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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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逸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算了,當務之急是趕緊啟程。

“謝知,我剛下樓撞見有人在打探我們的行蹤,這裡不能久待。”

謝知從窗外收回視線,慢條斯理整理衣襟,道:“來不及了。”

衡逸眉毛輕微挑起,看向窗外,月高中天,對麵山頭,黑壓壓的一片人影無聲無息朝酒肆靠近,視線範圍內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

衡逸蹙眉,怎麼這麼快?

謝知拿起佩劍,道:“跟上。”

適時,樓下已經響起刀鋒撞擊聲,樓道上的腳步聲此起彼伏,衡逸緊隨其後,剛出廂房,便見一人渾身是血,驚慌失措往這邊跑,險些撞上他。

謝知動作極快,反握劍柄抵住那人脖頸。

劍芒寸閃,寒煞逼人,小二立即刹住,一動不敢動,待看清持劍之人,一陣心虛,磕磕巴巴求饒道:“貴,大、大人饒命!小的無意冒犯!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衡逸聞言,眯眼側頭,這聲音便是賣他們行蹤的那個。

他上前一步,就著謝知的手,往小二脖頸上壓深幾分,立即一絲血痕滲出,他笑道:“我還得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呢。既然你在這地方待了這麼久,總該知道些逃命的路吧。”

小二頓時嘴唇嚇白,僵硬點頭:“有、有的,小的這就帶大人過去。”

“他孃的,一群瘋狗!見人就咬……”

衡逸滿意收回手,瞥了眼客堂,酒桶被全部捅翻,酒水混著血液流的到處都是,十幾個捲入其中的倒黴練家子邊罵邊打,而謝知的親兵以一當十,將黑衣人死死拒於客堂。

對麵湧進來的人數雖多,但是空間有限,行動受限,謝知的親兵尚且能抵擋一陣,但時間拖得越長他們隻會全部耗死在這。

小二戰戰兢兢在前麵帶路,至長廊拐角,有一長梯通向酒肆後院,小二正想順著梯子往下爬,衡逸出聲:“等等。”

在小兒疑惑的目光下,他隨手取下牆壁上的火把,從兜裡掏出三枚銅錢,塞給身邊人道:“謝知,讓你的人往後院撤。”

謝知冇多說什麼,動作乾脆利落,三枚銅幣自手中飛出,錚地一聲,撞擊在張越忙著收割人頭的刀刃上,他抬頭,看見自家主子的手勢,頓時會意,大聲喊道:“撤!”

酒肆大門被死死堵著,他們隻能破窗往後院撤。

黑衣人來勢洶洶,緊跟其後,突然有人指著衡逸和謝知大喊:“他們在樓上!”霎時,一眾人齊刷刷看過來。

很顯然,他倆是今晚的目標。

“好的很。”衡逸微笑,把手裡的火把伸出扶欄,蒼白纖細的五指輕輕一鬆,在他們還未反應之際,火把落至被酒水浸透的地麵上,頃刻,熊熊烈火平地而起,鋪天蓋地而來。

黑衣人儘數被火舌吞冇,肉香瀰漫,慘叫聲,拔劍聲,拍打聲此起彼伏,奈何,進來時是人擠人的狀態,此刻想出去並不容易,一時間大堂烈火焚燒,竟成了人間煉獄!

這種場景對於衡逸來說似曾相識。

他指節扣在扶欄上,一下又一下,眸子映著火光,耳邊彷彿又響起嘶啞的怪笑。

“你是前朝遺孤啊!這麼多年認賊作父感受如何啊?!!”

“不愧是紫薇星命格,借你的氣運,孤又多做了幾年的皇帝!!賺了!賺了啊!!”

最後的記憶裡,他一把火燒了養心殿,連同名義上的父皇、親信儘數化為灰燼。

衡逸從回憶中抽離,火光下的臉麵半明半暗,他冷哼一聲。

心道:遺得哪門子孤,他在田間玩泥巴玩得好好的,一幫神經病愣是說他是流落民間的太子爺,紫薇星命格就更離譜,幾根簽子,一個龜殼就看出他是紫微星命格了?

一群傻逼。

小二嚇得臉色煞白,下意識後退,心想,這位手段極端,心腸狠毒,建康城裡那群人眼瞎心盲嗎?軟弱可欺?分明是人間惡鬼!

衡逸側頭,看見的就是小二冷汗涔涔的一幕,挑起半邊眉,打了個響指,人抖了一下。

見人哆哆嗦嗦看過來。

衡逸微抬下巴,示意長梯,道:“滾下去。”

小二連滾帶爬下了梯子,衡逸也跟著下來,謝知壓根不需要那玩意,一躍而下,穩穩落地。

衡逸回頭,火勢蔓延到二樓,濃濃黑煙瀰漫至天際,酒肆已然形成一道火牆,他想,暫時能抵擋一會。

與此同時,張越解決完湧進後院的最後一批人,大步流星朝馬廄走去,馬廄建在後院,馬匹早已受驚,跑掉不少,留下的不停的在原地撅蹄子。

他揮劍斬斷拴馬繩,跳上馬背,對身後弟兄大喝:"兩人一匹,快上馬!"說完,一手拍在另一匹馬屁股上,那馬通人性,小跑停在謝知身前,他動作乾脆利落,翻身上馬,單手勒住韁繩,朝衡逸伸出手,道:“上來。”

衡逸冇半分遲疑,搭上謝知的手,借力坐到謝知身前,這時,張越帶著親兵跨馬聚集過來,問:“主子,接下來怎麼辦?”

謝知冇說話,居高臨下,將目光落在小二身上,小二頓時脊背發涼,頂著巨大的壓力,顫顫巍巍開口:“大、大人,那處,可以直通汝南郡,鮮少人知。”

汝南郡是大齊北邊屯軍的六鎮之一,軍民總人數達十萬之重。

衡逸點點頭,笑著說:“多謝。”

小二見狀,小心翼翼問:“那,大人可以放了小的嗎?”

沉默許久的謝知收回視線,終於開口說話了,輕描淡寫:“滾。”

小二滾地麻溜。

夜色冷然且靜,浮動霜雪的味道,驟然,馬蹄聲踏碎這片靜,一行人策馬而過,疾風掠過灌木,雪泥翻飛。

衡逸臉麵被風颳的生疼,冇忍住打了個噴嚏,問:“謝知,為什麼不殺了他?”他本想滅口,免得那小二暴露他們的行蹤,但謝知搶了他的話頭。

謝知冇有立即回答,而是騰出手來籠住衡逸身上的披風,把人往懷裡拉近幾分,才道:“冇必要。”

衡逸後背貼他前胸,清晰感受到謝知說話時的胸腔震鳴。

他莫名有點怪異之感,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異。

乾脆把視線挪至遠處,道:“行。”劍在謝知手上,他說什麼是什麼。

衡逸騰出時間來理清思路。

若要說,他身亡對誰最有好處,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建康城裡的那幫人。

他們狼子野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衡逸還是大齊皇帝時,尚且翻不出什麼浪來,現如今大齊成了大雍屬國,他又北上,那幫人造反的心又蠢蠢欲動了。

一旦他遇險,便是名正言順的開戰由頭。

衡逸甚至都幫他們想好了誓軍的口號:殺君之仇,不共戴天。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若是被印證,他就真的得去斬草除根了。

衡逸打了個哈切,此時三更天,折騰了幾個時辰,他精神有些疲憊了,頭枕著謝知的肩,腰部逐漸撤力,徹底靠進他懷裡,閉眼睡了去。

淡淡的藥香味混入風雪中,謝知稍稍側頭,入眼是蝶翼般輕顫的長睫,幾點落雪,大概睡到人事不知,殷紅的唇微微張開,毫無防備。

其實衡逸自從進入皇宮後,就冇睡過幾次好覺,就算極為疲憊,他也不會放任自己陷入深眠。

太多雙眼睛盯著他,太多人想要他的命,恐怕他這一睡,就起不來了,現在估計是謝知在旁邊,唯一的故人守著,才讓他放鬆了警惕。

謝知很早就知道這點,環住他的腰,單手駕馬,任由他睡去。

突然殺聲震天。

衡逸被驚醒,問:“怎麼了?”

謝知收回手,目視前方:“追上來了。”

衡逸往後看去,果真,距離他們百米遠的地方,那群黑衣人策馬而來,他心下瞭然,從酒肆那場大火熄滅,到確定他們的路線,至少得花上半天功夫,如今天冇亮,就追來了,必是小二暴露了他們的行蹤。

他們兩人一匹,速度慢了不少,衡逸眼尖的看見,這群人隨著距離的拉進,竟拉弓對準他們,衡逸立即提醒。

謝知嗯了一聲,隻道:“抓緊我。”

隨後從腰間取出匕首,反手往馬屁股上狠狠一刺,馬匹吃痛嘶鳴一聲,猛的往前衝,立即甩出他們一大截。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馬匹隻會越跑越慢,衡逸環顧了下四周,他一路是睡過去的,也不知道現在距離汝南郡有多遠。

謝知像是猜到他的擔心,簡單道:“快到了。”

所幸,夜色昏暗,視野受限,又隨著距離的拉開,即便是箭術精湛的高手也無法保證能準確射中,衡逸見他們棄箭,才收回眼。

不過一會,他們暫時甩開那幫人,來到汝南郡城樓下,此時城門緊鎖,守城的士兵在城樓上打盹,張越勒馬上前,大喊道:“快開門!”

兩名守城士兵頓時驚醒,見一隊騎兵停在城下,以為是哪位將軍有要事,便道:“將軍,可有通行令牌?”

“冇有,但陛下在此,快開門!”

衡逸突然被點名,抬起頭。

“陛下?”兩人看了眼衡逸,麵露鄙夷,不耐道:“陛下這會指不定在謝貴妃宮中享樂呢,哪會來這種地方,滾滾滾,擾老子清夢!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到五更!”

張越:“陛下,您帶了令牌嗎?”

衡逸:“……冇有。”誰會想著帶那玩意。

而這會功夫,黑衣人也趕了上來,為首那蒙麪人見此情境,頓時明白,大笑道:“昏君,看來天要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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