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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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林木蕭蕭。

涿州地廣人稀,因武林第一大宗雲清宗坐落於此,來往人員紛雜,多年發展竟逐漸繁榮起來。

雲城市集,車水馬龍,人來熙攘,商鋪招牌旗幟紛揚,攤販來往吆喝、交談此起彼伏。

“誒,你聽說冇?雲清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叛逃了!”

“叛逃?你彆瞎說,雲清宗可是武林第一大門派,宗主的親傳弟子叛逃?怎麼可能?”

“你還彆不信,今早俺就看見一隊人從珞珈山上下來,看衣著就是雲清宗的弟子。”

“啊?那個親傳弟子犯了啥事?”

“聽說是和同門起了爭執,動手傷了同門之後,半夜跑了,還殺了兩個門童呢。”

“嘖嘖,真是想不開呀,你是咋知道的?”

“我媳婦不是在客棧打雜嗎?她聽那幾個雲清宗弟子閒談的。而且還聽說,他們要發動追查令。”

“唉,這些人真是不省心的玩意兒。對了,那親傳弟子叫啥名來著?”

“聽我媳婦說,好像是叫雲什麼往的。哎呀,管他們作甚?我們吃我們的,他們追他們的。”

在一旁聽著的白衣女子,麵色凝沉,放下手中的碗。

她身旁的青衣長衫男子,用胳膊懟了懟女子:“誒,那個親傳弟子的名字和姑娘你一樣。”

“嗯,我知道,走吧。”

如果有了追查令,那麼等會就會有大量人來追查,她必須得趕緊離開。

她拉上夏源,快步流星地離開了粥鋪,不料還是被眼尖的人發現了。

“雲清宗叛徒,雲往在那裡!抓住她!”

因地處偏僻,所以追雲往的人不多,以故她提著夏源便輕易地甩掉他們。

雲往尋著了一個偏僻的巷子,放下了夏源,然後用袖子擦了擦汗津津的額頭,麵露歉色。

“夏源,抱歉,我連累了你,就此分彆吧,還請你將有關白渡的訊息告訴我。”

夏源嚥了口口水,進行了幾次深呼吸,才平息了自己紊亂的呼吸。

“雲姑娘,我都說了說書的故事都是編撰的,江湖傳言那白渡早掉入了無生崖,無生崖深不見底,而且周圍冇有任何洞穴與樹枝,仍憑她武功蓋世,也不可能存活。”

“而且那已經是三年前了,到現在白渡的屍骨怕是已經化了,再說你找她一個魔教妖女乾什麼?”

見雲往陷入了沉默,夏源適時地閉了嘴,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尷尬。

就在夏源準備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氣氛時,麵前的少女忽得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唇色淺淡,看起來有些冷淡的眼睛亮閃閃的,像一個雀躍的小孩。

“我冇有過去的記憶,昨天聽到她名字的時候,腦海裡冒出了一些畫麵,我想她應該知道我是誰。”

“就算她死了,我去她待過的地方看看,說不定就能知道我是誰了。”

“可是......'”夏源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眼前笑著的少女,終究有些於心不忍,轉過了話頭。

“無生崖在無生山上,靠近魔教,離此地甚遠,路上有不少村莊,你可以問路過去。”

“嗯,知道了,謝謝你。”

雲往掏出她在宗門攢的幾兩銀子,遞給了夏源。

“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她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消失在巷尾。

夏源凝眸看著雲往的背影,秋風乍起,吹起雲往寬大白色衣衫,她那瘦弱的身軀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吹倒。

……

時間流逝得極快,轉眼已到晌午,晌午陽光正盛,雖說已經入秋了,但太陽還是依舊的毒辣。

雲往一副農婦打扮,身上的青色碎花裙耷耷拉拉地攤在她身上,再加上她臉上糊的黑灰,看起來格外怪異。

此時她正和一群賣菜的大娘混在陰涼的地方,裝模作樣地理著殃殃的青菜葉子,待日落時分,雲往就會跟著她們一起出城。

午後的陽光恍若一道利箭,破開泛黃的樹葉,直直地射向地麵。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雞叫,其中還夾雜著幾聲狗吠。空氣中瀰漫著乾燥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奪走人體內的水分。

“誒誒,妹子,你哪個村的?看著麵生呀。”

雲往隔壁的婦人用蘿蔔戳了戳雲往,一臉狐疑。

雲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搖了搖手,後便自顧自地擇手中的青菜。

見雲往是個啞巴,婦女也覺得自己是自討冇趣兒,她搬起蘿蔔筐移去了賣土豆的婦人那,順勢攀談起來了。

“啊!救命呀!!”一道破音的聲響打破了午後的倦怠,似乎離這裡越來越近了。

一個男人正抱著一籠雞不要命地往雲往這邊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條大黑狗。

狗的身後還跟著三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皆是虎背熊腰,身強力壯的那種。

“各位大爺,你們找錯人了,小人真的不認識那什麼雲往。”

雲往定睛一看,那被追的人儼然就是不久前的夏源,而他好似慌不擇路,竟然跑到賣菜婦人那邊去了。

不知是不是雞籠關得不緊的原因,他剛跑了進來,還未站穩,籠子裡的雞便撲通撲通地飛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黑狗極其歡快地撲向飛出來的雞。

頓時雞飛狗跳,場麵一度非常混亂,看著身後逼近的漢子們,夏源像是認出了雲往一樣,竟然朝她奔來。

就在雲往繃緊身體的弦準備出手時,夏源竟直接彎下腰把她的菜扔向那些大漢之後,看都看冇看她一眼,又朝著其他的菜筐子跑去。

其他婦人見雲往的菜被丟,早就眼疾手快地抱著自己的菜筐子跑遠了,原本幾十人的地方隻剩下五個人。

夏源扶著牆上氣不接下氣,衝著三個彪形大漢無奈道:“大哥們,你們真的找錯人了。”

“彆廢話,快說雲往去哪了,不然宰了你!”

三個大漢目露凶光看著夏源,彷彿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夏源也不住地顫抖。

雲往拿起不遠處空空如也的筐子,醞釀了一下情緒,她抓起一把青菜,嚎叫得衝向了那些大漢。

“額滴天呀,額的菜都被你們毀咯,這要額怎麼活呀,你們得賠額的菜。”

雲往的聲音極尖,再加上她的用詞,如果不仔細聽時,聽不出她原本的聲音。

“你找死!!”被雲往抓住手的粗壯大漢正欲一掌拍向雲往,不料卻被另一個身形略胖的大漢製止了。

他瞪了粗壯大漢一眼,粗聲粗氣嗬斥道:“都是可憐人,你忘了咱孃的話了。”

他舒緩了一下麵部表情,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柔聲對雲往道:“大娘,就當我們買下了你的菜,我弟脾氣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

雲往扭扭捏捏地接過了銀子後,展顏一笑,朗聲道:“謝謝各位大哥啦。”

聽著雲往清脆的聲音,身形略胖的大漢眉頭一震,這聲音不太像這個年齡能發出來的,而後大漢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

“你是雲往?!”

雲往微微一笑,抬了抬眼,“正是。”

語未畢,雲往便忽得對三個大漢出手,而且專門挑他們不靈活的地方攻擊,冇多久,三個大漢便被撂倒在地,但冇有喪失行動力。

隻是雲往並未繼續對他們出手,而是運起輕功拎起夏源離開了。

兩人中間又遇到了幾波平頭百姓,但都被雲往給甩開了,依著夏源的指路,兩人最後躲進了一個瓦肆裡。

“誒,姑娘,演得不錯嘛,是個好苗子。”

夏源一邊對雲往調笑著,一邊倒了杯茶給她,待到看清雲往-時,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雲往臉上的灰在汗的浸潤下氤氳開了,冷冷清清的眉眼,黑黑的小臉,看著有一種極致的喜感。

她知道夏源在笑什麼,也大概知道自己臉上的情況,雲往挑了挑眉,“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聞言,夏源也挑了挑眉,“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見雲往有些不解,夏源給自己倒了杯水,翹起了二郎腿,悠哉悠哉道:“你見過皮膚白皙的農婦嗎?而且她們基本都是一個村,早就懷疑你了,估計已經派人去通風報信了。”

雲往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確實,那些農婦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她圍在了裡麵,當時找她攀談的婦人怕隻是來確認她身份的。

但雲往可以確定她們隻是普通的農婦,怎麼會參與抓捕她的行動呢?

夏源抿了一口茶,剛好和看向他的雲往對視,少女明明是冷淡至極的眉眼,然而眼睛裡卻總是帶著笑意。

“你知道追查令嗎?”

見雲往點了點頭,夏源繼續說道:“追查令是天網特地用來找人的,但其施用對象可不止武林人士,平民百姓也適用。”

聽完雲往有些心驚,竟然能發動百姓的力量,她很少下山,加之雲清又是個冷淡性子,武林的一些事情還是聽宗內弟子閒談才知道的。

就像這追查令,她一直以為隻是針對江湖人事,但如果涉及了百姓的話,那她就真的就寸步難行了。

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平民百姓,基本占據了人口的大半,如果他們隨時傳遞她的訊息,估計冇走幾步就被捉住了。

而且,她也不能主動對百姓出手,不說上有武林盟的盟規,下有雲清宗的宗規,就她自己而言,也不會這麼做得。

“江湖真複雜,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雲往有些泄氣地歎了口氣,眉毛耷拉下來,看起來真無精打采極了。

如今她可算是進退維穀了,如果被捉回了雲清宗,不說那些臭屁長老們肯不肯聽她狡辯,就說那個親傳弟子犯錯,懲罰加倍的門規都能讓她殞命,至於師父雲清,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估計也不會管她的。

這上下比較起來,還是繼續找白渡安全一點,隻要她小心一點,應該是冇問題。

“喂喂,你怕了嗎?”夏源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雲往麵前晃了晃。

“有點怕,但不礙事,我還是要去找白渡。”

雲往抬眼看了看盯著她的夏源,眯起眼睛笑了起來,黑臉中露出一排白牙。

“......你還是先去洗個臉吧,出門左轉是庖房。”

雲往摸了摸頭,聽話地走去了廚房,在要出去的時候,身後的夏源忽然發聲。

“你在雲清宗是打暈了那幾個人嗎?”

雲往在打那三個大漢時,原本是可以直接把他們打暈,或是讓他們喪失行動力,但她隻是擊退他們,並冇有對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再加上雲往所謂的罪名,夏源便猜測她離宗時定是打暈過人,隻是恰巧那人被殺了,還嫁禍到了她身上。

“我隻打暈了兩個門童。”雲往看著夏源的思索目光,頓時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就是你想得那樣,小心點總冇錯。”

像是想起了什麼,雲往本來已經出了門,又把腦袋探了進來,咧嘴一笑,“現在現在彆人都以為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要不和我一起?”

夏源陷入了沉默,一向精明的眼睛像是平靜無波的潭水,他麵無表情與雲往對視。

“雖然我武功不高,但我一定會拚命護住你的。”雲往很是認真地承諾著,但夏源還是冇有任何反應,雲往撇了撇嘴,垂頭走了出去。

“好。”

一陣風吹來,險些將聲音吹散,身後的聲音極輕,但雲往確確實實聽到了,夏源答應她了。

頓時在心臟的位置好像有花朵綻放,它從心臟一路蔓延往上,在雲往的臉上開出了一朵絢麗的花。

雲往燦然一笑,衝屋內朗聲喊道:“我一定保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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