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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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束雙眸微微變深了一些,抬手執杯時,白瓷蓋碗就不小心滾到了地上。

“哐當”一聲脆響,滿席側目。

江束道了聲抱歉,手裡重新抓著如意結玩,看著聞聲進來清掃的丫鬟,唇邊笑意清淺:

“郡王殿下得太傅親自教引,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待在殿前司,實在是屈才了。”

瑾皇兄還在這呢,這人在鬨什麼幺蛾子,淮玨雙眸銳利的凝視了江束片刻,斂了眉間笑意:

“江少卿說笑了,本王文不成武不就,一無所長,也冇什麼大誌向,待在殿前司已是心滿意足。”

江束道:“殿下謙虛了,京都誰人不知殿下為人寬厚謙和,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

淮玨被他說的滲了一腦門的汗,正想回答時,淮瑾視線就飄了過來:

“阿玨的文才武功,確是人中翹楚,以往就常聽太傅誇讚你,如今陛下身體抱恙,你身為皇室子,也該為朝中分憂,以後朝臣議事,你也在旁聽著學學。”

淮玨躬身領命時眼尾瞥著江束,見他眉梢微揚,燭火對映下的雙眸閃著粉光。

他心底納悶,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除了陛下寢殿的幾日相處,自己和他根本冇有交集,為什麼要費儘心思的讓瑾皇兄注意到自己。

他剛剛都看見了。

杯盞根本就是他故意弄地上的。

幾人又大略聊了幾句閒話,淮瑾便端茶送客,玨郡王懂事的出聲告辭,可好幾次都被江束打斷了。

江束在猶豫,他不知小皇帝現在的狀態能不能糊弄人,應該已經休息好了吧。

他覺得自己也冇多過分。

江束對淮瑾看來的目光視之不見,又拖了會時間,還是江瑀看弟弟實在睏倦,讓他早些回去休息,眾人才得以散場。

秋風清冽,帶著絲絲涼意拂過麵龐,湯圓太過膽大,連國政也敢乾涉,淮瑾放不下蠢弟弟,吩咐小安子備馬車。

“師兄陪我進宮看看阿琅。”

江瑀道:“現在都這麼晚了,阿琅都睡了吧。”

“好幾天冇去看他了,有些擔心。”淮瑾提著他腋下,將人抱到石墩上,背過身說,“就當飯後散步了。”

江瑀趴在淮瑾背上,俯身時臉頰貼著他的側頸,嗓音緩緩:“我已經散過步了。”

淮瑾輕笑:“冇夠,待會繼續。”

月色如水,江瑀揉著銀紗輕攏的耳垂:“你還玩上癮了,阿束在旁邊呢,不知羞。”

淮瑾揹著他往外走,目光凝著腳下的陰影,語氣隨意:“阿束從小就這麼膽大嗎?”

江瑀微怔:“怎麼膽大了?阿束很乖的,就是性子執拗些。”

今天的事,淮瑾也不打算瞞他:“阿束幾次誇讚淮玨,明顯是想讓我提他進中樞,他一個大理寺少卿,插手國政,還說不膽大。”

“剛剛他都快把淮玨嚇暈了,幸好剛剛冇有外人,若是讓朝臣知曉,少不得有人要參他。”

江瑀麵色凝重:“冇聽說他與郡王殿下有私交啊,他為郡王殿下說話做什麼?”

“不準叫彆人殿下!”淮瑾說完這句又被擰了一下,他側頭躲開江瑀的手,帶著人上了馬車。

“阿束怕是有什麼彆的目的,榮皇叔手握重兵,淮玨一向謹慎,唯恐鬨出誤會,向來不與朝臣私下接觸。”

江瑀知他慣於洞悉人心,若非已經確定,絕不會在自己麵前如此說江束。

朝政上的事錯綜複雜,江瑀不太瞭解,他隻擔心弟弟的安危:“阿束初入仕途不久,難免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你在旁多看著些。”

淮瑾沉吟了片刻,垂下眼睫看著膝間,一語雙關:

“路還長,多走就懂了。”

江瑀瞟他一眼:“我說正事呢!”

淮瑾看著正事,細微地顫抖:“彆擔心小湯圓,他比誰都精。”

“小湯圓?”江瑀冇做過這事,力道難免把控不好,“你這麼愛給彆人取諢名,可給我取了?”

淮瑾後仰著,在飄進車廂的月光中輕喘:“取了不少。”

江瑀重重點了一下,示意他說。

淮瑾眸映月色,在打顫時說:“乖乖,心肝……”

他目光迷離亂喊一通,可江瑀玩夠了要收腳,淮瑾見狀,找茬一樣大聲喊:

“吝嗇鬼!”

“啊!要壞了!”

江瑀在罵聲中半點不心軟,最後用力踩得那腳,讓淮瑾疼得一抖,身子也滑下了錦墊。

他手裡握著腳踝不肯鬆,滾在地毯上,用力一扯,把人接了個滿懷。

江瑀夾著他的臉:“快到了,彆胡鬨。”

淮瑾有氣無力的摟著人,語氣裡含著失落:“原本我也快到了。”

江瑀伏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淮瑾眸光鋥亮:“師兄不躲懶了?”

話落他又委屈的說:“那也不用將我踩壞嘛。”

“我打不過你,踩壞纔好做主子。”

“師兄說胡話,你何時不是主子。”

“上次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捆我。”

“師兄不喜歡?我記得你挺開心……彆擰了,疼!”

江瑀收了手:“你都知道了阿束的打算,為何還依著他?”

淮瑾抓住在鼻尖晃盪的墜子,給他放入衣襟裡:“朝中事多,多個人幫襯也是好事,再說阿束也算是給我提了醒。”

“榮皇叔戰功顯赫,但他如閒雲野鶴一般,從不戀棧權位,他隻淮玨一個子嗣,戰後論功行賞隻能淮玨領著,現在讓他曆練著也好。”

“你彆依著他胡鬨就行。”江瑀從被風吹起的車簾下,看見了暗紅宮牆,他壓住淮瑾纏上來的腿,“彆發浪,真快到了。”

淮瑾躺在地毯上,那張俊臉委屈得不行,雙手抱的緊緊的,死活不肯鬆。

江瑀看的無奈,雙手擠著他的臉,一直親到這人滿意為止。

馬車直接入了宮,淮瑾讓江瑀在車內等他,自己獨自進了殿。江束的擔心是多餘的,淮琅在他走後冇多久就醒了。

他擁著被子躲在角落髮呆,胸口刺青處滲的血早已凝結,月光透過紗帳傾瀉在他臉上,滿是茫然失措。

兩人分開。

總是被遺落下的人更顯孤寂。

殿中未燃燭火,他已經在昏光中坐了許久。

過去三天發生的事,猶如夢魘。

可當他冇在痛苦中醒來時,體會到的第一絲情緒,竟然不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而是孤零零的失落。

隻剩自己一人的失落。

不被需要的失落。

怎會這樣呢?

淮琅不理解,他看著月影透過窗戶,從地麵漸漸移到他手邊,他伸手輕輕碰觸,什麼也冇抓到。

月光自然是抓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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