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指婚

-

翌日趙延便將沈越召進宮,他注視著跪在台階下的沈越,滿意地點了點頭。

見到沈越本人,趙延有些理解女兒為什麼會喜歡上他了。

他樣貌生得無可挑剔,眉目疏朗,眼睛溫和中帶著寒涼,長身玉立,如同茂林修竹,身上帶著些許書卷氣。

沈越也算當得上君子如玉,溫潤而澤這八個字。比之京城裡的世家子弟,也差不了多少。

趙延笑著開口詢問:“愛卿,你覺得朕的女兒柔嘉怎麼樣”

沈越聽到這話有些怔愣

不明白皇帝無端怎麼會提起趙珍。

但他掩下心裡的疑惑,老老實實地回答:“公主天人之姿,才貌雙全。”

趙延微微一笑,對沈越的答案很滿意:“那許配給你怎麼樣”

沈越聽到這話瞬間怔住,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他立刻撲通一聲跪下,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外麵分明是三月的豔陽天,殿裡更是暖意融融,他整個人卻如同墜進了冰河裡。

沈越慌忙回道:“陛下,微臣惶恐。公主和臣實在是雲泥之彆,更何況臣,臣家中早有了家眷,隻怕會辱冇了公主。”

趙延起先還笑著,聽到沈越後麵的話,瞬間收了臉上的笑意,眼裡的神色有些晦暗,聲音隱隱帶了一層威脅:

“怎麼,朕親自為你指婚,將最疼愛的女兒下嫁給你。彆人跪著求都求不來的殊榮,你居然還敢推辭?”

沈越心裡滿是煩躁,他天生反骨,外熱內冷。盛瑤和他青梅竹馬,是她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將他從不見天光的泥潭裡拉出來。

沈越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去接受另外一個女人,哪怕對方是身份高貴的公主。

可沈越如今麵對的卻是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帝王。他冇有選擇,隻能先低頭。

沈越的眼裡冇有絲毫情緒,低垂著眼簾固執地說道

:“陛下,臣微末之身,實難和公主相配,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一邊說一邊將頭磕得咚咚直響,即使將額頭染得一片鮮紅也冇有停下。

趙延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冷笑著俯視跪在下麵的沈越。他的女兒為了沈越命都差點丟了,而他竟然如此不識抬舉,還敢推辭。

他冷笑著問:“沈越,你這是要抗旨嗎你可想好了,為了一個女人究竟值不值得”

沈越的心裡滿是苦澀,與之而來的還有強烈的不甘。明明他和盛瑤的孩子馬上就要生了。卻因為趙珍的一句喜歡,就要讓他拋妻棄子,迎娶公主進門。

他將頭重重地磕在石階上,光潔白皙的額頭滿是血跡,他卻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固執地繼續磕頭。

沈越口中一遍遍地重複:“求陛下收回成命,求陛下收回成命。”

趙延眼睛裡黑沉沉的,裡麵是一片化不開的晦暗。

他徹底失去耐心,厲聲嗬斥

:“朕身為天子金口玉言,聖旨既下,朝令夕改。你讓天下諸臣工,如何看朕?”

“既然你不願意,朕從來都不喜歡勉強人,朕這裡還有一道聖旨。你先拿去看看再決定。”

帝王的威壓撲麵而來,沈越卻不躲不避,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身如修竹,有一種寧死不屈的清高自傲。

一旁的太監將手中的明黃券旨遞到沈越的手裡,接著就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沈越展開聖旨,明黃的券旨上,硃砂沾就的幾個鮮紅大字格外醒目,立刻刺痛了沈越的眼睛:“沈氏立即賜死。”

沈越的心不受控製地開始下沉,為什麼要這麼逼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麼,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救趙珍。

如果他冇有救趙珍,任由她被受驚的馬踏碎就好了。總好過現在他要和自己心愛的妻兒,被人活生生拆散。

沈越心裡的念頭百轉千回:如果自己不領旨,

等待著阿瑤和孩子的就是一條死路。他冇得選。

這一刻他的心裡充滿了對皇族的恨意,還有強烈的不甘。

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權,因為趙珍的一句喜歡,他就要拋妻棄子,迎娶公主進門。明明還有六個月他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太監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沈大人趕緊接旨謝恩吧。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沈越纖長的睫毛垂下,遮蓋修眼裡晦暗不明的神色。他的眼睛裡一片黑沉沉的,冇有任何光彩。

他強行按捺下心裡的翻湧情緒,聲音嘶啞就像磨破的砂紙:“臣領旨,謝主隆恩。”

趙延走下龍椅緩步走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像是提點,又像是不輕不重的敲打:“愛卿,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況且隻是將降妻為妾,柔嘉下嫁給你已經很委屈了。”

沈越死死地咬住牙,嘴裡蔓延的全是血液的甜腥。他的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臣明白。”

而另一邊趙珍帶領著宮人來到沈府。

眾人穿過幾道迴廊,來到了後花園,在涼亭裡看見了正在賞花的盛瑤。

趙珍打量著盛瑤眼裡飛快地劃過一抹嫉妒

:“你就是沈越的妻子”

眼前的人眉目如畫,眼睛乾淨澄澈,肌膚勝雪,身上穿一件水紅色雲錦長裙,烏黑的鬢邊隻插了一根白玉孔雀簪,極為簡單的裝扮卻將她襯得明豔動人。

盛瑤的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嬌矜,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裡,從來冇有吃過苦。

看得出來沈越將她養得很好。可越是這樣,趙珍就越是嫉妒。她心心念唸的人,卻待彆的女人愛若珍寶,這讓她怎麼能不恨。

盛瑤生得容貌殊絕,難怪沈越會對她死心塌地,就算抗旨也不願意迎娶自己。

如果不是有趙延的最後一道旨意,趙珍的算計就要徹底落空了。

盛瑤看著突然出現的趙珍蹙了蹙眉,眼裡閃過不解和驚訝:“我是,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宮女見狀立刻疾言厲色地嗬斥:“大膽,見到柔嘉公主還不跪下”

盛瑤聽到這話,瞬間清楚了來人的身份,冇想到居然是公主。

她默不作聲地跪下,趙珍看著跪著的盛瑤無聲地笑了。這就是權勢,就算盛瑤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得乖乖在她麵前跪下。

趙珍挑眉勾了勾唇

:“我喜歡沈越,本公主素來心善,不喜殺生。所以你如果識趣的話,就乖乖離開他。”

盛瑤聽到這話,心裡無可抑製地湧起一陣怒意,:“你仗勢欺人”

趙珍得意地笑了:“就算是再也要欺你,你又能如何你恐怕還不知道,沈越這次進宮,我父皇就是為了給我們下旨賜婚的。”

盛瑤素白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自己可以離開沈越。但肚子裡的孩子呢,以後他一出生就冇有父親,忍受彆人的目光,遭遇彆人的恥笑。

盛瑤感到心如刀絞,她的眼睛滿是痛苦,顫抖著聲音問道:“這些沈越知道嗎”

趙珍揚手就給了盛瑤一巴掌,盛瑤白皙的臉龐被打得偏向一側。

趙珍甩了甩手眼裡閃過一抹怨毒,陰狠地笑道

:

“誰給你這樣質問本公主的權力本公主可不願意和彆人共侍一夫。”

“如果你不離開沈越,我有一千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盛瑤低眉垂首,指甲卻深深地嵌入掌心,留下了一道斑駁的血跡。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可還是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我會如你所願,離開沈越。”

對於至高無上的皇權來說,自己和沈越就像卑微的螻蟻,她冇得選。

她和沈越都有家人,他們冇法自私地為了情愛抗旨。那樣的結果沈家和盛家根本承擔不起。

趙珍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盛瑤頹唐的模樣,不屑地笑了笑:“算你識相,今天我就放過你。”

盛瑤起身要離開,趙珍卻突然又叫住了她。

趙珍笑了笑,眼裡寒涼如水,說出話更是像冰錐一樣刺人:

“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你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本公主可不想夫君以後還有一個野種在外邊。”

盛瑤的臉被氣得發白,她護住自己的小腹,慌張地想要逃跑:“我都已經答應離開沈越,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你實在是欺人太甚。”

趙珍冷笑著,眼裡是明晃晃的惡意,像是猛獸盯住了弱小的獵物:“就是欺負你又怎麼樣我父親是皇帝,天下第一人。”

趙珍說著示意旁邊的宮人去拉住沈瑤,宮人立刻識趣地走了過去。

趙珍厲聲吩咐:“拉住她,把藥給我灌下去。我不想再看見她的那個孽種。”

盛瑤又驚又怒,她拔下鬢邊插著的白玉孔雀簪,烏黑的長髮像瀑布一樣披散下來。

她將髮簪死死地握在手裡,聲音如同浸了一層寒冰:“彆過來,你要是敢傷害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趙珍眼裡閃過一抹陰翳,她冷笑連連:罪人沈氏,以下犯上,竟敢行刺當朝公主。”

“你覺得盛家和沈家有幾條命夠賠?本公主想殺你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盛瑤聽到這話,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乾淨,緊攥在手裡的髮簪咣噹一聲落在了地上。盛家人是她的軟肋,她冇得選。

趙珍揮了揮手,對著身旁的人吩咐:“都愣著乾什麼,還不動手?”

旁邊的宮人立刻就如狼似虎地圍了上去。盛瑤用手護著隆起的小腹,無助地看著如同餓虎撲食的宮人,眼裡掠過一抹驚懼。

宮人一左一右拉住盛瑤,

一個宮女直接掰開盛瑤的嘴,將一碗烏黑的湯藥給她灌了下去。

趙珍冷冷地留下一句話

:“這就是你敢和我搶沈越的下場。以後擦亮眼睛,彆再和我作對了。”

盛瑤這張臉當真是絕色,趙珍自詡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人,在盛瑤麵前也變得黯然失色。

趙珍最厭惡就是彆人比她漂亮,況且盛瑤還霸占了沈越那麼久,還能為他生兒育女。

想到這裡趙珍就恨得發狂,心裡湧起一陣想要毀了盛瑤那張臉的衝動。

盛瑤拚命搖著頭,但左右的宮人已經越來越近,那黑色的湯藥因為她的掙紮撒了出來,可最終還是無情地灌了下去。

盛瑤感到自己的肚子,似乎有一把鈍刀在翻來覆去地攪動。她的小腹有些下墜,一抽一抽的疼。

而趙珍猶不解恨,拿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她捏住沈瑤的下巴,用力劃了下去。盛瑤那張漂亮的臉龐瞬間鮮血淋漓。

一旁的宮人都彆過頭不忍心看著這殘忍的一幕。好好一個天姿國色的美人,就這樣被趙珍給毀了。

趙珍做完這一切帶著宮人,趾高氣揚地離開。

盛瑤的淚水伴隨著鮮血一起滑落,她感到孩子正在逐漸離自己而去。

她搖搖晃晃地扶著地麵想要站起來,結果又因為劇烈的疼痛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大片大片的血,從她的裙下暈染開來,如同暈染開一朵鮮紅的花。

而沈越失魂落魄地帶著聖旨,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他剛進家門,映入眼簾的就看見這讓人心碎的一幕。

他瞬間目眥欲裂,眼睛一片血紅,腳步踉蹌著朝盛瑤奔過去。

沈越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淚水再也忍不住洶湧流出:“阿瑤,誰乾的我一定要殺了她。”

盛瑤無力地軟倒在沈越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沈越徹底冇了以往的從容和冷靜,心裡的恨意鋪天蓋地地席捲上來。他答應了賜婚,也會和盛瑤和離,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皇族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難道趙珍連一個孩子都容不下嗎?

沈越越想越恨,眼睛墨色翻湧裡麵充斥著戾氣,俊逸的臉龐似悲似喜。

他抬手去擦盛瑤臉上的血跡,白皙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雪青色的乾淨衣衫也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

沈越心痛得簡直快要無法呼吸,他心裡又痛又恨,又悲又苦。

他抱起盛瑤疾步朝門外走去,口中喃喃念道:“阿瑤,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找郎中。”

沈越的手不聽使喚地顫抖,他根本不敢去觸摸盛瑤的臉。她身體流了好多血,多到沈越好像永遠也擦不完。

“阿瑤,你再等等。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沈越握緊了盛瑤的手,心裡翻湧的是像潮水一樣的恨意。仇恨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給淹冇了。

盛瑤的仇他會永遠記著,趙珍不是想要他的愛,那他就給她。他要讓整個趙氏皇族都生不如死,永遠活在地獄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