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取而代之 五十六

-

方宇在皇宮中住得久了,知道泄露機密乃是朝廷中宮中的大忌,重則抄家殺頭,輕則永無進身的機會,因此人人都是神神密密,鬼鬼祟祟,顯得高深莫測,表麵上卻裝得本人甚麽都知道,不過不便跟你說而已。

他將這番伎倆用在那姓章老者身上,果然立竿見影,當場見效。江湖上幫會教派之中,上給統禦部屬,所用方法與朝廷亦無二致,所分別者隻不過在精粗隱顯。

這幾句話隻聽得那老者暗暗驚懼,心想:「我怎地如此粗心,竟將這種事也對這小孩說了?這小孩可留他不得,大事一了,非殺了滅口不可。」

老者不由得神色尷尬,勉強笑了笑,問道:「你跟我們鄧師兄說了些什麽?」

方宇道:「我跟鄧師兄的說話,還有他要我去稟告洪教主的話,日後見到教主之時,我自然詳細稟明。」

那老者道:「是,是!」

給他這麽裝腔作勢的一嚇,可真不知眼前這小孩是什麽來頭,當下和顏悅色的道:「小兄弟,你去五台山,自然是去跟瑞棟副總管相會了?」

方宇心想:「他知道我去五台山,又知道瑞棟的事,這個訊息,定是老女人那裏傳出的。老女人叫那禿頭假宮女作師兄,這禿頭是神龍教的重要人物,原來老女人跟神龍教勾勾搭搭。老子落在他們手中,當真是九死一生,十八死半生。」

方宇臉上假作驚異道:「咦,章三爺,你訊息倒真靈通,連瑞副總管的事也知道。」

那老者微笑道:「比瑞副總管來頭大上萬倍之人,我也知道。」

方宇心下暗暗叫苦:「糟糕,糟糕!老女人什麽事都說了出來,除了順治皇帝,還有哪一個比瑞棟的來頭大上萬倍?」

那老者道:「小兄弟,你什麽也不用瞞我。你上五台山去,是奉命差遣呢,還是自己去的?」

方宇道:「我在宮裏當太監,若不是奉命差遣,怎敢擅自離京?難道嫌命長麽?」

那老者道:「如此說來,是皇上差你去的了?」

方宇神色大為驚奇,道:「皇上?你說是皇上?哈哈,這一下你訊息可不靈了。皇上怎麽知道五台山的事?」

那老者道:「不是皇上,又是誰派你去的?」

方宇道:「你倒猜猜看。」

那老者道:「莫非是太後?」

方宇笑道:「章三爺果然了得,一猜便著。宮中知道五台山這件事的,隻有兩個人,一個鬼。」

那老者道:「兩個人,一個鬼?」

方宇道:「正是。兩個人,一個是太後,一個是在下。那個鬼,便是海大富公公了。他是給太後的「化骨綿掌」殺死的。」

那老者臉上跳了幾跳,道:「化骨綿掌,化骨綿掌。原來是太後差你去的,太後差你去乾什麽?」

方宇微微一笑,道:「太後跟你是自己人,你不妨問她老人家去。」

這句話倘若一進房便說,那老者多半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但聽了方宇一番說話後,心下驚疑不定,自言自語:「嗯,太後差你上五台山去。」

方宇道:「太後說道:這件事情,已經派人稟告了洪教主,洪教主十分讚成。太後吩咐我好好的辦,事成之後,太後固有重賞,洪教主也會給我極大的好處。」

他不住將「洪教主」三字搬出來,心想眼前這老頭對洪教主害怕之極,隻消說洪教主得對自己十分看重,他便不敢加害。

他這麽虛張聲勢,那老者雖然將信將疑,卻也是寧可信其是,不敢信其非,問道:「外麵那門個人,都是你的部屬隨從了?」

方宇道:「他們都是宮裏的,兩個姑娘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四個男的是禦前侍衛,太後

差他們出來跟我辦事。他們可不知道神龍教的名頭。這等機密大事,太後也不會跟他們說……」

他說到這裏,隻見那老者臉露冷笑,心知不妙,問道:「怎麽啦,你不信麽?」

那老者冷笑道:「雲南沐家的人忠於前明,怎會到宮裏做禦前侍衛?你扯謊可也得有個譜兒。」

方宇哈哈大笑。

那老者愕然道:「你笑什麽?」

他哪知方宇說謊給人抓住,難以自圓其說之時,往往大笑一場,令對方覺得是自己的說話大錯特錯,十分幼稚可笑,心下先自虛了,那麽繼續圓謊之時對方便不敢過分追逼。

方宇又笑了幾聲,說道:「沐王府的人最恨的,可不是太後和皇上。隻怕你是不知道的了。」

那老者道:「我怎麽不知?沐王府最恨的自然是吳三桂。」

方宇假作驚異說道:「了不起,章三爺,有你的,我跟你說,沐王府的人所以跟太後當差,為的是要搞得吳三桂滿門抄斬,平x王府雞犬不留。

別說皇宮裏有沐王府的人,連平x王府中,何嚐冇有?隻不過這是十分機密之事,我跟你是自己人,說了不打緊了,你可不能泄露出去。」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但他心中畢竟還隻信了三成,尋思:「我去問問外麵幾人,且看他們的口供合不合。問那小姑娘最好,小孩子易說真話。」當下轉過身來,推門出外。

方宇大驚,叫道:「喂,喂,你到哪裏去?這是鬼屋哪,你……你怎麽留著我一個人在這裏?」

那老者道:「我馬上回來。」反手關上了門,快步走向大廳。

方宇滿手都是冷汗。燭火一閃一晃,白牆上的影子不住顫動,似乎每一個影子都是個鬼怪,四下裏更無半點聲息。

突然間,外麵傳來一個大聲呼叫:「你們都到哪裏去了?」正是那老者的聲音。

方宇聽他呼聲中充滿了驚惶,自己本已害怕之極,這一下嚇得幾欲暈去,叫道:「他……他們都……都不見了麽?」

隻聽那老者又大聲叫道:「你們在哪裏?你們去了哪裏?」兩聲呼過,便寂然無聲。

過了一會兒,聽得一人自前而後急速奔去,聽得一扇扇門被踢開之聲,又聽得那人奔將過來,衝進房中。

方宇尖聲呼叫,隻見那老者臉無人色,雙目睜得大大地,喘急道:「他……他們都不見了。」

方宇道:「給……給惡鬼捉去了。咱們……咱們快逃!」

那老者道:「哪有此事?」左手扶桌,那桌子格格顫動,可見他們中也中頗為驚惶。

他轉身走到門口,張口又呼:「你們在哪裏?你們在哪裏?」

呼罷側耳傾聽,靜夜之中又聽到幾下女子哭泣之聲。他一時冇了主意,在門口站立片刻,退了幾步,將門關了,隨手提起門閂,閂上了門,但見方宇一對圓圓的中眼中流露著恐情的神情。

方宇目不轉睛的瞧著他,見他咬牙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大雨本已停了片刻,突然之間,又是一陣陣急雨灑到屋頂,刷刷作響。

那老者「啊」的一聲,跳了起來,過了片刻,才道:「是……下雨。」

忽然大廳中傳來一個女子細微的聲音:「章老三,你出來!」

這女子聲音雖不蒼老,但亦也非妖嫩,決不是方怡或沐劍屏,聲音中還帶著三分淒厲。

方宇低聲道:「女鬼!」

那老者大聲道:「誰在叫我?」

外麵無人回答,除了淅瀝雨聲之外,更無其他聲息。那老者和方宇麵麵相覷,兩人都是周身寒毛直豎。

過了好一會兒,那女人聲音又叫起來

「章老三,你出來!」

那老者鼓起勇氣,左足踢出,砰的一聲,踢得房門向外飛開,一根門閂兀自橫在門框之上。他右掌劈出,喀的一聲,門閂從中斷截,身子跟著竄出。

方宇急道:「別出去!」

誰知那老者已奔向大廳。那老者一奔出,就此無聲無息,既不聞叱罵打鬥之聲,連腳步聲也聽不到了。

一陣陣冷風從門外捲進,帶著不少急雨,都打在方宇身眄。他打個冷戰,想張口呼叫,卻又不敢。突然間砰的一聲,房門給風吹得合了轉來,隨即又向外彈出。

這座鬼屋之中,就隻剩下了方宇一空,當然還有不少惡鬼,隨時隨刻都能進房來叉死他。幸他等了許久惡鬼始終冇進來。

方宇自己安慰:「對了!惡鬼隻害大人,決不害小孩。或許他們吃了許多人,已經吃飽了。一等天亮,那就好了!」

突然間又是一陣冷風吹進,燭火一暗而滅。方宇大叫一聲,覺得房中已多一鬼。他知道那鬼便站在自己麵前,雖然暗中瞧不見,可是清清楚楚的覺得那鬼便在那裏。

方宇結結巴巴的道:「喂,喂,你不用害我,我……我也是鬼,咱們是自己人!不,不咱們大家都是鬼,都是自己鬼,你害我也冇用。」

那鬼冷冷的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害你。」是個女鬼的聲音。

方宇聽了這十個字,精神為之一振,道:「你說過不害我,就不能害我。大丈夫言出如山,再害我就不對了。」

那鬼冷冷的道:「我不是鬼,也不是大丈夫。我問你,朝中做大官的鼇拜,真的是你殺的麽?」

方宇道:「你當真不鬼?你是鼇拜的仇人,還是朋友?」

他問了這句話後,對方一言不發。方宇一時拿不定主意,對方如是鼇拜的仇人或「仇鬼」,直認其事自然甚妙,但如是鼇拜的親人或「親鬼」,自己認了豈不糟糕之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