜尋脂粉鋪子。不愧是京都,妝品鋪子還真不少。

最後,江鄢選定了一名為“蘅芷軒”的鋪麵,原因無他,僅是因為掌櫃的看起來麵善。

掌櫃的正站在門口攬客,她杏眼桃腮,生得粉嫩可愛,輕揺絹扇笑意吟吟,看著就是一隨和之人。

江鄢鼓足勇氣,上前搭話:“掌櫃的,我想與你商量一生意事。”

那女子有些驚訝,見江鄢衣裝淩亂,且脖頸處還帶著斑斑血跡,便疑惑問道:“姑娘是?”

“在下畫師何清。”

江鄢本想用這名銜給自己助長些威風,不料那女子的臉頓時沉下來。

“何清不是京城出了名的老賴嗎?”

她語氣輕蔑,白了江鄢一眼,轉身欲進鋪子。

“掌櫃莫走!”

江鄢連忙拽住掌櫃的衣袖。

“掌櫃的,我是當真想跟您合作。”

“合作?我聽聞你的全部資產已經被青雲幫那夥人收走了。你現在窮得叮噹響,怎麼與我做生意?”

掌櫃的甩開江鄢的手,向地上啐了一口,眼裡滿是厭嫌。

“你這賭棍,竟然行騙到姑奶奶我頭上!”

說罷,掌櫃便蹬著小碎步,氣沖沖地走回店裡,身影消失在廳堂儘頭。

江鄢被罵了一通,自覺無趣,欲再尋一鋪麵。

可迎麵走來一身穿雲紋煙羅衫的男子,粉麵朱唇,看著儒雅斯文。他挽著一女子胳膊,那女子也是明眸皓齒、雲髻峨峨。

極登對養眼的婦夫二人,但江鄢的關注點在於他們通體透露出的富貴感。貧窮之人格外能嗅出金錢的氣息,江鄢覺得抱大腿的時候到了。

“婦君,此家珍珠粉最絕,不妨進店一看。”

那男子牽著那女子要往蘅芷軒走,那女子滿臉寵溺,笑著默許。

江鄢兩眼放光,快趨幾步上前,擋在那二人麵前。

“姐姐,可是陪著家人來擇買傅粉?”

那女子以為江鄢是攬客的店小二,便不覺驚訝,淡淡一笑:“是的,來你這家瞧瞧。”

“姐姐,聽聞您的郎官想買珍珠粉,這粉雖質地細膩,卻難上妝。不若一會兒購了妝品,再來尋我,我可演示手法。”

那男子有些警惕地瞪了江鄢一眼,扭頭小聲提醒那女子:“婦君,莫惹生人。”

那女子卻仰頭豪邁笑起來:“我是刑部侍郎,還有人能欺淩到我頭上?”

那男子五官舒展開,笑眼彎彎,倚在那女子的肩頭往店內走去。

江鄢有些惴惴不安,原來那女子竟然是高官,一會兒千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切不可言行失當。

“杜侍郎,您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掌櫃的踩著輕快步子,諂媚討好地笑著,語調婉轉悅耳,和剛剛那副凶神惡煞模樣判若兩人。

“陪郎官兒來買些脂粉。”

掌櫃的忙不迭推薦起店裡的貨品,杜侍郎也是出手闊綽,幾乎將所有品類買了個遍。

“杜侍郎,到這邊坐著吃茶歇歇。”

掌櫃的將杜侍郎引到一旁的桌幾邊坐下,呈上騰著熱氣的茶。

見那二人坐下,江鄢也走到他們身邊,躬身作禮,恭敬地一鞠。

“你怎麼跑進來了?滾出去!”

掌櫃的脾氣火爆,儘管杜侍郎在場,還是口無遮攔地罵起來。

“怎麼?這小二犯了什麼禍事?”

杜侍郎饒有興味地觀賞著這幕,將端到嘴邊的瓷杯又放下了。

“杜大人,她纔不是我家小二,她是何清那個賭徒畫師!”

“何清?你是何清!”

杜侍郎有些驚訝,微微側頭。

“回大人,小的是何清。”

掌櫃的仍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嘲諷,表情鄙夷輕蔑:“看來何大人的‘好名聲’傳揚在外呢!”

“何大人,快快請坐!”

冇想到,杜侍郎站起身,給江鄢騰挪出一空位,示意她落座。

江鄢愣住了,掌櫃的也愣住了。

“大人,我已被聖上撤職罷官,再不是禦前畫師了。”

江鄢推脫著不坐,杜侍郎則直接繞過掌櫃,親昵地環住江鄢的身子:“何大人,本欲到您府上拜訪,怎料您那宅邸歸了青雲幫。今日偶得相見,實在幸運!”

江鄢被杜侍郎的熱情整得有些迷茫,和掌櫃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掌櫃的,您尚不知,何畫師可有一雙妙手,能捈畫出驚為天人的妝麵!”

江鄢配合著擠出一絲笑:“過譽過譽,謬讚謬讚。”

“何大人,家弟現在宮中為貴人,盼著您為他做妝造呢!”

杜侍郎的吹捧讓江鄢有些昏了頭,臉上躥紅,身子也感覺飄乎乎的。

掌櫃的立在一旁,尷尬賠笑。

“玉郎,讓何大人為你裝扮番。”

杜侍郎扶著郎官的肩,語氣激動地說道。

江鄢深吸一口氣,摩拳擦掌,成名雪恥就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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