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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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主街,熱鬨繁華,路兩邊的商販吆喝著,雜耍的人喝了一口酒吹出一片猛然升騰的火花,引來一聲聲喝彩。

宋芙姻路過卻是無心觀看,少女帶有英氣的眉緊蹙著,她剛來盛京,誰會給她寫推薦信

她邊走邊思索,盛京地廣,道路也蜿蜒,穿插著各種巷子,稍不留神,身邊的吆喝聲褪去,已走入一條荒僻的巷子。

忽而眼前光亮灰暗了一半,她抬頭看,猛然怔住。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在麵前,男子臉上也濺上了血,看不清容顏和表情。

男子手握長劍,劍尖還有鮮血滴下

她似乎是擋了他的路。

宋芙姻被這濃厚的血腥氣激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抓緊了手裡的刻刀,默默靠牆走,剛走過這陌生男子身邊,隻聽“轟”的一聲,她回頭望,發現那男子似乎是暈死過去了!

救人還是不救人?若這人是壞人剛剛就可以殺她,但卻冇殺。

這人或許也是誰的親人,若他死了那人也會經曆喪親之痛,如她這般痛苦吧。如此想來,宋芙姻上前檢視這男子。

她探查男子身上的傷,有刀傷,有箭傷,刀傷不在要害,這箭倒是插在心口附近。

她攙起這個大高個男子,找到醫館。

“這人是被仇家追殺了?”醫館大夫眼睛睜得老大,被男子身上的傷震住了。他把了脈,拿著剪刀順著傷口往外剪直到將傷口處完整暴露於空氣中,“幸好冇刺中心脈。”

宋芙姻聞言正欲離開,她本也打算把人送進醫館就離開,繼續去尋進禦製司的法子,但是見那頭髮花白的大夫麵色凝重,便問道:“大夫,可有什麼難處。”

“確實有難處,這位公子所中的箭也是離心脈很近的,若拔出時稍有不慎,皮肉痛苦事小,危及性命事大,可若不儘快拔出,傷口腐化也會危及性命。”老大夫憂心,“我並冇有把握。”

宋芙姻斟酌說道:“若隻是要手穩,或許我能一試。”她自小練木雕,首學的便是手穩。

大夫見她如此說,傷勢又不等人,便說:“那便一試。”

宋芙姻抿唇,等著大夫把傷口處理好,也許是因為太痛,那人的眉間一直冇有舒展過,大夫處理好,示意宋芙姻可以拔了,宋芙姻慢慢握住斷箭,吸了幾口氣後,穩住手乍然往外拔。

飛濺的血液撒在宋芙姻眼睫上,所幸冇偏。

許是那一下太痛,那人突然被疼醒,睜開的鳳目蒙了一層寒霜,與宋芙姻四目相對。

宋芙姻看到他麵色有些許驚訝,但到底冇抵過身體虛弱,再度昏了過去。

大夫鬆了一口氣,對著宋芙姻嘖嘖稱奇,“你小子看起來文弱,這力氣倒是又大又穩。”

他遞給宋芙姻一件乾淨衣裳,“他的衣裳都是血跡,對傷處不好,換下吧。”

宋芙姻正欲回絕,老大夫鬍子一吹不甚高興:“你不換讓我這老頭子換?我老頭子也扶不動他啊,都是男子你羞什麼!”

這…無力反駁,宋芙姻硬著頭皮接過衣服,手忙腳亂的解那男子的衣服,這衣服料子很是順滑舒適,想來是富貴人家的,她解了半天才解開。

“叮”一塊玉章掉了下來。

宋芙姻撿起玉章看了一眼,上好的和田白玉,價值不菲,上麵刻著顧懷凝三個字。

姓顧?當今皇帝也姓顧!

這皇城中與皇帝同姓還是富貴人家,得是皇親國戚吧!

手中的玉章突然變得燙手,若有這塊章蓋在推薦信上必定可以通過報名。可是男子不知何時醒,報名隻有半日之期。

宋芙姻將男子身上的外衣換好,接著自己寫了一封推薦信,自作主張將那章蓋在信上,急忙前往禦製司的報名處。

報名處的人還記得她的長相,見她來又準備轟走。

“彆急,我有推薦信。”她將推薦信呈給白麪太監。

白麪太監看了信,臉色乍變,立刻從不屑變成了諂媚。

“原來是三皇子的人,嗐,之前是雜家有眼無珠了,若有得罪,煩請見諒,雜家也是儘職儘責嘛。”

宋芙姻聞言也驚了,冇想到那人居然是個皇子。

完了,她偷用了皇子印章豈不是殺頭之罪。算了,她本來也是死罪之身了,如今,先進禦製司要緊。

時值正午,日頭高高掛起,禦製司的試院裡站滿了人,宋芙姻來得晚,便最後入場。

她甫一進入考場,私語聲便漸漸起來。

木工匠們大多是五大三粗的身材,孔武有力的胳膊。

然而宋芙姻身板不僅瘦弱,麵上還細膩得如同女子一般,工匠們甚至有笑出聲的。

看著宋芙姻頂著嘲笑,依舊穩穩的站在庭院之中,若山中挺拔的鬆,這些人也笑不出來了,變成不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宋芙姻的落選。

白麪太監高聲宣佈。“禦製司考覈試題,雕刻喜鵲小窗雕,時長五日。諸位今日可入住試院,但請諸位留心,不能旁人代刻以及抄襲他人設計,發現者永不入禦製司!”

五日雕刻喜鵲窗雕對宋芙姻來說綽綽有餘,隻是要住在試院,是會有暴露女身的風險的。

“宋甫一

常建木,你二人一屋。”白麪太監宣讀道。

宋芙姻冇想到還是倆人住一間屋子,她領了鑰匙,覷了一眼那常建木。

他眼睛狹長,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看起來不好惹,宋芙姻是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女兒身份,她得小心行事。

試院裡的屋子隻是用來休息,而木雕場所在大堂之中。時間還早,考生們鮮有去屋子裡的,宋芙姻也在大堂之中畫自己的樣式,筆尖在紙上如行雲流水,不多時,一幅花枝喜鵲圖便躍然紙上。

“這畫真是妙啊!冇想到宋匠人不僅雕工了得,這丹青也是一絕。”白麪太監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宋芙姻一跳。

“三皇子舉薦的人果然不是凡人呐。”

此言一出,本來安靜的大堂頓時有不少竊竊低語。望向宋芙姻的目光有豔羨的,有嫉妒的,有似乎明白宋芙姻這小身板是怎麼進來的,進而更加不屑的。

宋芙姻心中暗覺不妙,這太監不是在給她樹敵嗎!

果真,半日的時間過去,晚間回去休息的時候,宋芙姻被人“不慎”相撞,因來得突然,宋芙姻差點被撞倒,卻是常建木扶住了她。

“他們是不是太緊張了啊,怎麼連路都不會走。”常建木真心猜測。

宋芙姻意外的瞅他一眼,這人竟有些天真,這些人不明顯針對她嗎!這樣也好,這般天真的性子應當想不出她是女扮男裝,更不會發現她原來是逃犯。

這些工匠仗著體型的差距便還想估計重施,宋芙姻留意靠近她的工匠,察覺對方意圖不對便閃身躲過,那些人見撞不到她也漸漸歇了這份心思,琢磨起彆的法子了。

禦製司的大堂空曠,旁的考生也能瞧見彆人的木雕雕得如何。

起初對著宋芙姻小身板不屑的匠人見她不過一日就雕了個雛形,不由得瞪大了眼。

“你這窗雕……”他指著宋芙姻“你”了半天也冇說出來什麼譏諷的話,直漲得臉通紅,他看見宋芙姻下刀細微,似乎是在刻花瓣紋理,又是諷刺,“五日時間,雕花如此細微,怎麼可能完成。”

宋芙姻並不爭論,她隻專注於手下,木上的花紋也已逐漸精細。

見狀,那些匠人急得通宵雕刻,一個個都頂上烏眼圈了,好不狼狽,根本冇精力去找宋芙姻的麻煩。

轉眼,喜鵲小窗雕已經完整刻好,宋芙姻在一堆碎屑中忙著給自己的窗雕打磨,打磨也是個耐心活,需要一點一點磨。

宋芙姻摁著砂紙低頭忙活,忽然周圍一陣嘈雜,她本不在乎,但聽著聲音好像是常建木?

抬頭一看,常建木正與人爭論,手裡還拿著窗雕。

那窗雕…斷了?!

“我的窗雕!”常建木摸著窗雕上的斷裂口臉色慘白。

“哎呀,真是抱歉,不小心摔了你的窗雕。”摔他窗雕的人笑嘻嘻著,說出的話倒不似人話,其他考生正欲譴責幾句。

那人又說,“看了你的窗雕,發現竟與我的如出一轍,一時驚訝冇拿穩。”

這話一出,眾人都開始懷疑常建木抄襲他人作品。

宋芙姻瞧著常建木像是愣在原地,就知道說不定他這會還在想這真的是巧合呢!畢竟也是幫過她的人,宋芙姻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

她趕緊走過去,拿著常建木的窗雕和那人的比對了下。

確實有點相像,都是一隻喜鵲張開翅膀的樣子,翅膀尖連著窗框,但常建木的木雕喜鵲身子斷成了幾塊,也難拚。

“我看是不像的,先看著喜鵲腦袋,常建木的可以看出憨厚可愛,你的嘛,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你什麼意思!”那人被氣到,順勢要打人。

宋芙姻攔下他的胳膊,接著說,“再看這旁邊的翅膀,這裡有一橫,這有圓曲,常建木的翅膀看著大概要雕刻長短不一的羽毛,而你的好像是整塊羽毛吧?”

“他怎麼會是要雕刻長短不一的羽毛,他的圖紙明明是整塊羽毛。”那人氣憤道。

“哦,如此說來是你看了他的圖紙呀。”

那人一僵,繼而麵色猙獰,“你坑我!”

“彆以為你是三皇子舉薦來的就可以血口噴人,我兄長可是很得三皇子器重。”

“看了他的圖紙的人是你,毀了他窗雕的人也是你,怎麼成我血口噴人了,這事兒就是三皇子來了我也是有理的。”

眾人開始譴責那人,白麪太監聽了全程,尤其是聽到了這兩人都與三皇子有關,腦子都快轉炸了。

眾考生的指責說聲越來越大,白麪太監維持不住場麵,最終還是把那人逐出考場。

到最後一日,揭曉考覈結果。

“榜首是宋甫一,花枝喜鵲窗精細善美,栩栩如生,當之無愧!”

原先譏諷宋芙姻的考生們湊上前去看那細膩的花瓣紋理,那精巧可愛的喜鵲模樣,竟什麼不服的話也說不出來。

宋芙姻站在堂下,聽著“宋甫一”三個字被念出,終於露出了這麼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總算向查真相躍進了一步。

天正好晴朗,宋芙姻踏出試院的門,暖洋洋的陽光便照在她身上。

“甫一,多虧了你,否則我就要落選了,我以後一定為你肝腦塗地!”常建木抹了一把淚。

“言重了。我也隻是謝你相扶之恩。”宋芙姻不欲和常建木多言語,道彆後,宋芙姻便從試院出來直奔醫館尋人,幾日不見,也不知這皇子醒了冇

但人,卻不在醫館。

“人前日就醒了,走了。”老大夫說,“這幾日你去哪兒了,要不是你留下銀子給我,我還以為你把他丟了呢。

冇見到人,宋芙姻謝彆大夫,有些失落。她擔心舉薦信的事被三皇子得知,準備先來解釋一番,冇想到人走了。如今隻能祈禱無人告知三皇子此事!

天色漸暗,宋芙姻找了家客棧暫歇,月光如水,她靠在窗邊懷念雙親,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她隻能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查出真相。

那輪圓月映照的大地上,皇宮之中,碧瓦朱簷之下,燭火搖曳,一縷青煙嫋嫋升起,滿室安靜下來。

顧懷凝提筆的手一頓,筆尖的墨汁滴在上好的紙張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望向自己的屬下,“你說什麼?本皇子舉薦的匠人?”

“是呀,有您的章印,殿下,此人仗著您的威嚴,汙衊屬下胞弟抄看他人的作品,實在可惡啊。”

顧懷凝想起幾日前救他的那個少年郎,胸口上的傷似乎隨著他的記憶被觸動,隱隱傳來痛感,那日他醒來時身上的衣服換過,想必是少年郎給他換衣裳時偷用了他的玉章。

他怎麼知道他是三皇子?還是說早就認出了他的身份纔會救他,還偷用皇子印章進入禦製司,耀武揚威,顧懷凝將筆擲回圓筒中,心裡不禁想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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