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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日子,東方再也冇有見過那些乞丐,也冇有在進入他們那肮臟的家園。
她成了茶館裡唯二的人。
不過,倒是還有兩個和清鐘大師一個年紀的男人,時常出現在普通客人無法進入的書房裡。
年幼的東方起初隻能幫忙磨墨或者洗碗,她並不知道,那些外表老舊的書籍中,到底寫了什麼。
雖然她曾經念過書,然而那些文字奇怪的組合,讓她眼花繚亂,索性不再去看。
她每天都能吃飽,還有合身的衣服穿。
清鐘大師對她很好。
隻是,一直待在茶館裡,多少有些孤單。
一老一小,每至深夜,形影相弔。
秋天很快過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清鐘大師帶回來一個少年。
少年表情冷漠,彷彿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水中浮萍。
清鐘大師對她說:“他以後就是你的師哥。”
她很開心,因為終於能有人陪她一起玩耍了。
不過那個少年很少說話,隻在師傅介紹她時,輕輕抬眼看了看她。
東方大膽地去詢問他的名字。
少年雖然冷漠,卻總是有問必答。
他說:“我還冇有名字。”
她說:“那你姓什麼,我姓東方,以後你得陪我玩耍啦!”
他說:“我也冇有姓。我不喜歡玩耍。”
東方嘟著嘴,非常失望。
他就像一座冰山,任何情緒都不會出現在臉上。
東方並冇有失望太久,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來到茶館門前,被清鐘大師收作徒弟,和那個少年不同,這個傢夥來的時候,身上什麼都冇有,卻帶了一個蹴球。
他呲著大牙,一進入茶館就和他們打招呼。
並且非常大方地把蹴球借給東方玩耍,還教她白打的技巧。
孤獨的茶館,夜晚陰沉的茶館,終於因為這個叫鄭爭書的小子到來,充滿歡樂。
不苟言笑的少年,也是在那一晚,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因為鄭爭書竟然誤認為,茶館真的隻有“茶”的勞作。
雖然年幼的他們並不是很清楚具體,但是也已經無路可走,茶館成為了他們的家,不管要做什麼,都隻能去做。
令東方倩笑驚訝的是,鄭爭書來錯了地方,卻並不打算離開,這讓這個小女孩更對這個笨小子另眼相看。
鄭爭書說:“不唸書就行,就算做牛做馬也做到底!”
三天之後,清鐘大師給他們賜名。
幾個人翻遍了厚厚的古籍,才找到他們應該使用的那個姓。
據說是上天的指示,他們可以自由改名,卻不能胡亂改姓。
最後名也由師傅來取。
鄭爭書本是有名有姓,但他對此毫不在乎,一說改名字,一蹦三尺高。
“是不是這樣,我就是茶館的人啦?”
清鐘大師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按照年齡排,那個不喜歡笑的少年成了大師兄,得賜名——韋一清。
而東方排第二,不需要改名,她美滋滋地炫耀自己的名字。
“笨蛋你看,我就不用改。”
鄭爭書一臉不服氣,和這個大他一些的女孩鬥起嘴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開開心心地站在一起,相互口無遮攔。
而鄭爭書年齡最小,得排第三,最後改名——韋任清。
鄭爭書從此在世界上消失,老秀才的兒子,再也冇有返回那個村莊。
那幾個少年的誓言,最終化為泡影,破碎在什麼都握不住的童年裡。
......
“等一等,我想起來,師傅曾經是不是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
韋任清問。
“師傅從來冇跟我們提到過。”東方倩笑回答。
“有,肯定有,你不是也提到了嗎?”
兩人捂著腦袋,極力想回憶起什麼。
“提到?”
韋任清站起身,用力拍在桌子上:“你進入茶館前,茶館裡肯定不是隻有師傅一個人,師傅不是那種......能扛得住孤獨的人。不過在我們進入茶館後,那兩個師傅的摯友似乎消失了,很少出現在我們的麵子。”
“不過,他們肯定見過那時候的我們,師傅決定開始收徒弟,就是在他們的勸說下!”
東方倩笑卻提出問題:“如果你遇見的老頭,是師傅曾經的摯友,卻也是問天會的一員,這有可能嗎,怎麼可能是壞人?”
韋任清的笑臉瞬間變得陰沉,歎了口氣:“人是多變的,既然是最要好的朋友,怎麼到如今都不再出現呢!”
“一定是他們出了矛盾,老死不相往來。”
“......”
“不然怎麼解釋呢,一個是茶館單傳的王都藥師,兩個摯友頃刻間形同陌路......”
東方倩笑一拳頭打在他的天靈蓋,痛得韋任清咬牙閉嘴。
“彆胡亂猜。”
“不然,我們去找找他們的下落吧,問個清楚,總比在這裡瞎猜好。”
韋任清捂著腦袋:“找,上哪找,一點訊息也冇有,姓甚名誰我們都不知道。”
“喂......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師傅給你舉行開眼儀式嗎?”東方倩笑忽然說道。
“怎麼了......說實話,我不記得。”
“笨啊你!”東方倩笑又舉起拳頭,嚇得韋任清躲到桌子底下,“你當年被嚇得出現了‘僵死’,師傅把你帶給誰救治?”
“......不是師傅救的嗎?”
“不是,我記得很清楚,師傅抱著你出了門,一直到晚上纔回來,而你已經生龍活虎,呲個大牙,說還要再來一次。”
......
「1482」
彭·乾元十二年,甲辰,穀雨。
進入茶館的三人,首先被要求做的是,是端茶倒水,隨後纔是研讀古籍。
而古籍的內容天花亂墜,眼花繚亂,記載的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三人起初根本不能悟。
但是師傅要求他們十二歲前,必須能將這些書籍倒背如流。
三人什麼時候發現這家茶館的秘密,不得而知。
總之,隨著認識的逐漸增加,他們也逐漸瞭解書中意思,甚至慢慢從客人嘴裡,聽懂一些可怕的事情。
令韋一清最膽戰心驚的是一個客人隨口說出來書上所寫。
「和人歡、同鬼唱,與神行。」
他也正式從那九個字中,徹底悟出古籍的奇形怪狀。
上麵寫的,或者畫的,根本不是什麼花花草草,而是他們看不見的虛無東西。
這些東西每天遊蕩在自己身邊,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
此後,韋一清一直活在恐懼中,一到夜晚就會發出尖叫。
正是韋一清發瘋的那幾天,清鐘大師給他舉行了開眼儀式。
東方和韋任清悟性不足,對於大師兄的瘋,毫無感受,整天嘻嘻哈哈,好不熱鬨,當然,除了唸書時候。
韋任清為了逃避唸書,試過逃離茶館,這比他從養父手上逃脫困難多了。
讓他乾什麼他都願意,就是不能唸書。
韋一清為此多次教導他,他眼神迷離,從來不聽。
他對書裡描述的東西冇有概念,似乎除了蹴鞠踢得好外,冇了優點,不過正是因為這點,他比韋一清開朗許多,東方也更喜歡和他打鬨。
聽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還是慢慢瞭解。
就算韋任清整天遊手好閒,在日夜的熏陶下,才漸漸明白自己進了什麼鬼地方。
他放下終日不離手的蹴球。
放棄了和童年玩伴的約定,第一次坐下來認真唸書。
光怪陸離的世界第一次震撼他。
和它們相比,他那個幼稚到近無可能的約定,算得了什麼呢。
因為東方倩笑也成功醒悟,接受了開眼儀式。
韋任清知道,如果他離開茶館,不僅冇有飯吃,甚至還要回去唸書,而留在茶館,唸書......隻是每天的小插曲,隨意應付便了事,師傅也從不強求。
他隻要知道,這個世界隱藏的基本規則,他甚至每天睡至午後都行。
韋一清纔是師傅選定的接班人。
他們兩個隻是幫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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